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这一趟走得很麻烦。他在福州搭乘一条中国轮船去菲律宾的马尼拉，在那里等了几天，再乘坐货船去望加锡，然后乘上每隔一个月去一次新几内亚马老奇的荷兰轮船，路上停留许多地方，最后才抵达塔卡纳。一个中国男孩与他同行，充任他的仆人，在需要时也帮着打打麻醉药，他吸鸦片时为他填充烟管。桑德斯医生为金青做的手术很成功，现在他无事可做，只能闲坐着摆弄大拇指，等待那条荷兰船只从马老奇回程路上停留此地。这个岛屿挺大，但地处偏远，荷兰总督只是偶尔会来一下。政府代表是个爪哇混血儿，不会说英语，另外还有几个警察。镇上只有一条商铺街，有两三家店铺是巴格达来的阿拉伯人开的，其余的都属于华人。城外步行十分钟的距离有家小客栈，总督阶段性视察时就在那里下榻，这也是桑德斯现在住的地方。通往客栈的道路穿越许多种植园，绵延三英里，然后消失在原始森林里。

荷兰船只抵达时会忙乱一阵子。船长、一两位高级船员和轮机长上岸，如果有乘客的话也上岸，他们坐在金青的店里喝啤酒，但停留的时间从来不超过三小时，等他们回到船上离开时，小城又归于沉寂。桑德斯医生眼下就是坐在这家店铺的门口，有个藤编的凉棚遮挡太阳，但街上却是炫目的阳光逼人，一条生满疥癣的狗嗅着一堆动物内脏，搜寻着可吃的东西，苍蝇在上面嗡嗡乱飞。两三只鸡刨着路面，一只鸡蹲在灰尘里抖着翅膀。店铺对面，一个赤身裸体、肚子鼓胀的华人小孩想要用路上的灰尘堆出沙堡来，苍蝇绕着他飞，落在他身上，但是他不在乎，一心玩着游戏，没有驱赶苍蝇。然后走过来一个土著，身上除了一条褪色的纱笼外什么都没穿，肩上挑着根扁担，两头的箩筐装满了甘蔗，匆忙行走的双脚踢起灰尘。店铺里一位店员伏案忙着用毛笔和中文写文书，一位坐在地上的苦力卷好香烟，一支接一支地抽着。没人进店卖东西。桑德斯医生要了一杯啤酒，店员放下手头的文书，走到店铺后面从一桶水中拿出瓶啤酒，连同一个玻璃杯一起端给医生。啤酒是凉的，沁人心脾。

时间缓慢难以打发，但医生并没有什么不满意，小事也能让他自娱自乐，生疥疮的狗、瘦弱的鸡、肚子鼓胀的孩子等都是消遣，他慢慢呷着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