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中条一池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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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一战成名“盐池连”

7.一战成名“盐池连”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元天历二年(1329年),因关中旱灾,张养浩被任命为陕西行台中丞以赈灾民。他命驾西秦过程中,路经潼关,亲睹人民的深重灾难,不禁感慨叹喟。

潼关的河对面便是郭栋的家乡风陵渡,黄河流过风陵渡,来了一个超越90度的大转弯,怒涛汹涌一路向东而来,和中条山脉齐驱并驾,横亘在古魏大地之上,其间有无数涧水自中条南麓流出,汇入黄河,其中一支叫做浢水。《水经注》记载:“河北县有浢水,浢津,其水南流入河,河水故有浢津之名。”《读史方舆纪要》记载:“浢泉在县东北三十五里,出中条山南流入大河,一名浢泽,其入河处为之浢津,渡达河南灵宝县。”

因有浢水,遂有浢津,浢津历史上赫赫有名,与河津、蒲津、茅津同称先秦时期“黄河四大津渡”。因浢津地处水陆交通要道,唐宋以来特别是明末清初,盐运业十分发达,有大批驮运队从解州翻越中条山,渡过浢津渡,南入中原,直抵长江流域,据载民间百姓约有万余人常以扁担为工具,为商贩在此地转运货物,最多为粮、棉、盐和日用百货。光绪《山西通志•关梁考》记载:“陌底渡,在县东南四十里,土人名王村曲里渡,即古浢津也。路通河南灵宝县。宋邑令邵伯温筑待济亭于河干,以安行旅。明洪武四年设巡检司。九年,徙南七里,又置批验所,后裁。”浢津货运繁忙,于是从中条南麓直到渡口,形成了长达三十华里的道路街市,人称“三十里浢津街”。

这三十里浢津街的核心地带,便是陌南镇的镇中心。从地形上看,陌南镇东侧是恭水沟壑,西侧是浢水沟壑,南边是黄河悬崖,北边是一路上升的向阳斜坡直到中条山二十里岭的山顶,所以陌南镇的东、西、南三面易守难攻,而北面,则容易被敌军俯冲攻击。是国民革命军第四集团军的96军177师和独立47旅便驻守在陌南镇至二十里岭的山地,军长李兴中,师长陈硕儒,旅长王镇华;与此驻防点呈犄角呼应的是下游百余里外的茅津渡一带,在那里驻防的是第四集团军的38军17师和独立46旅,军长赵寿山,师长耿子介,旅长孔从洲。第四集团军总计不到三万兵力,以两点一线的形式共同防守黄河内弯的这百余里腹地,面山背水。

郭栋带着他的队伍,翻过中条山,到达陌南镇,编入177师的新兵团,新兵团有一千多人,都是些十七、八岁的娃子,大多来自陕西和河南,郭栋带的队伍被命名“盐池连”,郭栋任连长。

没过几日,前哨果然传来情报,为执行北支派遣军司令官杉山元的“治安肃正”计划,驻扎运城的牛岛师团出动2500余人对中条山地区再次发动大规模扫荡,此次进攻的重点对象仍然是96军在中条山西段的王镇华独立47旅。

王镇华的47旅驻守中条山西段,以苍龙峪、玉泉寺、白庙岭为根据地,以攻代守机动灵活作战,不时袭扰永济、虞乡之敌,掐断南同蒲铁路线;该旅声东击西,广泛搜集敌人情报并及时提供给96军军部,而且还向东突进,袭击运城境内的日军,搅得敌人惶惶不可终日,因而成了日军的眼中钉、肉中刺。

敌人来势汹汹,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急速向47旅辖区推进,由于郭栋提前告知,加上近几个月日军屡次扫荡,47旅早就布防得当,严阵以待。一大早,日军以重兵封锁了苍龙峪至玉泉寺所有的进山路口,几十门大炮面向47旅阵地开始狂轰乱炸,刚刚冒出草芽的山坡登时沙石飞扬、烟尘蔽日。经过猛烈的轰炸后,成对的敌人开始向山上冲锋,47旅部署在前沿的741团战士从掩体里露出头,长短枪齐发,对准敌人就是一阵猛射,冲在最前面的十几个日伪军立马就倒地蹬了腿,但随即招来敌人更猛烈的报复。后方日军架起适合山地作战的“九七式”轻型迫击炮又开始对741团阵地进行轰炸,几架战机也如同大苍蝇一般哼叫着在大山上空不停盘旋搜索,741团虽然居高临下,但敌方火力太强,一直被压制得无法抬头。尽管如此,战士们仍奋力击退了敌人数次进攻,但由于装备落后,弹药缺乏,仅有的几挺机枪无法充分发挥出应有的威力,导致战士们伤亡惨重。

47旅浴血奋战,苦撑一天,傍晚时分,96军部接到王镇华告急电话,请求援助。李兴中即令177师派兵增援,郭栋闻讯,立马到团部请战,“盐池连”经过数日训练和动员,士气正旺,正好一试锋芒。

夜幕降临,黑暗笼罩了整座大山,“盐池连”140余名战士整装出发,每人一杆长枪,一把大刀,4枚土制炸弹,此外,郭栋还安排人专门携带了数十颗地雷,这都是利用银锁和铜锁烧制的黑火药造就而成。队伍沿浢水沟壑而上,迂回折行,向大山北侧的王官峪进发。

王官峪古称“王官城”、“王官谷”,据说晚唐咸通年间进士、累官礼部郎中司空图曾隐居于此,清朝户部尚书阎敬铭,也就是修建解州城“同善义仓”阎廼珏的父亲,在峪中也修建了一座城堡式的别墅。96军军部曾在阎氏别墅内设过数月,此次仍是日军扫荡的目标,而执行扫荡任务的正是解州驻军竹田少佐带领的步兵大队,奉命阻击的是47旅741团。

王官峪位于虞乡境内,距离盐池不远,盐工中有好些当地人,熟悉这一带山地,故虽是深夜行军,却能安全而快捷,接近前沿阵地时正值半夜。日军地形不熟,晚上又无飞机掩护,故不喜夜战,此时正在安营歇息。郭栋带人先在王官峪入口山道一处50余米长的狭窄地段,将所携地雷尽数掩埋,然后命令战士们在两边山坡上埋伏,自己带领10名熟悉地形的战士,悄悄潜行至敌军营地。

营地一片寂静,篝火忽明忽暗,游击哨在来回地走动,敌人应该正在酣睡。郭栋侦察兵出身,他知道敌人肯定在各处还设有暗哨,按照预定计划,郭栋抓起一块石头朝边上的小路上一扔,“哗啦”一声响,立刻招来岗哨的喝问,郭栋举枪射倒一名哨兵,带人跑上小路。

集合哨吹起,敌军纷纷奔出帐篷,一名军官大声吼叫着,指挥队伍朝小路奔来,那军官正是竹田。敌军涌上山路,火把通明,看见前方有少量背负物品的国民党士兵,还有几人身着深色的呢子制服,应该是高级军官。竹田见状大喜,他知道前方有国军96军军部,这些人极可能是军部机要人员,于是持枪大吼,喝令部下急速追赶,务必全部活捉对方。

背负物品其实就是刚才装地雷的空箱子外裹包袱所扮,并无啥分量,但郭栋却让他们故意装作很沉重且很贵重的样子,甚至让他们双手抱在怀里引诱敌人不断前追。眼看着接近雷区,郭栋提醒大家留心刚才做的标记,绕过地雷所在。雷区既过,郭栋又让战士装出劳累不堪的样子,陆续扔下背负物品向前逃命,竹田更是狂喜不已,指挥部队加速前进,先要缴获这些“重要”物品。

眼瞅着敌军大部分已踏上雷区,埋伏在山坡上的王学成一声大喝“打!”脚下地雷“轰隆轰隆”四处炸响,头顶枪林弹雨铺天而来,登时敌军陷入一片火海之中,竹田大惊失色,意识到陷入圈套之中,黑暗中摸不清对方人数多少,装备如何,哪敢恋战,只能大呼撤退。郭栋岂能叫他轻易走脱,一声命令,所有携带的土制炸弹从山坡上倾泻而下,炸死炸伤又是一片,竹田以为遭遇国军主力部队,顾不上组织反击,急令后撤。

郭栋知道己方人数不多,但黑暗之中对方并不知晓自己实力,何况此时战士们热血澎湃、斗志正酣,战机不可错失,于是他大吼一声,“弟兄们,这就是驻扎解州城平日里欺压咱们的小鬼子,大家报仇的时候来了,跟我冲啊!”拔出大刀,率先冲进敌群,手起刀落,接连劈翻了3名日军,战士们也大声吼叫着,从山坡上冲锋而下,纷纷奔入敌阵。

近身白刃战,大刀胜在灵活,劈砍有力,虎虎生风,但缺点是大刀尺寸短,而且质量太差,材质和坚韧度都远远比不上日军精钢造就的刺刀。日本工业发达,加上备战已久,装备精良,三八式步枪本身长1.2米,配套的30式军刺长0.53米,整个三八大盖长度几近1.8米,而中国军队的大刀长度多在8、90公分,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两者对比,高下立判。

敌军是睡梦中被惊醒,又突遭袭击,以至于方寸大乱,狼狈后撤,但毕竟人数众多,慢慢就站稳了阵脚,“盐池连”战士在敌阵中左劈右砍,颇为应手,但时间一长,大刀在与刺刀格斗、碰撞中便出现卷刃,断损,效果大打折扣。此时尚穿棉衣,好些战士费力劈到敌人,仅是衣裂皮破,而对方刺刀坚韧锋利,刺中身体不死即是重伤。赵四虎连砍几名敌军,均未砍倒,反被团团围住,他大吼一声,扔下大刀,扑倒一名敌军,压在身下,连连吼叫,双手铁钳一般死死扼住对方的脖颈,其余敌军吓得一愣,看到同伴拼命蹬腿,才一拥而上,数把刺刀插进赵四虎的后背,赵四虎浑身一抖,手上却更是用力,眼看着对方嘴角出血,舌头伸了出来……

局势发生变化,郭栋也看了出来,但此时想全身撤退已不可能,只有擒贼先擒王,才能震慑敌胆,鼓舞士气,他劈翻一名敌军,直奔站在不远处高地的竹田。

竹田挥舞军刀,正在着指挥部下,猛见郭栋扑来,刚拔出腰间手枪,却被郭栋一脚踢飞。竹田定睛细看眼前的年青人,烟尘满面,浑身血迹斑斑,手中的大刀已破损不堪,他的胸脯剧烈起伏着,在这清冷的凌晨头上却冒着缕缕热气。竹田冷哼一声,仗着自己也是年轻力壮,又练习过日本警界惯用的北辰一刀流,便手持军刀,朝郭栋逼来。

两人斗了几个回合,不相上下。两人都有些急躁,郭栋心里清楚,必须要速战速决,己方人少,拖延下去十分不利。这时只见竹田突地前倾,左腿半跪,右腿半蹲,身子下沉,刀尖斜刺而上,直奔郭栋咽喉。这招在“一刀流”里叫做独妙剑,先半跪姿刺喉,等对方格挡时起身摆中段,再刺,对方回劈时格挡上段,直接劈砍其右手。郭栋果然格挡回劈,竹田大喜,反手猛削,郭栋急用刀面遮挡,两兵交会,“哐嘡”一声,大刀断为数截。

郭栋鏖战多时,大刀刃卷尖折,早不堪用,又见断为数截,情急之下,不及细想,双手抓起刀片向竹田掷去,竹田正为自己一招奏效而得意,见刀片飞来急忙掩面遮挡,郭栋一跃而起,踢翻竹田,紧握残刃,一挥而下,插进对方的咽喉。

竹田鲜血狂喷,无力再起,郭栋夺过其手中军刀,砍倒几个涌上来的敌军,又抓起掉落一旁的手枪,连连射击,大声叫道,“竹田已被我打死,弟兄们加油!大刀卷了就夺小鬼子的刺刀用。”喊声既出,登时大振士气,就在此时,西侧山林里杀声震天,又涌出数百人来,挥舞大刀冲入敌阵,向着敌军砍杀,敌人再也支撑不住,四下逃散。

穷寇莫追,何况天黑情况不明。郭栋当即收兵,回头看增援的队伍,装扮杂乱,武器也是长短不一,显然不是国军,说话间,人群中拥出两排人来,俱是右手驳壳枪左手马刀,中间一人更是腰插两支驳壳枪,手中却也握着一把日军军刀,郭栋猛然想起,此人虽未曾谋面却是神交已久,当即抱拳行礼,大声道,“多谢杨司令出兵相助!我就是河东盐池的郭栋,这些战士都是我们盐场的兄弟。”来人正是雪花山晋南人民抗日游击队司令杨振邦,他亦抬手还礼,说道,“原来是郭栋兄弟,久闻大名,今日相见,果真是铮铮男儿。其实这不是我帮助你,而是你帮助了我。我本是受孙长官电令在此策应47旅,原计划今晚奇袭敌营,不想被郭兄弟抢了先机。哈哈!”

清理战场,查看伤亡情况,“盐池连”包括赵四虎在内牺牲43人,基本上人人都挂了彩,满身血污,但却取得了辉煌的战绩,敌军除去伤员不知数外,单是尸体就丢下300余具,不算地雷区的200多具,白刃战中战士们就干掉了近百名敌军,而且连指挥官竹田也命丧于此,此后日军很快退出中条山区。这一战让“盐池连”一举成名,第四集团军通令嘉奖,授予“勇士连”称号,郭栋擢升为新兵团副团长。

1939年3月份的大“扫荡”结束了,中条山区暂时又恢复了平静,但平静中往往潜伏着危机,一场更惨烈的恶战正在酝酿之中,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