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鲜活的夏天
安成杰这次吃了个闷亏，既不好刚接手公司就跑去和顾诚告状，又实在割舍不下安晨能带来的利益，最好只好动了付违约金再把人从光耀要回来的想法
结果一看到那张合同上注明的违约金的内容，他就感觉到了指定这份合同的人对他深深的恶意
安晨再怎么有潜力，一个刚成年的小丫头违约金上亿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
别说他眼下根本付不起，就算付得起、他吃饱了撑地才会干这么没脑子的事，气急败坏之下只好又拿起手机和顾以沫对线：
“安晨还没有成年，我是她的合法监护人，为什么都没有和我这做家长的说一声，就让安晨签了这种蘸着人血馒头的合同？！”
顾以沫好心提醒他：“安总，不是我说你啊，看合同最需要细心，安晨签这份合同的时候可已经不是未成年人啦”
“……”
安成杰低下头又仔细看了看，不禁哑了火，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签合同的时候安晨确实已经过了十八岁的生日
但他一个做父亲的，其实早就忘了女儿今年究竟多大，又在顾以沫面前闷声不响地丢了一回人
他尤不服气，兀自嘴硬道：“那也不行，安晨年纪还小不懂，你们华映明知道合同不合理还是让她签了，也是监管失职！不想办法把这件事给解决了，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 顾以沫提醒他：“我们华映？”
！！！
安成杰被她这么委婉地一提醒，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现在华映可在他手下管着，他难道还能让华映吃官司不成？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兜来转去，顾以沫这个闭环一搞，到头来无论怎么样吃亏的都是他
人要不回来，官司也没法打，想了又想，安成杰还是不得不承认
这次这个闷亏，他是吃定了
加上他本来就比较忌惮和肖雪曼相关的人和事，生怕被发现什么端倪，这样一来只好捏着鼻子认下了，只是在心里又暗暗记上了顾以沫一笔
第二学期开始，顾以沫手头的工作也差不多处理完了，但她却发现，班里面那个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男孩子不在
老师含糊其辞，同学们纷纷猜测陆港可能是转学了，顾以沫有一瞬间想过要去陆港家看一看，却逼着自己停了下来
这样才最好
以前顾以沫最喜欢的导演拍的电影里有这么一句话，说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好像是一条线，只有起点和终点，不论是笔直还是曲折，终归是孤独的旅程
数学书上有短暂交汇的相交线，也有不离不弃的平行线，但在人生这本书上，相交线常有，平行线却鲜见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会一直走在你身边，一走就是一辈子
顾以沫把这句话写在心上，从此不再去计较身边谁来了谁又走了，只是学会珍惜每一个还在身边的人，这样在最后说再见的时候才不觉得遗憾
但是唯独对陆港，她没做到这一点
……
高三最后的夏天，文瑾带着战队打进了世界赛，安晨艺考成功正在公司的安排下进修音乐课程，顾以沫突然变成了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写卷子的时候，偶尔也会恍惚：是不是前几年那种身边始终热热闹闹的场景，只是一场有点漫长的梦而已
不过朱朱总是能很快地把她从现实里拉回来
顾诚的情况已经趋于平稳，手术很成功，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疗养，顾以沫成天呆在学校，朱朱作为华映的员工当然只能回去上班，于是每天打电话和顾以沫吐槽就成了他的必备事项
他每天碎碎念安成杰有多烦人，总是搞一些没名堂的工作折腾艺人，新签下来的好几个艺人没事就跑过来和他哭诉，之前还在谈的好几份合同都黄了
顾以沫临走前嘱咐过他照看艾之然他们几个，所以朱朱主动请缨暂时担任了他的助理
但其实现在凭艾之然的人气，安成杰还要靠他赚钱，所以不能真的把他怎么样，顶多就是安排他演一些奇奇怪怪的角色来捞钱
朱朱痛心疾首：“那么一个好端端的大帅哥！被他塞到狗血剧里演霸道总裁，每天的台词都是歪嘴笑说‘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辣眼睛到我每次从片场回来都要好好的洗洗眼睛才觉得不会瞎”
他的语气忧心忡忡地道：“我都担心再这么下去小艾他会不会真的把嘴给笑歪了”
顾以沫勾起唇角，安慰朱朱：“哎呀，演一两部烂剧是大多数演员都会经历的事情，小艾成长的必经之路嘛”
朱朱：“道理我都懂，可这样下去，小艾之前在舞蹈室泡了快一年的辛苦就要白费了……”
安成杰当然知道华映有一批顾以沫准备的练习生，但他到底是门外汉，不太敢随意起用，最后索性挑了几个他觉得有话题度的试水，组建了一个男团，结果唱跳双废，成员绯闻不断，红倒是真的红了几分，可惜都是负面的
安成杰投钱只听了个响，也就不敢再胡来，他觉得男团这份钱不好挣，当然更不可能让前途正好的艾之然往这个方向发展
顾以沫沉默了一下，道：“再等等吧”
再等……半年
众所周知，高中生是没有体育课的，尤其是高三生，体育老师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身体不适，然后变成主课老师们的代课天堂
不过这个道理并不适用于还有一个月就要上考场的备考生们
学校生怕每天把学生们关在教室里面憋坏了，体育课都鼓励大家去操场，就算不运动，走一走散散步也是好的
“顾以沫，你不下楼吗？”
“我不去了，老班给我留的卷子我还没补完呢”
顾以沫扬了扬手中的试卷，拒绝了同班女生的邀请
她前天请假和剧组参加了一个节目，结果就是少做了十张卷子，现在只好抽空补着做
同学也知道她情况特殊，没有再劝：“那我们下去啦，你也不要太拼命了”
“嗯，谢谢”
顾以沫目送班上最后一个人也走开，才盯着卷子叹了口气
她撒谎了
其实卷子早就做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道数学的证明题而已，完全可以下楼透会气再回来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同学的善意关心，顾以沫却不想答应下来
她自己心里有数，和初中的时候不一样，高中有很大一部分时间她都不在学校，尤其是高一军训的时候，因为在剧组拍戏，所以错过了和同班同学熟悉起来的最好时期
虽然没有被同学们疏远，但是在他们看来，顾以沫终究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彼此相处起来都带着点莫名的小心翼翼
不得不承认的是，无论在什么样的环境中，人总会有呆起来更加舒适的小团体
就算顾以沫真的跟着下楼了，可能也只能一个人走在跑道上发呆，还会害得邀请她的同学觉得是自己的责任，不得不跑过来和她搭话
与其这样，还不如在高中最后的时光里做一匹不合群的孤狼呢
顾以沫脑补了一下那个场景，内心吐槽了自己一句
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切实的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以为这一世的自己和前世不同，但实际上，并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更是因为自己身边有了那些人的存在
所以孤身一人的时候才容易原形毕露
她骨子里其实还是个孤僻的人，并没有那么愿意去接纳新的人进入自己的世界，宁愿一个人呆在里面
脑袋里面还在胡思乱想，顾以沫一不小心就对着眼前的数学卷子发起呆来，可能是因为昨天凌晨才坐飞机回江城，现在她看卷子上的数学符号都有点模糊
窗外阳光掀起如有实质的热浪，伴着阵阵蝉鸣，把夏天渲染得躁动又鲜活，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静得好像只能听见她自己的呼吸声
顾以沫撑了半天，实在是撑不住，心安理得地趴在桌子上，闭上了眼睛
谁让夏天打盹，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呢？
……
“老师好”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班主任正纳闷呢，突然发现来人居然是自己的学生
“陆港？你怎么回来了？”
“呃，我有东西落在教室里了……想趁着高考还没有开始过来拿”
他之前走得太匆忙，忘了放假前还把一部分课本塞到了课桌里，高考布置考场的时候肯定要把所有课桌都清空
他不想到时候麻烦同学，更怕到时候是某个他不希望来的人把书帮他送回去，索性非常心机地挑了一个大家都在上体育课的时候来学校拿书
班主任欣然道：“哦，那你去拿吧”
“我们这学期没换座位，不过为了督促学习把桌子拉开了，你认识顾以沫的座位吧？她旁边就是你的桌子”
“啊……嗯，我知道，谢谢老师”
陆港话音稍微顿了一下，然后和班主任道了谢，走出了办公室
他轻车熟路地走过走廊，其他班还在上课，但笔尖触碰纸张的沙沙声对他来说似乎已经是恒久远的记忆了
陆港自觉地放轻了脚步，一直走到自己班的教室门口，却愣在了原地
班里有人
有那么一瞬间，陆港甚至觉得自己可能出现了幻觉
不然为什么会在本来所有人都在上体育课的时候看到顾以沫在座位上睡觉
由于一年多的同桌经验，陆港深知顾以沫睡眠质量有多好，一旦睡着根本轻易吵不醒的那种，即使是在群魔乱舞的大课间都岿然不动，因此并不担心自己会吵醒她
但到底还是不自觉地放缓了呼吸，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他没忘了自己来的目的是什么，进教室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自己的座位，打算把留在这的几本书拿出来，却在蹲下身看见桌兜里面的时候愣住
书……摆的很整齐
陆港是个很爱整洁的人，但是天地良心，天天忙于背书刷题的高三生绝对没有多余的精力来整理除了自己以外谁都看不见的桌兜，所以基本上每个人周一到周四的书都摆的一团乱，只有放假那天可能收拾一下
但陆港的情况，是那几本书是开学以后关系好的男生帮他从办公室拿回来扔桌兜里的，绝不可能自己变整齐
至少帮他把书拿回来的男生绝不会那么做
那会是谁？
陆港正在发呆，突然发现书里好像夹着什么东西
他拿出来一看，发现是一张便利贴，上面只有两个字：
笨蛋
是他熟悉的字
可是并肩而坐的那些日子里，自己才是总帮忙收拾书桌的那个人
陆港突然觉得有些鼻酸
他把书放在桌子上，鬼使神差地坐到了顾以沫前面的座位上
突然发现，他记忆中最多的居然是她的侧脸，却很少有机会从这样一个角度去看她，居然还觉得有点新奇
她的头发不知道什么居然已经这么长了，还剪了刘海，是不是因为太热了，居然放弃了最常扎的马尾，而是编了麻花辫
如果他们两个是前后桌的话，会是什么样呢？
大概是每天帮忙传卷子时，不小心碰到手都会心跳加速一阵子吧
顾以沫是真的累了，睡得很熟，她以前没有刘海，这次为了角色专门去剪了一个齐刘海，夏天一出汗就潮潮地搭在脑门上，不舒服，热得她嘤咛了几声
陆港神奇地从她的拟声词里明白了小顾总究竟是在不满什么，伸手撩开她的刘海，还贴心地帮她把碎发别在了耳后
果然顾以沫的表情不纠结了，眉眼舒展开来，呼吸清浅绵软
陆港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或许……这样也挺好的
做她的同学，无论什么时候，一直在她身边
但是他目光一侧，不小心瞥到了顾以沫夏季校服中露出的手臂，眼神一凝
在女孩雪白细软的肘弯处，有几道和肤色明显不同的粉白色痕迹，虽然正常社交距离不容易看见，但现在陆港却看得很清楚
他更清楚的是，这几道伤痕是怎么来的
那里曾经是一片炫目的雪白，也曾经沾满了碎石和血迹
果然还是……算了
比起做一个关键时刻什么都做不到的普通同学，他还是选择做可以真切做到保护的那个角色
陆港看着面前的女生，她的睡脸和平时醒着时的那种古灵精怪和滴水不露都不同，莫名带着点水晶一样的易碎感
仿佛如果不好好呵护的话，下一秒就要消散在阳光里了那样
于是，今天第二次鬼使神差地、他轻轻拈起女孩一侧的麻花辫，在发梢处印下自己唇角的温度
然后像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肉眼可见地在脸上升起了两朵红云，听到教室外传来了脚步声，慌不择路地站起身，抱着书逃离了案发现场
窗外热浪弄弄，蝉鸣阵阵
夏天，鲜活而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