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当大巴车一进入鹤城地界,虽然才离开家乡半个月,李鹤还是有一种久违的感觉,一切还是那么的熟悉而又亲切,一切还是那么的直爽而又热情,一切还是那么的繁忙而又喧哗。此刻,他真的很想大声说,鹤城,我回来了!
下午两点多的时候,大巴车缓缓驶入汽车站。陆玉一眼就看见车内靠着窗户的李鹤,赶忙举手连连晃动着向他示意。没等大巴车停下来,陆玉顶着炎热的太阳就跑到大巴车的旁边,看着车上的李鹤,看着看着咯咯地笑了起来。
李鹤一下车,没有忙着取行李,而是先给了陆玉一个大大的拥抱。两人的再次相聚,内心的喜悦与激动不言而喻,就连四周的空气都感染了,透着甜蜜的味道。
“这大巴车也开的太慢了,这时候才到。”陆玉拿过来李鹤的行李说。
“让你等急了吧?”
“我才不急呢,只不过觉得该来了却一直不来,让人心里烦的慌。”
“主要是出省城慢了。”
两人说着,也帮小张取下行李,和小张说了几句话,便分别各自回去了。
还是一辆电动自行车,俩人骑着一路上说说笑笑的就到了陆玉的凉皮店。一进门,陆玉放下行李,给李鹤倒了一杯凉开水。而李鹤从从身上拿出那只红色的玛瑙手链送给她。
“没有给你买什么贵重东西,我看这个挺好的,你戴上看看喜不喜欢。”李鹤说着就要给陆玉戴上。
陆玉害羞地伸出右手,让李鹤给自己戴上。
“呀,这么漂亮!肯定不少钱吧?”戴上手链后,陆玉抬手看了看说。
“嘿嘿,也不值几个钱,主要是觉得你戴上肯定好看,就买了下来。”李鹤嘿嘿地笑了笑说。
“啊,这两颗上还刻着我的名字呢。”陆玉惊讶的说。
“人家免费刻上去的。这是正宗的云南红玛瑙,这只手链人家要二百呢,我好不容易才搞到一百八。”李鹤骄傲的说。
“哎呀,这么贵!我要知道就不让你买了,我这一天得卖多少凉皮才能挣一百八十块钱啊。”陆玉说着又仔细地看了看手链。
“只要你喜欢,再贵我也得给你买回来。”李鹤动情的说。
“傻话!我哪有那么多金贵,再说也不现实。”陆玉笑着说。
也许有李鹤这句话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我给你包了饺子,你先歇会,我下饺子去。”
“不用忙活了,我还得回家一趟,到家再吃吧。”
“那怎么能行?中午在车上又没吃饭,到家傍晚才吃饭,还不把人饿坏喽?”
陆玉不肯,何况李鹤此时也的确饿了,只好听从她的安排。
快傍晚的时候,李鹤骑着电动车回家了。第二天早上回来后,又开始了他平淡而又充实的工作。
隔几天,中午的时候,袁亮找到李鹤和陆玉,说是他生日,请他们出去聚聚为他庆生。
“什么都不要买,谁买我跟谁急眼,只要人去就行。就咱们仨人,也不用拘束。说白了,就是借我生日,咱们仨人坐在一起吃个饭说说话,还用得着买什么礼物吗?”袁亮强调说,“到时候,我开车咱们一起去。”
其实袁亮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借着生日感谢一下这俩人。他出事之后,以前社会上那些朋友兄弟,都离他远远的没有一个关心,那怕是打个电话也行。反观眼前这两位,着急上火的像是自己的事一样。自己的老爸老妈倒是说了他几次,说,这事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自己就不打算表示一下?这么实在的同学,弄丢了后悔都来不及。他也不是不想,虽然是一场失恋,可他现在已经是一无所有。反过来说,这让他看透了许多,也看开许多。这个世上,对你好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其他的用不着怪罪和谴责,做到心中有数就行。小时候,邻居王奶奶常说,在意你的人什么时候都会在意你,不在意你的人什么时候都不会在意你。至理名言啊!
怎么感谢眼前这两个可爱的人呢?,是提着礼物上门鞠一躬说声谢谢吗?这样做其实是把他们当成了外人。还是以后他们有困难伸手帮一把?那是肯定的,只不过有点太远了。思来想去没有好办法,恰好他的生日就要到了,李鹤又学习回来,趁着这个机会他请客,大家坐在一起好好的聊聊天。
晚上,陆玉打烊的时候,已是九点了。仨人各自换了干净的衣服就出发了。
仲夏之夜的鹤城,霓虹闪烁热闹非凡。马路两边的大排档,欢乐的说笑声和醉人的香味掺杂在一起肆意飘荡。汽车的喇叭声和电动车的铃声,都被路过的摩托车的轰鸣声压了下来。那骑摩托的是个小青年,在摩托车上装了一个低音炮。而摩托车的轰鸣声和低音炮的音乐声,又把路边的人们带回了那个让人“肆意妄为”的青春。大排档里一位戴眼镜的中年人,朝着摩托车上年青人“呸”一声,说;“没素质!”大排档的老板听见了,却宽容的笑着说;“年青人不疯狂还叫年青人?看!”大排档的老板说着撩起自己的短袖,露出后背转过身让那中年人看,他肉肉的后背上纹了一条蟒蛇。“哎,哥当年比他还疯狂。人家纹龙纹虎,咱就纹一条蛇……”在场的人听了都笑了。
袁亮一看,不是他心中去处,说;“咱们还是去别的地方吧,大排档人多太乱嘈。”
于是仨人去了淇河岸边的农家小院。那些淇河岸边的农家小院里,洋溢着老家的气氛,安静还非常干净。院里摆几张大小桌子几把椅子,墙根下有的种些花花草草,有的种些黄瓜茄子等等一些蔬菜,在柔和的灯光下,让人想起了农村老家。他们要去的这家,墙根还种了些月季花,那些花朵颜色鲜艳还开的灿烂。仨人在月季花旁边的一张桌子边上坐了下来。
袁亮叫来服务员,点了茶水饮料,又让李鹤俩人点菜。陆玉看到墙根的月季花开的正盛,于是,弯腰在一朵月季花上深深吸了一口花香。
“我看陆玉很喜欢月季花。”袁亮看到陆玉闻花香,随口说,“店里不是有个玻璃瓶经常插着一朵月季花吗?”
“我爸喜欢月季花,我是从小受我爸影响。”陆玉笑了笑说。
“还有一首写月季花的诗,你不是还受它影响吗?”李鹤紧接着说。
“嗯,是人家写的好。”
“写月季花的诗?我还没有读过,谁写的?”袁亮好奇的问。
“我也不知道,感觉有四句挺好的,就记住了这四句,其它的都忘了。”陆玉不好意思的说。
“那你背背这四句诗,我听听,它怎么有这么大魅力呢?能让你这个女强人记住。”
袁亮更是好奇了,想知道那四句诗是什么。
“思,心怀远方;行,不卑不亢。朝,沐浴晨光;暮,笑看斜阳。”
陆玉用她清脆的声音,大方的背了一遍,然后笑着说;“我背的不好,你俩可不行许笑我。”
这时候,服务员陆续端上来仨人点的菜,袁亮连连催着开吃,还不忘点评一下刚才陆玉背的四句诗。说;“诗是好诗,陆玉背的也好,可是做起来难啊。就像后两句,我还没见过有那么豁达的人。这个世界都在为钱忙碌着,没有钱好像就没有了一切。”
“所以啊,人还是有点理想有点追求的好,最起码心里不会那么空虚。”李鹤夹了一口菜,边吃边说。
“李鹤李鹤”陆玉推了推李鹤的胳膊说,“那边那个女的一直往咱们这边看。哎,哎,那女的怎么那么眼熟啊,好像在哪儿见过。”
“哪个女的?”李鹤、袁亮异口同声的问。
陆玉努了努嘴指了指方向,说;“那个年轻的,长的还怪漂亮。”
李鹤和袁亮顺着方向看去,果然斜对面有一个女青年正往这边看。女青年看到仨人都在看她,目光不由自主的低了下来,自己不好意思的笑了。这一笑,也让李鹤觉得女青年好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袁亮看了,却一下愣住了。
“来了来了。她往咱们这边来了。”陆玉不由得压低了声音说。
女青年跟不知跟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然后站起来往三人这边走来。李鹤看袁亮的样子,问他;“你认识?”袁亮没有回答,而是慢慢的站起来,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李鹤和陆玉也跟着站了起来。
女青年穿着白底黄色小碎花连衣裙,一头乌黑的长发,白净且略带稚气的脸上有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飘飘然似乘风而来。
“亮亮哥哥,亮亮哥哥。”女青年还未走到跟前,就朝着袁亮说。
“宁宁!”袁亮惊讶的说,“真是你啊,我都不敢相信是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陆玉赶紧搬来小椅子。
“我和同事加完班一起出来吃个饭。”女青年笑容可掬的说,“在那边我怎么看都像是亮亮哥哥,又不敢豁然过来,害怕又不是你就尴尬了。”
“我想起来了。”李鹤小声跟陆玉说,“是那什么公司的经理,叫什么……什么秦文宁,就是那天你装空调,在我那边修车的那个女的。”
“哦——”陆玉也想起来了,连连点头说,“是她是她,只不过那天穿的跟今天不一样。”
“呀,李师傅也在啊。”秦文宁说着伸手要和李鹤握手。
李鹤不好意思的在身上擦擦手,才伸出来握了握手。
“你们认识?”袁亮好奇的问。
“我在李师傅那里修过一回车,李师傅修车技术很高,所以对李师傅印象很深。”秦文宁说着又看了看陆玉,“这位是……”
“哦,这位是李师傅的女朋友陆玉。”
陆玉笑了笑,伸手和秦文宁握握手。
“来来,都坐下,都坐下。服务员再拿个杯子过来”袁亮让大家都坐下,“我和李鹤的店挨着呢,去他那里修车也不到我店里看看我。”
“真的?都不知道,不然的话就先去找你啦。这两年我还一直打听你在哪里呢。”
“没事,没事。逗你玩呢。”袁亮说着转向李鹤和陆玉,“给你们介绍介绍这位。这位是秦文宁,小名宁宁,美女一个。小时候,在老家我们是隔墙邻居,我把她当亲妹妹看待。”
袁亮说着,骄傲的喝了一杯饮料。
陆玉伸手轻轻的鼓鼓掌表示欢迎,秦文宁笑着向陆玉友好的招招手。
“你说巧不巧?今天袁亮生日就恰好遇到你了。真是天公作美啊!”陆玉说着给秦文宁倒了杯奶茶。
“今天是你的生日?噢——是,是!”秦文宁轻轻拍拍额头,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斜对面的同事,“等会我再过来吧,那边的同事还在等着我呢。”
“行,你去吧,反正我这也啥事。你们那一桌不要跟老板结账了,算我的。”袁亮听了心里虽然有些失望,但表面上还是一幅无所谓的样子。
李鹤和陆玉心里也感到失望,本来觉的两人能在生日这天相遇,不能说高兴的痛哭流涕吧,至少应该高高兴兴的坐下来聊聊天,谁能想到,刚一说到生日就走了。
是啊,秦文宁和她同事结了账,一起走出了农家小院。
“唉,走就走吧,可以理解。”袁亮无不尴尬的说,他还有好多话要说,毕竟他们八九年都没见过面了。
“这个秦文宁啊,人跟名字一样,从小到大都是文文静静的。”提起秦文宁,袁亮是满脸的自豪,“她说话也是轻声细语,从来不会发脾气跟人急。我俩都是独生子女,我比她大一岁。小时候,她总是粘着我,我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我呢,嫌她粘人,总是欺负她,她就哭着找我妈告状,然后我妈就逮着我,把我打一顿训一顿。第二天,她又拽着我的手说,‘亮亮哥哥,今天去哪里玩呀?’她左一句亮亮哥哥,右一句亮亮哥哥,真不忍心赶她走,就让她跟着吧。你不让她跟着也不行啊,不然她又要找我妈告状,然后,我妈这时候会说我没个当哥哥样儿。你看,她有我妈撑腰就不好办了。”
说的李鹤和陆玉都笑了。
“有一次,我和同学去淇河玩,她也要跟着去,回来的时候天快黑了。没想到,我妈知道了,骂我都不解气,直接摁地上揍我一顿,边打边说;‘淇河多危险,你竟然还带上你妹妹?’真是的,带上她不对,不带上她也不对。你们说我冤不冤?”
袁亮说着自己笑了,脸上却没有一点被冤枉的表情。
“那年,我五年级她四年级,她家搬到了城里。走之前,她哭的跟个泪人似的,到现在我妈说起这事儿还掉眼泪呢。我却高兴的偷着乐起来,终于解放了没人再粘我了,终于没人再找我妈告状了。唉,那时候我真傻!日子久了,我是那么的想她。每年春节,她爸妈带着她回老家过年,我就盼着过年,放了寒假,我天天跑到村口等她回来,盼着和她一起玩,盼着她还跟在我屁股后面叫我亮亮哥哥。后来,我家也搬到了城里,慢慢的联系少了,再后来就没了联系。中间各自搬了几次家,大家又都忙的很,慢慢的在一个偌大的鹤城里就找不到对方了。”
袁亮的话让人心里不由得伤感起来。
“你怎么不去找她?”陆玉问。
“唉,我知道她爸是开商贸公司的,这么多年了,我怕我高攀不起啊,就没去找,看缘分吧。”
“我看你们两个倒挺般配的”李鹤笑着说。
陆玉听了连连点头,脑后的马尾辫又晃了起来。
“小时候的情感是纯真的无邪的,可是长大了就不一样了。有些人会把它当成一个笑话,有些人会把它藏在心底封存起来,有些人早已经把它忘的一干二净……我无非就是她的亮亮哥哥而已,跟爱情不沾边的。”
没想到袁亮会有这么多的道理,会这么看的开,让李鹤和陆玉不由地投去敬佩的目光。
“你们别这样,我都不好意思了。”袁亮不好意思的说,“她老爸是大老板,她是千金大小姐小姐。我是啥?有人捧是个小老板,没人捧,我就是小老百姓一个。她能叫我一声哥哥,我已经很知足了。再说了,人都是会变的,这么多年都没有联系,感情都变淡了,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弄不好还会把小时候那份美好的回忆给糟蹋了,就没什么意思啦!所以说,咱不去凑热闹,老老实实本本分分把自己的事做好就行。”
袁亮的话已经没了以前的张扬,而是回归到现实了。可是也多少透着矛盾的心理。
现实总是打脸来那么快,仨人都没得想到秦文宁又回来了,她提着一个大蛋糕急忙忙走了过来,来到袁亮身边娇喘吁吁的说;“我亮亮哥哥今天生日,没有蛋糕怎么能行呢?喏,这是我专门去给你买的。”
说完,秦文宁还不忘歪歪头看看袁亮。
一番话,把袁亮说愣了,是意外更是感动,是惊喜更是情意。他知道,这个时候很多蛋糕店都关门了,但他不知道,秦文宁打了好多家的电话跑了好远才买到。
陆玉赶紧把桌子腾出一个地方,让秦文宁把蛋糕放下,又让李鹤插上蜡烛。
“今天太迟,我事先也没想到,没有给你买礼物,改天我再补给你。”秦文宁放下蛋糕说。
“来来,袁亮吹蜡烛。”李鹤点亮蜡烛说。
“还没许愿呢,先许愿”陆玉更正李鹤说。
于是,袁亮在仨人的生日歌声里许了愿吹灭蜡烛。
“小时候,哪里会过生日?大不了我妈给我煮两个鸡蛋,然后跟我爸说,今天你儿子生日不能打他屁股。”袁亮说着自己笑了。
“是是,我小时候也是这样。”李鹤颇有同感的说。
“今天呢,本来是借着我生日感谢一下你们二位。”袁亮说着站了起来,端起杯子看着李鹤和陆玉接着说,“在我最不得过的时候,在别人都看我笑话远离我的时候,是二位还在关心我帮助我。来,以茶代酒,我敬你们一杯!”
袁亮说完一仰脖子喝完了。
“老同学,你太见外了,咱们之间有事帮忙还不是应该的吗?”李鹤说着端起杯子一仰脖子也喝完了。
“亮亮哥哥,你怎么了?遇到什么困难了?”秦文宁满脸担心的问。
“都过去了,以后再慢慢跟你说吧。”袁亮转身向秦文宁说,“宁宁,你说今天没有给我买礼物,不用买了。老天爷能让你我今天相遇,这是送给我一个天大的礼物啊,比什么都重要,比什么都能让我高兴啊!……啥也不说了,咱兄妹俩碰一个。”
陆玉小声跟李鹤说;“听袁亮说的话,好像咱们在酒桌上似的,咯咯咯。”
李鹤笑着说;“他以前的酒场太多了,习惯了,你看他自然而然的就说出来了。”
秦文宁拉了拉袁亮的胳膊,示意让他坐下来再说。正在兴头上的他那里肯听,还要继续长篇大论,却被秦文宁硬拽着坐了下来。
秦文宁撅着小嘴说;“坐下来说不好吗?非要站着,不累吗?”
袁亮听了,满脸陪笑的说;“听你的,听你的。”
四个人都笑了。
……
这个生日,袁亮会记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