第70章 从来如此,那也不对
“好了,也差不多了。”
还是那副微笑脸,林奕手里把玩着一枚玉石,走来结束了对话。
“处理了吧,既然不想当隋人,那就死在这里,对了,别忘了挫骨扬灰。”
林奕微微歪头,示意曹破延跟来,管都没管身后那些人传来的哭嚎与求饶,赵巴则领着军士狞笑着围了上去。
“你不是天京贬来的吗?怎么还会一口并州话?”
儒雅武将和气地询问着,唠着嗑。
虽然是大隋官方认可,圣旨册封的将军,但林奕在外一向很和善,当然,这是曹破延的感觉。
其暴烈严酷的一面肯定也是存在的。
能当上将军的人物,怎么可能是个全无锋芒的好好先生?
“之前的队正是龙城那边的,也就跟着学了几句。”
思索了一下,曹破延还是问道:“将军,他们那些人,也算是人证吧?为何……”
话还没说完,视线就被林奕手中轻抛的玉石吸引了过去,也是有些恍然地说道:“这是,留影石?”
“没错,看来你曾经也不是小人物啊?”
林奕打趣了一下,也是收敛了笑意继续说道:“有些蛀虫,不需要自己亲自下场,就有人把供养体面地送去,哪怕下面被查,上面也还是一派高风亮节的景象。”
“甚至有时候,他们还需要义正严辞地审判那些孝子贤孙。”
“是不是觉得很荒诞?”
曹破延点了点头,也是老老实实说道:“确实很荒谬,但,倒也不是很难理解。”
“哦?”
这下林奕也是来了些兴致,笑着问道:“说说你对这些腌臜事的理解,无需忧虑,我的态度比你更激进,放心就好。”
曹破延摩挲着清露刀柄,斟酌着说道:“我听说过一个说法,觉得能适用于很多地方。”
“只要这件事有利可图,就会有无数人心动;当利益一步步提高膨胀时,他们所愿意承担的风险也就跟着水涨船高。”
“而最后,哪怕是卖出的东西有令自己丧命的风险,他们也敢毫不畏惧地卖出去,只为了那恐怖的利益。”
林奕二人慢慢走着,这位年轻儒雅的将军也是体会到了这些话语中的内涵与妙处。
“以你的年岁,没别的意思哈,我觉得应该是说不出来这些的,”林奕挂着几分笑意感叹道:“能简单明了地概括出来,此人是个大才!”
“看来你以前往来交际的名士贤才,倒是有些真才实学。”
林奕说着话锋一转,笑望过来说道:“我不想听你拾人牙慧,哪怕这个答案我很满意。”
“我想听你最真实的想法,你刚才的愤怒不是假的,愤怒之后呢?就没什么想法吗?”
这已经不是正常的将军与士卒交流的范畴了。
曹破延敏锐地察觉出了林奕的异常,但也还是认真思索着回答。
“愤怒自是有,不过更多的是无可奈何吧。”
“哦?何出此言。”
林奕追问个不停,曹破延也是如实回答道:“因为虽然那人该千刀万剐,但他说得也确实没错。”
“正如您刚才说的,真正的大人物,扳不倒也伤不到,我们有时候能抓住一些蛛丝马迹,查出一些东西来,但,恕我直言,也有可能是他们主动放出来的弃子。”
“然后呢?”这位儒将笑着问道:“你的态度呢?光想想,没做些什么的冲动吗?”
“那怎么可能?”
曹破延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随后也是有些认真地说道:“从来如此,便只能适应这种事情吗?”
“我现在实力太弱,能抓些小喽喽还是借将军的威风。但终归,也是对他们有所影响不是吗?事情能不能成,虽然跟难度有关,但我觉得,开始做事才是最重要的”
林奕望着进进出出,刀锋染血的众多虎狼,也是停下脚步笑着说道:“你很不错,心性有,天赋实力也够,最重要的脑子也是个能看清事儿的。”
“不过呀,你犯了一个年轻人都会犯的致命错误。”
见曹破延好奇中带着些凝重地望来,他也是继续笑道:“你呀,还没学会装糊涂。”
浑身气血一滞,握刀的手青筋暴起但又纹丝不动,曹破延一瞬间脑海中闪过无数的想法与猜想,但随着林奕继续走动,那股静默中突兀降临的恐怖气息也是随之散去。
额头渗出冷汗,背后甲胄下的军衣也被冷汗浸透,但曹破延还是连忙动身,跟上已经领先几步的林将军。
“咋样?英魂境武夫的威压,我只放出来一半儿,感受如何?”
笑吟吟地问着,林奕好似还是那个最为和善与儒雅的将军。
苦涩地咧嘴一笑,曹破延也是破罐子破摔地说道:“说实话将军,估计您得气场全开才能把我吓趴下。”
“哈哈!”爽朗一笑,林奕接着说道:“你看,我就说你不会装糊涂吧?现在装也装得不像,让人一眼就瞧出来了。”
他略微有些正色地说道:“你刚才差点都要拔刀了吧?若是我气息不加收敛,恐怕你的刀都已经劈在我脑门上了。”
讪讪地笑着,曹破延此刻已经有些开摆了。
天知道他刚才心跳一瞬间飙升了多少。
哪怕现在,体内的气血奔流也丝毫没有舒缓,万一要是那个最坏的情况,那其实自己多半连拔刀都办不到……
二人继续慢慢前行,仿佛刚才近在咫尺的大恐怖只是曹破延的一场幻觉。
“这样子说吧,”林奕也是看出了曹破延的心有余悸与警惕戒备,有些无奈地说道:“这句评语,是我家中长辈给我的。”
“然后呢,我就来了这里,”他感叹道:“其实说到底,咱俩差不多,都是被扔到这边避罪来了。”
好似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林奕也是笑着调侃道:“若不是家中有些背景,恐怕我就是你在洗罪营里的前辈了!”
曹破延配合地笑笑,其实他并不是没有察觉出问题,只是没有办法。
当你身份过于低微,实力过于弱小的时候,你的一举一动都只能任人评判,只能赌自己的立场跟那些大人物是否一样。
甚至有时候哪怕是一方的,人家随便找个乐子就得你献上小命。
眼下林奕说些敞开胸怀的话,曹破延也是落后半步洗耳恭听,对方毕竟是自己的贵人,只要没有对自己出手,那这份恩情就一直是真挚的。
林奕好似随意地说道:“你的那些功劳,我都如实报了上去,你小子也算勤快,这么些不同的功勋累计,应该十拿九稳了。”
“但是,”他再次停下了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曹破延说道:“剩下的那一成概率,也不瞒你什么。洗罪营每个死卒的脱罪申请,可都是要送往兵部,让天京城里那些老爷们过目的。”
“你功勋里的大头,是在我这里立下的。而我那些破事儿,还有你自身的那些破事儿,这些加起来的那一成,恐怕会是起决定因素的那一成。”
“所以,可以期待,但别太乐观。”
林奕最后拍了拍曹破延肩膀,留下几句,“老爷们可是很小心眼儿的,你我啊,最稳妥的路子还是老老实实磨,年轻就是咱们的优势。”
“虽然以他们的境界,还能活不少年呐!”
营地中的杀戮已经停止了,不是被制止,而是已经杀光了。
就在说说笑笑间,几千人的部落就被彻底抹去。
没有付之一炬,牛羊们还在周围悠然晃荡,因为今天要举办宴会,庆祝南边送来好东西的贵客,所以部落中的人们皆是留在营地,喜气洋洋。
令士卒们简单补充了点体力丹药,林奕便下令继续开拔。
隆隆马蹄声逐渐响起,但又很快轻了不少,因为疾行驭风阵再次笼罩开来。
曹破延没有回望,只默然提枪策马跟在队伍中。
晌午的阳光照射下来,还是有些温度。
只是他的心中却有些发冷。
不知是对那封申请的忐忑担忧,还是对某些真相的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