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中条一池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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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青山处处埋忠骨

9.青山处处埋忠骨

是的,刘竞她并不知道,数月前的大山之南,爆发了一次惨烈的恶战,中条震怒,黄河咆哮!

1939年6月6日,这一天是阴天,一大早就有些闷热,郭栋起身走到外面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空气中都有一种燥烈的味道,他有早起的习惯,今天正是芒种节气,“芒种不种,再种无用。”芒种就是一个忙收忙种的节气,特别是在这中条、黄河一带,农民们收割了小麦,要抓紧时间夏播,才能拽住秋天的尾巴收获一些玉谷和杂粮,因而这个时候晚睡早起甚至通宵达旦都是家常便饭。和辛苦的农民比较,郭栋觉得已经起得够晚了,这不,远方黑黝黝的山岫上空,不时闪过一阵阵火红,应该就是农民开田点燃的山火吧?反正不会是旭日的晨光,因为这是西北方向的天空。也不太对劲啊,郭栋警觉地竖起耳朵细听,果然夹杂着隐隐的爆炸声,他拔脚就往回跑,刚冲进团部,就听见电话铃声大响,正是从前沿岗哨打过来的,

“报告,报告,日军将近四千人,正向我1057团阵地扁豆凹、东黄草坡,1059团阵地西黄草坡、麻沟岭、猪嘴崖、凤凰咀,发动猛烈进攻。”

实际上,日军不只在西段发起进攻,在东段平陆,驻张店日军的20师团第80联队主力,沿张茅(张店——茅津渡)大道南下,向赵寿山38军的第17师阵地岭峤、下牛、部官、大坪头进犯,同时,日军20师团80联队一部,经南北横尖向风口、红咀、连家湾一带独立46旅右侧阵地发动进攻;中条山北,日军第37师团重松联队主力1500余人自从善、大李、小李、西姚等村向东南方向,在炮兵、飞机配合下,分两路进攻风口、红咀独立46旅的阵地北侧。

国民革命军第四集团军是由陕军第38军、第96军和川军第47军组成,人数不足3万,日军在数量和装备上都明显占据优势,情况十分危急。

新兵团接到师部指令,由郭栋代理团长,率领全团兵力协助孔从洲的独立46旅护卫军部向东撤退,与38军会合,在平陆以西山地设置防御阵地。其时,独立46旅主要布防在常乐、张村一带,因而,新兵团的主要任务就是阻击从盐池南畔西姚一带翻山南下的日军。

“盐池连”作为新兵团先遣队,从檀道庙村斜穿洪池而过,直奔二十里岭。二十里岭是中条山的分水岭,如果能占领这个制高点,就能对来犯的日军进行有效阻击。郭栋带着队伍一路急行军,沿沟峪而上,刚转过几个山头,负责侦查的张银锁带着几名战士从前方折回,报告说日军已经翻越二十里岭,距此直线距离不足二里。郭栋当即命令部队停止前进,迅速占据两边山坡高地准备阻击来敌。

不消一刻钟,一大片黑压压的日军从远处山谷间涌了出来,新兵团战士们屏息静气,等日军进入射程之内,郭栋一声令下,“打!”登时无数枪弹雨点般射入日军,日军迅速伏身后撤,架起迫击炮开始朝两侧山坡上轰炸,新兵团战士火力远远不及对方,立刻被压得抬不起头来,日军利用炮火掩护,趁机占领高地,其中一小股日军爬上东侧一处小山头,正对着新兵团的阵地架起两挺歪把机枪开始疯狂扫射,其他日军趁势又朝南蜂拥而来。

平陆县地处黄河与中条山之间,最窄处不过十余里,一想到军部正在这狭窄的地段间紧急东撤,郭栋就知道决不能让敌人突破自己这道防线,他右臂一甩,扔出一颗土制炸弹,大吼一声,“弟兄们,军部还没有安全转移,我们决不能后退一步。”几名日军被炸弹炸倒,但随即就招来机枪更猛烈的扫射,更多的日军向着阵地扑来。

“多给我几颗炸弹,我把狗日的机枪给它干掉。”王学成俯身跑到郭栋跟前,气呼呼地说,他灰尘满脸,额头上还有几道血痕,应该是被刚才敌人炮火溅起的石块所伤。“嗯!”郭栋点点头,将自己腰间的土制炸弹全部给了王学成,说道,“小心点,火力掩护!”

王学成借着山石遮挡,伏身向前,左躲右闪,快速向敌方机枪位置挺进,对方很快就发现了他,一阵猛射,枪弹击打在岩石上,火花乱溅,我方机枪手予以还击,但随即招来更猛烈的弹雨,敌方居高临下,武器优良,火力强,射程远,压制我方机枪手无法抬头。王学成躲在石后心中焦急,匍匐在地,胳膊一甩,盲投了一颗炸弹,趁着爆炸扬起的沙石急速前冲,但是几颗流弹击中了他,王学成在倒下之前,奋力将怀中所有炸弹全部投向敌阵,却可惜气力不足,距敌阵尚远便已爆炸,未能发挥应有的威力。

郭栋心中大痛,又接连派几名战士上去,但均未能奏效,日军似乎也发现了我方意图,两挺机枪跟前又增添了一门轻型迫击炮,火力更强了,冲上去的战士要么被压制得无法前进,要么距离敌阵尚远便被枪弹击中,大批日军在强劲火力的掩护下越来越逼近,全团伤亡亦愈加严重,情况十分危急。

银锁不知啥时候钻到了郭栋跟前,“哥,让我上去吧。我自己造的黑火药自己最清楚,必须贴上去引爆威力才能显出来。这一带的山地前多年我哥带我寻过草药,稍微熟悉些,山那边就是银张、义同,我记得从这里可以绕到敌人机枪手所在位置上方的山顶,从头顶上收拾这帮小日本,应该是一个准。”郭栋正苦无良策,心急如焚,闻言大喜,但看看银锁,心中却又犹豫起来,铁锁哥已经牺牲,银锁若再有个意外,那该如何向秀月交代?银锁似乎看出郭栋的心思,又说,“哥,你不用担心我,好歹张家现在是有后了,我要是真的回不来了,秀月嫂子、我爸还有铜锁就托付给你了。哥,你让我去吧,再耽搁下去,咱们真得顶不住,恐怕要全团覆没了。”

最后一句话惊醒了郭栋,他牙一咬,沉声道,“好,就这么办,再给你个帮手,两个人好照应。”又寻了一名精干利索的战士,两人各携带20枚土制炸弹,步枪太长不便,索性弃之,只背了大刀,先沿山谷后退,然后迂回北上。郭栋大声吆喝,指挥战士们全力迎战,以吸引敌方注意力。

等待从来都是因为焦急而显得漫长,就在战士们苦苦支撑还是阻挡不住日军潮水一般进攻的关键时刻,张银锁和同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敌方机枪手身后的山顶,他俩一跃而下,挥舞手中大刀,先劈倒了机枪手和炮手,眼看着周边日军端着枪包围上来,两人对视一眼,等到敌人再靠得近一点,同时大吼一声,冲入敌阵,引爆了腰间的所有炸弹,“轰隆”“轰隆”爆炸声接二连三响起,整个山头都被炸得飞了起来。

郭栋肝胆欲碎,目眦尽裂,他大吼一声,“弟兄们,冲啊!”率先跳出掩体,挥舞着上次缴获竹田的军刀,冲进敌群,左冲右突,斜砍横劈,眨眼间就让几个日军见了阎王,所有战士也齐声呐喊,紧跟后面冲了过去,日军猛地失去强劲火力掩护,阵营顿时不稳,纷纷向后退去,郭栋也不穷追,快速清理战场,重新构筑阵地,以防日军再犯。

新兵团趁着敌人溃退之际,抢占了一些有利地形,接连打退了日军十数次进攻,但是自身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伤亡人数已过半,郭栋额头挂彩,左臂衣袖被刺刀刺穿,幸亏只是伤了表层皮肉,郭栋撕下衣袖包扎止血了。这都不算啥,主要是弹药奇缺,人均不足20发子弹,土制炸弹每人也就是一、两颗。大山阻隔,信号不通,郭栋与师部失去联系,不清楚此时军部到底转移到哪里了,但是没有接到命令,新兵团只能坚守阵地,哪怕拼到最后一个人,都坚决不能后退。

一直捱到黄昏时分,山谷因为群峰遮挡,光线早已暗淡,日军暂时停歇了进攻,郭栋正在用望远镜观察敌阵的动静,一名战士带着三个人从后面跑过来,说是平陆县牺盟会有情况要报告。

郭栋起身回头看,来人两男一女,却正是冷波、赵尚英夫妇和一当地村民,双方相见,俱惊喜万分。郭栋得知,冷、赵夫妇来到了平陆,同平陆县牺盟会一起积极为38军做好战地服务,刘竞则是去了夏县韩家岭。冷波告诉郭栋,目前96军军部在李兴中军长指挥下已抵达部官,独立46旅奉命穿插日军阵地,计划向北突围,而新兵团已完成阻击任务,尽快撤退与师部会合。

冷、赵夫妇俱是共产党员,郭栋心里很清楚,而他本人在刘竞的介绍下,也已加入了中国共产党。郭栋欣赏共产党的领导方式,能让数以万计的年青人心甘情愿地投入到这项火热的事业中,他很欣慰自己也成为其中的一员。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大山阻隔信号,接不到师部电令,那就执行党组织的决定,保存有生力量。送走三人,郭栋当即下令,“盐池连”殿后掩护,其余战士趁夜色迅速向西南撤离阵地。但是日军似乎发觉了新兵团的企图,硬是紧追其后,咬住不放,新兵团几番回击,始终摆脱不掉,双方胶着,战士们苦战一天多,伤残累累,水米未沾,又饥又渴,精疲力尽,只能且战且走,黎明时分,终于接近陌南镇,仔细看时,众人都大吃一惊,镇墙门楼上竟然插着几杆日军膏药旗。

郭栋脸色骤变,难道日军占领了陌南镇?那陈师长和师部现在哪儿呢?他们不会都牺牲了吧?

177师的陈硕儒师长及其师部会在哪里呢?他们的安危究竟如何呢?

时间回转到7日下午,在敌人飞机、大炮强大火力的进攻下,177师的第一道防线——云盖寺很快失守,大队人马刚刚撤到陌南镇外,疯狂的日军在十几辆坦克的掩护下紧追过来,强大的炮火很快就摧毁了战士们在镇外构筑的防御工事,陈硕儒只好率部退守至镇内,凭借巷道房舍顽强阻击敌人,并向军部致电告急,

“报告军座,我部现遭日军重兵围困于陌南镇,形势危急,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96军军长李兴中正在东撤途中,但他电告陈硕儒,孙蔚如总司令已调集38军在驰援途中,同时他亦电令王镇华的47旅向陌南镇火速增援。众将士闻讯都不禁精神大振,奋勇杀敌势头更猛,但是直到天黑仍然没等到援军。原来38军在圣人涧一带被日军重兵封锁,几番苦战仍不得突围, 47旅也在中条山南麓的茨林沟被日军层层阻隔,王镇华身负重伤,无法行走,只能由团长张英三暂履其职,命令部队化整为零,分散隐蔽。177师战士苦苦支撑,终是不敌,凌晨时分,陌南镇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