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旌旗十万斩阎罗
吕赤羽最终也没有说自己的真名叫什么，钟烨也没有那么低情商的继续追问。
不过他心中的确对这个问题很好奇。
众人上了山之后，吕赤羽对于城镇中心，在参观了一圈后表达了自己的赞叹：“钟大哥，你这个粮仓挺别致啊，上面还能住人，还带着一口大钟。不过粮食放在下面会招耗子，你半夜睡觉的时候不担心耗子咬你耳朵吗？”
钟烨突然就觉得不想跟这姑娘说话了，一个个都什么眼神。
老子这是仓库兼集体宿舍兼卧室办公兼预警功能于一体的多功能建筑好不好，一帮没见识的土老帽。
还耗子咬我耳朵？要是真敢来，老子给它来个灭门惨案。
当然，这个小小插曲不会影响到琅琊山大当家对于朋友的热情招待。
在用过一顿虽然粗朴但是却胜在实惠管饱的饭菜后，吕赤羽提出要去给景睿上柱香。
钟烨自无不可，带着一行人来到后山，那里是一座座的新起的坟丘，总数加起来超过了两百多人。
景睿的坟在最中间，坟头也最大，被他手下兄弟的坟给簇拥着，就好像活着的时候一样。
其他的人钟烨不知道他们的姓名，只知道景睿，所以只有景睿的坟前立着墓碑，而且还是钟烨在山上特意寻找的一块石板，用景睿留下的大刀亲自雕刻的字。
景睿的坟前还插着一根木杆，上面挑着一个已经腐烂的人头。
插播一条没有用的冷知识，人头腐烂的时候耳朵是先掉下来的。
吕赤羽看见人头，有点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上去给景睿上了三炷香，而且奠了一杯酒。
“景大当家，虽然你我未曾蒙面，但你的大名我是早就听说过的。大家都是江湖儿女，也都是不愿意给鞑子当奴才的好汉子，我来祭奠你一番，你应该也不会嫌我来的唐突冒昧。钟大哥是个有情有义的好汉子，他已经替你杀了出卖你的叛徒王琥，过几日还会宰掉古德这个元凶。我吕赤羽虽然是女儿身，但是也愿意助钟大哥一臂之力。你在九泉之下就安息吧，有这么多兄弟陪着你，想必也不会孤单的。”
听着吕赤羽在景睿坟前念叨着这些话，钟烨觉得这个小姑娘的确拥有一股赤子之心，心中也生出些佩服来。
“断头今日意如何，创业艰难百战多。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走上抗清这条路，注定就是跟危险作伴，与厮杀为友。每个人都有可能会死在前进的路上，只是或早或晚而已。”
钟烨想着想着，突然就想起了元帅的这首诗，觉得非常应景，就顺口念了出来。
只是念完之后，却发现旁边的吕赤羽半天不吭声，转头一看，小丫头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那眼神看的钟烨毛毛的。
“干嘛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
“钟大哥，刚才那首诗是你作的？”吕赤羽眨巴着眼睛问道，眼神亮晶晶的。
“应该算是吧。”
钟烨作为一个正常男人，虚荣心自然也是有的。
小丫头那明显崇拜的眼神，是个男人都不会否认的。
嘴上认下了，心里却默默嘀咕起来：“元帅莫怪，我只是犯了一个普通男人都会犯的错。您也不想看着我丢脸吧？”
吕赤羽听见钟烨承认，眼神又更亮了几分：“没想到钟大哥你不仅武艺高强，箭术超群，而且还会作诗。会作诗也就罢了，还做得这么好，真是文武双全啊。”
钟烨突然想起了自己秀才的身份，不以为然地笑道：“多新鲜啊。我好歹也是大明的秀才老爷，会作诗又有什么奇怪的。”
吕赤羽却摇摇头道：“当然不是了。我以前见过的秀才会吟诗的不少，但是会作诗的可没几个。就算勉强做出来也是东拼西凑出来的，根本都不能叫做诗，更别说作出你刚才那样气魄非凡的诗了。”
钟烨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个道理。
明清两代的读书人擅长的是八股考试，并不擅长诗词歌赋。
所以明清两朝很少有能流传下来的经典诗词，能写出传世名作的无一不是当时的大才，譬如写出《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的明朝杨慎，还有清代的龚自珍等人。
就算很多人平时也会写诗，但是写出来的也就是自娱自乐的水平，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那位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十全老人”皇帝，一辈子写了四万多首诗，却没有一首流传下来，
不过看着吕赤羽还要继续关于作诗的话题，钟烨急忙岔开道：“诗词做的再好，终究都是小道。咱们要赶走鞑子，可不能靠诗词，还是得靠手中的刀枪弓弩才行。妹子你箭术也不错，不如咱俩切磋一下，也能互相增益。”
吕赤羽微微有些失望，但是听到钟烨要和自己切磋箭术，又高兴了起来。
“好啊，我从四岁就开始跟着我爹练习射箭了，钟大哥你可不要输给我哦。”
不知不觉间，少女在钟烨面前展露出了原本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和娇憨。
钟烨看着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少女，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
“钟大哥，我刚上山来助阵，你就想让我下山？难道是怕我给你拖后腿吗？”
在城镇中心二楼的书房里，坐在钟烨对面的吕赤羽一脸惊讶地失声说道，神情之中还带着一丝委屈。
钟烨平静地道：“你不要误会。我让你下山并非嫌弃你，而是你让我帮我一个大忙。这件事如果做成了，会比你在山上跟我一起并肩作战作用要大得多。”
吕赤羽一听，心中的那一丝委屈也没有了，好奇道：“什么事情？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帮你做到。”
钟烨点点头，问道：“你听说过马耳山的义军吗？”
“当然听说过，马耳山距离我们吕家庄不远，而且我不仅听说过，还跟他们打过交道。有一次他们抢官府征收上来的粮食时，差点被清兵给包围了。当时还是我带着人给他们打掩护，他们才没有被清兵追上。他们的大当家还亲自说过欠我一个人情，说要回报我呢。只是那位大当家不像寻常的江湖人，反倒是身上带着一股子官气。”
钟烨一愣，还真是巧了，一拍手大笑道：“要是这样的话，那这件事还非你莫属了。”
随即跟吕赤羽仔细说了一番自己的想法，最终少女还是很愉快的接受了钟烨的任务。
“钟大哥，你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办事稳当着呢。我一定将你的话带到。他要是不同意，我就让他还我的人情。”
少女拍着胸脯信心满满地保证道，只是这个动作有点大，让她颇有规模的胸脯有些起伏不定，荡起一丝动人心魄的波澜。
钟烨扫了一眼，心道的确不小了。
两人商量好之后，吕赤羽就带着自己人下山了，钟烨一直送到山门口。
……
马耳山上，山顶的平台之上，一群持刀弄枪的汉子正在操练，嘴里呼喝有声。
一个身材中等，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正在一旁默不作声地观看，眉头蹙起，似乎是在思考。
他旁边有一名身高超过一米九的高大汉子手中拎着一根藤条，对着操练的人群不时地发出一些指令，纠正手下的动作。如果有人做错了，就是一藤条抽过去。
这个中年男子正是马耳山大当家田恒，之前是济王的手下，还曾经当过知府。
那个身形如同铁塔一般的汉子是马耳山的二当家雷震，以前是田恒的侍卫统领。
济王兵败投降满清之后他却不愿意跟着一起降清，所以带着愿意跟随他的几十个人躲到了马耳山上，继续坚持抗清。
两年多下来，逐渐发展到几百号人，在马耳山也算是站稳了脚跟。
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因为骨干人员都是出身于军伍之中，所以战斗力还是不错的，再加上田恒个人能力也不差，跟诸城县的清兵周旋了两年多，不仅没有被剿灭，反而还逐步壮大起来。
当然，这也跟他们没有主动攻击城池有关，相对比较低调，所以清兵也没有将他们列入头号剿杀名单。
一个手下匆匆来到田恒身边，低声道：“大人，收到确切消息。明日，古德将会带人再次攻打琅琊山。”
因为他曾经当过知府的缘故，这些骨干都是他以前的属下，所以依然习惯称呼他大人，这就跟其他的山贼义军很不一样。
田恒闻言，沉吟片刻后冲着正在操练人马的雷震招了招手。
雷震下令让手下休息，扔下藤条，来到田恒身边，神态恭敬道：“大人，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我吗？”
田恒看了一眼周围，起身带着雷震前往不远处的房屋中，雷震亦步亦趋紧紧跟随。
田恒将刚才手下打听来的消息说了一下后，对雷震道：“你明日带人下山去给琅琊助阵，不用上山，只要带人骚扰清兵的后路就可以了，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做出攻打信阳镇的样子。”
雷震有些不理解，道：“大人，琅琊山素来跟咱们没有来往，之前那个景睿甚至还对您出言不逊。琅琊山这个新当家的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胆子那么大，竟然主动去招惹古德，一看就是个愣头青。咱们有必要去帮他吗？就算帮了，人家也不一定会领咱们的情啊。”
田恒看了雷震一眼，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度就油然而生，雷震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愚蠢！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唇亡齿寒的道理你是真的不懂吗？现在常山的人马已经被古德所灭，虽然我瞧不上姓赵的草寇做派，但是他死了，古德的目光就会盯着我们。古德这个人心狠手辣，野心勃勃，一直想要靠着剿灭我们这些抗清义军来往上爬。如果没有钟烨突然冒头，古德的下一个目标必然就是我们马耳山。我让你下山帮他们牵制清兵，其实也是在帮我们。否则，一旦钟烨也被古德所灭，那我们就真的危险了。你说你长这么大个子，怎么就是不长脑子呢？”
田恒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训斥道。
雷震嘟囔道：“我要脑子干啥用，我听您的就行了。您让我干啥我就干啥，想那么多干啥？”
田恒皱眉，正要再好好教育一下自己这个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的家伙，就听外面有人禀告道：“大人，山下来了一伙人，为首的是一个小姑娘，说是您的故人，要上山拜访您。”
田恒一愣，回忆了一下，严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的确是有这么一个故人。说起来我还欠人家一个人情呢。雷震，你亲自去将人请上山来。”
雷震逃过了一顿说教，心中偷笑，急忙点头领命，大步向着山下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