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日高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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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镜中使者

修格静静地等待变化的发生。

没多久,那诡异的“进食”环节便已接近尾声,直到目前为止,修格发现,自己所经历的这些“兑换”,或者干脆说“献祭”过程,都与它们要求的条件,以及自己最终得到的事物有着密切的关联。

至于第一次自己利用二十枚银币换来的魔法铭刻机会以及卡尔戎之触,则并不在此列,按照忒修斯之前的说法,那是他为了防止修格这个“演员”在戏剧开场时就暴死所给予的一些“怜悯”。

虽然说起来有些气人,但这却是不可否认的现实。

“沼泽巫婆的毛发给了我两枚炼金炸弹,三条腹鼠长尾换来了狂奔之鼠,再然后……那套女性贵族的饰品让我拥有了相对充足的魔力储备。”

“那么,幻形虫的精粹,又能带来什么呢?”

修格端详着那两根黑色口器,看着过去属于幻形虫的残液不断地被吸取、吞噬,而随着这一过程的不断进行,原本封锁着透明玻璃柜的黑色雾气开始不断变淡,相反,那充斥于柜体当中的不定形存在则变得越发清晰,它的色彩开始变得沉郁,最终彻底化作了一团漆黑。

修格无法判断出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却能够感觉出,它正在逐渐变得具体、强大,现在他只觉得放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黑色的鱼缸,而其中正有一条巨大的鱼,正在不断地冲撞着束缚自己的牢房。

终于,最后一点幻形虫黏液也被彻底吸取干净了,于是那封锁着柜体的文字以及变幻成口器的两条细长手臂也在一瞬之间崩毁消失,现在,修格与自己那未知的存在间,便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玻璃阻隔了。

原本持续不断的冲撞停了下来,修格凝视着前方,他在前方的玻璃柜中清晰地感受到了一股“视线”,就仿佛那柜体当中的存在正在与自己对视一样。

“不管是什么,来吧……我做好准备了。”

他长舒一口气,随后伸出手,将那玻璃柜门缓缓拉开。

这一看似简单的动作,却引来了极其剧烈的反应,在柜门打开的瞬间,深沉的浓雾便在柜体当中砰然炸开,没等修格将手抽回,一只漆黑瘦长的手臂便从那迷雾当中探出,它的手掌精准地扣在了修格的手腕上,惊人的力量施加而来,竟是将修格往前拽了一个趔趄。

“这又是什么?”

饶是之前做足了心理准备,修格也没有想到这一次的“互动”会来得如此猛烈和直接。

他连忙用手撑住面前的桌子,避免自己被继续向前拖曳,但那只手臂看似干瘦,力气却大得有些吓人,无论修格如何发力如何后退,都没有办法将手臂抽回半分,相反他几次不经意之间的喘息,便又会让自己的身体继续向前倾斜。

“我该让它把我拖过去么?”

在这拉扯当中,这个古怪的问题从修格的脑海里蹦了出来。

这样的情况还真是第一次出现,修格突然意识到,之前自己通过“献上祭品”所换取来的那些东西,都没有给自己任何“拒绝”的空间,卡尔戎之触的缠绕也好,狂奔之鼠的啃噬也罢,它们所带来的影响都是迅猛且直接的,自己根本没有半分抵抗的机会……

然而这一次,似乎不太一样了。

在短暂的思考与失神当中,那条黑色手臂再次发力,于是修格几乎便失去了平衡,在那堪称暴力的拉拽下,他的右手手掌连带着小臂都被拖入了柜体当中,而那漆黑浓稠的雾气鼓动不已,活像是某种生物的胃袋。

柜子就那么大,修格可以肯定自己伸进去的手臂已经远远超出了柜体的深度,但他却始终没有碰到任何阻碍,就仿佛这手臂是被吞进了另外一个空间当中。

麻木感传来,修格已经再也无法感受到自己手掌和小臂了,就仿佛那一部分肢体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也就是此刻,浓烈的不安感涌了上来,尽管这一次,精神世界当中并没有传来半分警兆,但修格却根本不敢放任对方继续拉拽自己了,他双脚用力踩住地面,同时身体拼命地向后倒去。

“不对劲……这不对劲!”

他说不清楚此刻的感受,但直觉告诉他,如果这一次他不去做出抵抗,一定会发生某些不太好的事情。

拉锯是痛苦且漫长的,尽管修格此时身处于梦境当中,但他却能够感受到最为清晰的肉体疲惫感。

幸运的是,在经过最初的爆发之后,那只黑色手臂的力量便开始缓缓减弱,在渡过了最初的猝不及防后,修格终于还是在这场拉锯战中夺回了优势地位,他开始渐渐地将自己的小臂和手掌从黑色的迷雾当中拽出,于是失去的触觉重新回归。

紧接着,那只死死扣在修格手腕上的黑色手掌也被他以蛮力从迷雾当中强行拖了出来。

局势彻底逆转。

许是心中一闪而过的灵感,又或者是对于这种无耻偷袭行径的憎恶,当那黑色的手掌以及细弱手臂又一次出现时,修格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猛地一转右手,手指主动地扣住了那只黑色的古怪手掌,随后便发起狠来,一边怒骂着,一边暴力地将对方向后拖拽。

“啊!!!”

难听、刺耳的哀嚎声从黑色的迷雾里传了出来,那不是人类的哀嚎,而是气流在通过狭小空间时所吹出的爆音,然而修格并不打算松手,他咬着牙,身体朝后用力一顿,伴随着又一次猛烈发力,那只黑色的手,以及连接着它的浓重“雾气”终于被彻底地柜子当中扯了出来,只听一声粘稠的“啪嗒”声响,那团不定形的古怪色彩跌落在了地上,此时修格才发现,那实际上根本不是什么黑色的迷雾,而是一团与幻形虫性质有些相似的液团。

离开了自己的栖身之所,这团古怪的玩意似乎立即就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它无力地瘫软在地,缓缓地蠕动着,而修格则后退一步,警惕地关注着它的后续变化。

在修格的注视下,这团不规则的黑色“黏液”的边界逐渐一点一点变得清晰,它开始拥有自己的形体——那是一个黑乎乎的人形,干瘦、孱弱,竟是显得有些可怜。

然而渐渐的,修格觉察到了一丝不寻常。

他注意到,这漆黑人形的面部开始拥有更加细微的线条,虽然它仍旧是黑乎乎的一片,但在昏沉的光线中,修格依旧在那张黑色的面庞中捕捉到了一丝熟悉感。

“那是我的脸?”

他不太确定,也不想进一步确认,而下一秒,这由黑色黏液化作的人影改换了姿势,它跪在了地上,如同最忠诚、最卑微的仆人那般匍行向前,在来到了修格的身前后,它低下了身子,轻轻地将头伸了过来。

这一次,修格并没有闪躲,于是他看见,那漆黑的人影轻轻地亲吻了一下自己的脚面。

伴随着这一动作,所有之前的不安感彻底消散,而精神世界当中的魔法圆盘也终于有了反应,它开始快速旋转,并将四周的魔力搅动起来。

受到它的影响,那作臣服状的漆黑人影再度化作原先的黏液形态,它如同流体一般将修格的身体环绕起来,并最终,如同潮汐一般涌向了修格的身躯。

没有疼痛,没有窒息,也没有什么古怪的幻觉……修格唯一感受到的便是一股冰凉感,它顺着自己的脚踝一路攀爬向上,并最终覆盖了全身。

魔法圆盘最内侧的区域,那最后一个凹槽迎来了自己的住客。

一个漆黑的人形轮廓出现在了凹槽当中,它看起来与修格本人是如此的相像,甚至于在凹槽当中,它也摆出了一副正在伏案写作的姿态。

修格本想直接利用魔力倾轧过去,好“审问”出这一魔法的真名,但或许是之前的暴力举动已经彻底地将其征服,一股陌生的讯息已是随着这一魔法力量的铭刻浮现在了修格的脑海里。

“无貌的镜中使者居于暗渊之核,其为无边宫殿之奴仆,亦是癫狂歌者之听众。”

修格在空中默默地重复着这句话语,他摊开手掌,随着魔力的调动,黑色的阴影自掌心之中闪过。

……

是夜,尽管已经下过一场暴雨,但“海神呼啸”所带来的水汽仍旧笼罩在罗维高原的边缘地区。

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对这些区域当中站岗士兵们最痛苦的折磨。

“啊!妈的,潮湿的要死!”

一名身穿制服的德兰士兵用力地扯了扯岗亭上悬挂的德兰王国国旗,因为过于潮湿的缘故,这面本该随风飘扬的,以鸢尾花图案为主体的国旗正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另外一名德兰士兵从岗亭里取出了一根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细木棍,于是两人一同协作,终于成功地将德兰王国的国旗勉强撑开了。

“赞美太阳之神,赶紧把这些水汽赶走……老子的裤裆要发霉了。”

“你才刚发霉,我鸡崽子都要孵出来啦。”

士兵们骂骂咧咧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他们所属的岗哨位于塞伦城附近的孤狼岭,这里曾经闹过极其严重的狼灾,据传闻那灾难的源头是一名畸形的狼人,他的存在令这片山岭在十几年中都是人们拒绝踏入的死地,直到法委会与德兰王室组织了一次大规模的围猎,才将那些畸变严重的恶狼清剿干净,至于那散播瘟疫与诅咒的狼人,最终则被法师们活活烧死在了山岭的最高处。

孤狼岭因此而得名。

但在那之后,这块地区便迎来了转机,在将近六十年前,孤狼岭的地权被一名孤注一掷的商人买下,随后这里便发现了大量优质的魔法结晶矿,在那之后,那名商人便一跃成为了德兰王国乃至女神平原中最顶级的魔法结晶供应商。

而为了能够从中分一杯羹,德兰王室自然也是为这名商人的事业提供了诸多便利,他们甚至还在这里新增了一处军营与多处岗哨,美其名曰是为了加强对于德兰敏感边境的管理。

但事实上,在那之后,德兰王室每个月都能额外收入一笔优质的魔法矿产。

在这样的夜里站岗是非常难熬的,幸运的是,岗哨营地的指挥官并非死板苛刻之人,他并不会禁止士兵们在夜间进行一些消遣活动,因此,岗哨上的几名士兵便闲聊了起来。

一名年轻的士兵一边扯着身上潮湿的制服,一边惴惴不安地说道:“你们听说了吗?要打仗了。”

“尽他妈放屁……这又是从什么地方听到的小道消息?”

“我认真的,我前两天才从黑森林堡回来,消息可靠。”

扯完上衣之后,年轻的士兵又开始折腾自己的裤子,他一边拉拽,一边说道:“是我认识的那个姑娘告诉我的,她哥哥在负责军队后勤的地方当文员,说最近已经有很多很多的东西都开始往这边送了。”

听到这里,旁边几名在打龙牙牌的士兵也停下了动作,他们抱着自己手中德兰军队配发的长杆结晶铳,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总不会那么快吧?高原佬们的那什么王子不是都过来了么?”

“就是啊,难不成高原佬们都发疯了,打算在停战庆典时开战?这哪里是在打仗,简直就是在打梵恩众神的脸!”

年轻的士兵摊开手:“我也不知道,明明半个月前我还去和他们的营地里换了些酒……原本明后天还打算去一趟的,这下看来要泡汤了。”

“还在想酒的事情,先想想如果真的打仗,你要怎么办吧!”

一名面容尖酸的老兵毫不留情地嘲讽起来:“就你们这两下子,面对那些高原佬,尤其是沃特尔人的军队……恐怕两分钟不到,就已经吓得尿裤子了,到时候腿软得想跑都跑不了。”

老兵说着,却是回忆起了多年前自己在两国一段冲突边境上的经历,于是他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脸上闪过了复杂的神色。

“那群家伙简直就像是没有情感的铁人,他们在进攻的时候连话都不说,在射击两轮之后,就直接端着装了刺刀的结晶铳冲过来,该死的,我后来才知道,那甚至是沃特尔人的新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