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眼中的学校与老师

迈克尔谈艾伦

艾伦的妈妈打电话给我，她说正在读六年级的艾伦遇到了麻烦。他表示讨厌好几个老师。尽管他非常聪明，但是几门功课的成绩从A降到了B，再从B降到了C。他似乎跌到了学习生涯的谷底。更糟的是，他大肆发泄对学校的“仇恨”。从幼儿园开始他就时不时发一顿火，到了六年级变得越来越频繁。艾伦看起来情绪经常愤怒阴沉，一位老师建议他做个心理测试，最好再做做心理治疗。老师跟艾伦的妈妈说，他担心艾伦会患上抑郁症，他妈妈便找到了我。艾伦家离波士顿很远，他无法来我这里做定期的心理治疗。但是我可以跟他见一面，听听他的想法。

我后来才知道艾伦其实不愿意见我。但我们见面那天，他并没有流露出丝毫不情愿。艾伦12岁，脸上长着几颗雀斑，笑起来很灿烂，身材像运动员一样矫健。这就是典型的12岁男孩的样子。他彬彬有礼，有问有答，但是关于学校的问题，他的回答总是小心翼翼。既然老师是他最近的愤怒点，我们的谈话就从老师开始。我问他喜欢哪些老师，不喜欢哪些老师。

他谈起四年级的一位老师：“她脾气很好，人很幽默，很少大喊大叫。”

他说他不喜欢去年来给他们上课的社会学老师。在艾伦的描述里，她总是凶巴巴的样子。艾伦还说：“一点儿小事她就冲我发火。”

“比如？”

“很多。比如我上课忘记带铅笔了。还有，我不太记得……想起来了，我们去外面参观的时候总要带上观察记录册。有一次去博物馆的时候，我的小册子掉到了博物馆门外的喷泉里，就是诸如此类的小事。”

“她对其他同学也这样吗？”

“嗯，一般来说，她对我们男生比对女生凶，我猜因为男生总是捣乱。我觉得她不喜欢我，我们合不来。”

艾伦又谈起其他他认为不喜欢他的老师，比如二年级时的一位老师。艾伦在二年级的时候，他的拼写障碍越发严重了，那位老师说要是他拼不对单词就别想着写诗。

“你怎么知道老师是不是喜欢你呢？”

“我知道，喜欢我的老师不会随便对我发脾气，他们会很亲切。比如克拉克森先生，他关心我，有好多东西我都想跟他学。”

我们讨论了艾伦想学的“东西”、他最喜欢的几个老师，以及他喜欢他们的哪些品质。然后他就不愿再谈下去了。为了更深入了解一些，我把话题从艾伦自己的感受上移开，问他一些普遍性问题。

“老师都是女老师，男生们觉得这是个问题吗？”

“我们已经习惯了。”

“男生是不是更喜欢男老师？”

“是的。他们更理解男生，他们知道我们要说什么。”

“女老师在哪些方面不理解男生？”

“我们不喜欢别人对我们发脾气。”

艾伦的话一语中的：男孩不想被人呼来喝去，但生活中充斥着这样的事。

我想起一位图书馆的女管理员曾经感叹：“大人觉得就该粗着嗓门跟男孩说话，因为他们总是那么‘坏’。”

人们似乎觉得，只有朝男孩吼叫，他们才听得出你的不满。吼叫似乎不会伤害到男孩的感情，而女孩就不一样。我不同意这个观点，男孩被骂时显得满不在乎，是因为我们的文化不鼓励男孩表达难过情绪，但是他们真的会伤心。

我问艾伦他最喜欢学校哪一点，他果然说是运动。

“我知道这个问题可能有点儿蠢，但是为什么运动最有意思？”

“因为好玩啊。运动这件事，只要你努力练习就会变得很优秀……我想是吧。比如你要是喜欢冰球，你就能打好；你要是喜欢足球，你就能踢好。我天天都盼着体育课，体育课有点儿像持续时间更长的、有组织的课间休息，真正能让你玩出成绩来。”

“但是上课的时候也能学到好玩的东西啊，不是吗？”

“是的，但是跑来跑去比坐着有意思多了。我每天上午都得坐好几节课。美术课可以站着，科学课可以出去玩。”

他继续说了为数不多的几门他喜欢的课，还有他不喜欢的课。显然，不管艾伦的学校在制定教学大纲的时候考虑得多么周密，在艾伦看来，一门功课好不好，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行动是否自由。能到处走动的就是好的，否则就是不好的。

虽然艾伦对学校的评价很不客气，但是他说出了许多男孩的心里话。从本质上来说，男孩们必须坐着度过整个上午，规规矩矩，照本宣科，不能嬉戏打闹，不能到处走动。这种感觉就像笼中困兽一般，他们自然会对老师和知识产生抵触情绪。

我以前在芝加哥南区给孩子们做心理治疗的时候，发现很多男孩在二年级的时候就已经力不从心了，他们的学习生活岌岌可危——而且因为黑帮已经盯上了他们，他们的人生也变得岌岌可危。学校不应该是这样，而应该是一个“中立地带”，在这里不需要家长权威与社区规定，成功与否由孩子自己说了算。这样的学校必然令人喜欢，学生在这里能够获得成功与支持。这样的学校便是孩子们的生命源泉，为他们注入源源不断的生命力。

对艾伦也是一样。即使他家教良好、家境富裕，要是学校过于控制学生并轻视其个人价值，那么艾伦是不会喜欢上学的。所以，还是那句话：男孩之于学校，就像刺之于玫瑰花。他是异类，是次要的，有时是令人不悦的存在，而且他对此心知肚明。艾伦目前就处在这个节骨眼上，他随时都有可能从精神上“飞跃”出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