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遇到了一只鬼。
是只女鬼,圆脸圆眼,秀鼻樱唇,两颊肉肉的,笑起来有两个可爱的酒窝,鼻头也肉肉的,皱起的时候像仓鼠,两道细细的眉毛也紧紧的攒巴着。
不过除了最开始看到她时是一副不开心的模样,之后就笑得可开心了,两眼弯弯,一口小白牙,没心又没肺。
她没地方去,就跟着我了。
我问她:你叫什么?
她露出一副很困惑的模样。
我又问她:你对自己还有什么印象吗?
她又为难地摇摇头。
我就这样收留了一个三无鬼士。
其实这事说来也玄乎,我的大学老师给我们布置了一篇作业,要求我们想象一个已经去世了的说话者,与之对话,并倾听对方未曾讲述过的故事。
不管你有多么怀疑,尽量让自己相信有一些怪诞的,异常的,宏大的,超验的事情存在于你身上和你周围,而且当你朝他走近时,他可能也在靠近你哦。
老师说这话时笑得神神叨叨的,我还在思索着上哪儿找这么一个有故事的鬼来着,作业就送上门了,果然研究心理学的都不同凡响。
我换了鞋,想招呼她进来,结果她早就飘进了屋里,正好奇地摸着玄关上的路由器。
我很不高兴:喂,你这鬼就不能有点礼貌吗?
我不是鬼,她愤愤不平地反驳,虽然没什么力度,又抓着手指拘谨了起来,这些东西我都没见过。
怕邻里知道我带了个鬼回家,我把门关上了。
她又飘到了电视机上,这个铁盒子是什么?
电视,我拿起遥控,把电视打开了,看她吓了一跳,飘得老远,见没什么危险,又凑近了,眼睛里是肉眼可见的好奇。
我觉得好笑,心里又不是滋味,本想打趣两句,开口却是:你真没见识。
我懊恼自己说错了话,她却不见恼,依旧是笑嘻嘻的:我是个乞丐呀,能有什么见识?
你没有亲人吗?
我又想打自己两巴掌。
我爹也是个乞丐,我娘跟洋人跑了。
她好像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就都抖给我听了。
真是个小孩,我嘀咕。
我不小了,她转过来,认真地跟我搬扯,我22了。
耳朵真好使,这话我终于没再说出来,只是心里念着,又实在忍不住嘴痒:你看着真像个初中生。
她疑惑地看着我,我意识到她不知道初中生是什么意思。
初中生就是,嗯……七八九年级的孩子大概就是……豆蔻。
我是个学渣,文科不好,理科也不好,12年义务教育的熏陶总算让我从为数不多的墨水里挤出了个还过得去的解释。
她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抱住了自己的腿,把头埋在了膝盖弯里。
真好,她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
我感觉她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安慰了一下,虽然这安慰好像并不顶什么用,但人这类生物好像就是喜欢找点话说。
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儿,她抬起头来,笑盈盈的。
脸上没有眼泪,我松了口气。
我就是高兴,她说,女孩子也可以堂堂正正的上学堂了,所有人都能上学堂了。
真好,她又重复说了一遍。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告诉她其实仍旧有边远地区的儿童上不了学。
你这年纪放我们现在也只是大学刚毕业。
她两眼放光:我也能上学吗?
我顿住,想了想,然后说:现在老年人也能考大学,但是鬼……我就不清楚了。
她的眼神瞬间就落寞了。
我内心挣扎了一番,最后犹犹豫豫道: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学校?
她高兴地围着我转圈,然后笨拙地比了个心:撒拉嘿哟。
我看了眼她身后的电视,女主正在跟男主比心。但她的声音很软糯,比电视机里女主说出来的更好听。
我诚恳地说:你要是上过学,一定是个学霸。
我这张嘴,就两本事,一个不会说话,一个会夸人。
然而我忘了她是一个与社会脱节了的鬼。
果然,她又问我:学霸是什么意思?
夸你聪明的意思。
她听了,两眼弯弯,笑得可甜了。
我觉得可惜,放现在,妥妥的白幼瘦萝莉典范。
果然只是个孩子。
她看着太小了,总是让我忘记她死掉时的年龄。
你真的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吗?
我还是忍不住再问了一遍:你看你想起了这么多事,再说,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喂吧。
她弯着眼睛,瞳仁清澈,没心没肺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个乞丐。
宓娃,她说,我叫宓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