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谢博文2
李续倒了一碗奶茶,交给左近的霍文渊,让他递给因为回忆起往事,有一些激动不能自已的谢博文。
“喝一点奶茶,慢慢说吧。”霍文渊将奶茶递到谢博文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谢博文赶紧双手接过奶茶,大礼谢过李续和霍文渊之后,一边大口地喝着奶茶,一边尽量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喝完之后,他叹了口气,接续说道:
“我回到家中却发现妻子和女儿花娘都不在家。问了邻居,邻居说前几天有一队官差来,把他们母女俩给接走了。我当时断定是总管带走了我的妻女,用以要挟我为他运输私盐。于是,我便赶回了盐场,却发现总管不在,盐场的里里外外也没有找到我的妻女。他们说总管去长芦镇的盐运司衙门了。当晚,我便潜入了盐运司衙门。我发现他们半夜里支开守卫,悄悄在后堂之中密会。我潜入进去,偷听到总管和盐运司的盐运使,以及其他几个我不认识的官员,在谈论倒卖私盐的事情,而且还说到了我。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是这个盐运使派人半路截杀我,只是为了杀人灭口。并且他还派人抓走了我的妻女。我当时气疯了,不管不顾地就冲了进去,杀死了大堂中盐运使和盐场总管,以及在场的几个官员。”
李续听了之后大惊失色,一下子竟然站了起来。他指着谢博文问道:“至大三年的长芦镇惨案,是你一个人干的?只是为了报仇,不是有人指使的?也没有别人帮助你?”
谢博文对于李续如此大的反应,有一点奇怪。最后,他点了点头,确认了李续刚才的疑问。
李续心中感叹不已,心想,真是造化弄人啊。
至大三年的长芦镇惨案,死者包括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的亲信、沧州盐运使德哈赤,以及数名盐运司重要官员和几个盐场总管。他们这些人,一夜之间都被莫名其妙地杀死在衙门的后堂。结果,事情越闹越大,造成了当时朝堂上很严重的政治斗争风波。
不但德格都巴雅尔认为是朝堂上有人要针对他,外加公主的怀孕,更加重了这个本想躺平的中年贵族的危机感。最终让他做出了,主动申请重新出山带兵,进而开始运作出征西疆的事宜,从而获取兵权。
这个案件,最终在朝堂上,引发了元武宗海山和皇太弟寿山之间,尖锐的矛盾冲突。
皇太弟寿山开始明目张胆地在朝臣之中,招拢亲信党羽,扩大太子党的势力;元武宗海山也更加频繁地册封大臣高官厚禄,不断与亲信大臣们举行通宵达旦的歌舞酒会,从而拉近彼此的关系。最终他也死在了这种用生命去拼酒的豪饮行为之中。
其实,几个小小的盐官被杀,并不至于严重到影响朝局变动的地步。只能说,当时元武宗海山与弟弟寿山之间的政治平衡,过于脆弱。哪怕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都会引发剧烈动荡。而长芦镇惨案就是导致天平发生倾斜的那根鸿毛。
结果所有人把目光都转移到了朝堂上的争斗,却忘记彻查长芦镇惨案的真相。
李续叹了口气,摇着头坐了下来,让谢博文继续说下去。
谢博文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继续说道:
“后来杀完人,我便直接摸到盐运司的地牢之中,因为我家世代都是牢头,所以对于地牢的配置比较熟悉。很快我便摸了进去,杀掉值夜的看守。结果我发现,盐运司的男女监牢,竟然长得一样。我走的是男监牢。于是我干脆把牢头的钥匙扔给了犯人,再转到女监牢之中,想要趁乱救走我的妻女。”
李续问道:“你是先杀人,后放走的犯人?”
谢博文点着头说:“是的。我既然走错了地方,就正好放走他们,以便于制造混乱,方便我趁乱救走妻女。”
李续无奈地解释道:“嘿!当时牢中正好有一个朝廷通缉的私盐要犯。所有人都以为是他,首先冲出牢房,杀了牢头,又闯进后堂之中,杀了盐运使等官员。结果那个私盐要犯在追捕过程中被杀,这个案子也就这么草草结案了。”
谢博文有点奇怪了,这年轻的将军看样子也就十几岁。五年前的案子,他当时才多大啊?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于是他大着胆子问道:“小人斗胆敢问将军大人,您怎么知道这些内幕的?”
李续默默地说了句:“河间王是我舅舅,河间路总管是我爹。”
谢博文是真有点大吃一惊,赶紧再次行礼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见过李公子。”
李续压了压手,让他继续说下去。
谢博文接着说道:“到了女监之后,却发现这里根本就没有人。我逼问女监的牢头之后,才知道。前两天的确带来了一对儿母女。正是我的妻女。按照牢中的规矩,女监的犯人会被牢头卖给其他衙役淫乐玩弄。我妻子不堪受辱,以头撞墙,碰死在牢房之中。他们又将我那只有五岁的女儿花娘,卖给了人贩子······”
说完之后,谢博文实在忍不住,竟然抱着脑袋哭了起来。
李续上辈子也做过父亲,他理解一个父亲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受罪,却无法帮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种痛苦是多么的锥心刺骨。他感觉非常内疚,毕竟那个让谢博文如此痛苦的始作俑者,就是自己舅舅的亲信,那个特意被安排在盐运司为河间王府捞钱的盐运使。
李续走到谢博文的身边,双手抱拳,非常郑重地对谢博文说道:
“虽然我们河间王府井不知情,但是你和你的家人受到如此残害,也有我们河间王府的过错。在此,我李续代表河间王府向你赔罪了。”
说完他恭恭敬敬的双手交叉,举过头顶,弯腰九十度,向着面前的谢博文,行礼致歉。
他的举动,让周围几个将领都赶紧站了起来。他们只是以为李续会说几句抱歉的话,但是没想到他会行如此大礼。要知道,当时的社会,是个等级极其森严的时代。哪怕上级再有错,也不能轻易向下属折节行礼,更何况是如此大礼。因为这等于把其他人也一起都算进去,降低了一个级别。对方再大的冤屈也受了起这种大礼。
谢博文来不及起身了,直接一个滚身就躲开了李续的大礼,赶紧趴在地上说:“大人不可。大人不可啊。小人虽然有冤屈,但是可受不起大人的如此大礼。此事也怪小人当时财迷心窍,与虎谋皮,最终害了我的妻女啊。有罪的人,是小人,与河间王府无关,更与大人和令尊无关。”
李续直起身子,赶紧扶起趴在地上磕头的谢博文,然后拉着他的手,来到自己身边的垫子上,就让他跟其他将领一起,围坐在自己的身边。
李续说:“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你先告诉我,后来你又是怎么就来到这西疆之地,又是如何加入了他们的军队呢?”
谢博文说道:“我后来打听到,当时有一批少女被人贩子往西边卖了。于是我一路打听一路寻找,就来到了哈密。但是到了哈密之后,线索就断了。心灰意冷之下,我本来打算放弃。结果突然有消息说,我女儿花娘那一批人,被卖到察合台汗国的王庭所在地阿力麻里(新疆霍城)了。”
旁边的忽察尔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那是你女儿?”
“我女儿花娘左脸有个朱砂痣。他们说被卖的那一车中原少女之中,就有一个汉人女孩,左脸有个朱砂痣。那一定是我的花娘。”
李续点点头,让他继续说下去。
“我千辛万苦,想办法穿越边境,进入了察合台汗国,然后跟着商队或者游牧部落,经过了很多困难最终到了遥远的汗庭所在地——阿力麻里。然而,就在我打听汗庭所在地的时候,却被抓了起来。当时我的蒙古语和察合台语非常不好。而且察合台国和朝廷刚刚打完仗,双边贸易也刚刚回复。所以很多人对于来自中原的人,非常警惕。他们看我不会说蒙古话,最终认定我是个逃奴。于是在我的后颈,烙上了奴隶的标志。”
说完,谢博文转过头,掀开衣领,向大家展示自己后脖颈上那个代表他是奴隶的特殊符号标记。
然后,他继续说道:“后来我被卖给了当地比较有势力的巴鲁剌斯家族之中。因为我假装不会武艺,而且比较健壮,就被他们分配作为老爷的亲随侍从。主要就是给主人牵马、搬运物品等琐碎事宜。好在巴鲁剌思家族的主人要觐见大汗的时候,也会带上我。这样我就有机会进宫寻找我的女儿。但是三年多以来,他们就带我进过两次汗庭。我虽然打听到宫廷之中的确有一个右脸颊有朱砂痣的中原侍女,但是却一直没有机会找到她。因为那个叫也先不花的家伙,总是带着汗庭四处巡视,并不常在阿力麻里常驻。结果这次开战,我的主人库塔帖木鲁就把我带在身边,来到了前线。不过也先不花虽然也来了,但是我却根本没有机会再次进入汗庭,找寻我的女儿花娘。”
李续和周围的人听完了他的话,都陷入了沉思。李续举得,这故事都TM能找个人谱成元曲了,太跌宕起伏了。
李续想了想,就在其他人窃窃私语,开始议论的时候,对谢博文说:“谢博文,你之前说愿意加入我的麾下。那么,现在你知道害你全家的人,其实是我舅舅的亲信。你还愿意加入吗?如果你依旧愿意,我想让你作为我的亲卫队长,并且向你保证。这次作战的时候,顺便帮你寻找女儿花娘。你可愿意?”
八剌马上提出了反对:“图勒。我觉得让他加入进来没问题,但是直接担任你的亲卫队长,有点过了。毕竟他才刚被俘虏过来,而且还和王府有点恩怨。”
李续笑着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嘛。谢博文千里寻女,一定是个坚韧又重感情的人。他刚才一进来,就主动向我申请投效在麾下。说明他是个明事理的人。如此有情有理的人,我怎么能不重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