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砰!
开元二十八年,正月初九,午时。
大包小包一一打开,杨铦蹲在地上,咧着嘴,左右手互换,将滚烫的胡饼递给张九龄。
“呼呼,来来来,吃,还热乎着呢。”
张九龄伸手接过,长安城的美食虽然不少,能带进大牢里的却没有几样。所谓的吃食无非三种,能填饱肚子的胡饼,刚刚流行起来的蜜饯,以及罕见的水果。
而张九龄在吃着胡饼的同时,杨铦已经把蜜饯放在矮桌上,然后拿起还带有水渍的荔枝认真剥了起来。
晶莹透亮,个大饱满,怪不得玉环姐喜欢吃这玩意!
“来来来,就个荔枝,我洗手了。”
张九龄有点无奈,要么说盛情难却呢。
“你不吃吗?”
“我待会儿,你先吃,不够我再让八姐给咱们送。”
杨铦将剥好的荔枝放在碗里,便开始剥第二个。
手里的胡饼很香,嘴里面的亦是,可张九龄此刻却有点难以下咽了。
“你这是搞得哪一出啊?”
“礼尚往来嘛老张。”
杨铦一边剥荔枝一边道:
“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是一个很讲究的人,你帮了我,我谢谢你,要么说是张九龄呢!瞧瞧,就是仗义,说实话老张,你是我来到这里遇到的第一个对我好的人,括弧,不是家人的情况下。”
张九龄嘴角一撇,旋即便是好笑,不过听到杨铦的话,胡饼荔枝和蜜饯,总算有了原来的味道。
“是啊,老夫为什么会帮你呢?既然不是家人。”
“放心,我懂!”
说话间,剥好的荔枝已经堆了一大碗,杨铦大手抹在衣服上,微笑堆满了脸庞。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自然也没有免费的帮忙,这些东西,只是我的心意,我可不是那种人,自以为给点小恩小惠,便算是知恩图报了。之前我说的互助,仍然算数,等我出去以后,老张,我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
张九龄一口胡饼一口荔枝,两种截然不同的吃食混在一起,居然别有一番风味。
“那老夫可就拭目以待了,只不过,你要是不能呢?”
杨铦眉头紧皱,说实话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话赶到这里,气势不能输啊!
“那我……就再进来?”
好吧,还是输了。
“你饶了我吧。”
张九龄哭笑不得道,让杨铦住进这个牢房,可能是张九龄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个决定,但也有可能最不后悔。
“这样吧杨铦,成与不成,之后再说,你也别想那么美,有可能你依然见不到陛下。但你如果真的出去了,你就——答应老夫一个条件吧,放心,不是为难人的那种。”
杨铦心里一沉,这最后一句话张九龄要是不补充,杨铦心里还有底,一补充反倒起了反效果。
“你确定不是为难人的那种吗?”
张九龄露出了一副伤心的表情:
“看来你还是不了解老夫啊,出去以后,多问问家里人,实在不行,问问陛下也可以。毕竟我以前可是跟他天天见的关系!”
杨铦深深的看了一眼老头,关系这么硬怎么混到这个地步了呢?由此可见,这君臣到底还是不比裙带,不过看看四周,此刻的自己好像没有说这句话的资格。
也就闭嘴了,转身扒着牢房的铁杆,期盼着裴衡的到来。回想起昨天在杨府发生的那件尴尬事,待会人家来了,自己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
“老张,荔枝给我留两个。”
正吃得高兴的张九龄登时无语,你是讲究的杨铦,我也是讲究的张九龄啊!
也就在这时,牢房外传来了开门声。
“咣当”
裴衡站在大牢外,看着眼前漆黑的牢道,想要去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要来,虽说是张九龄想要见他,可问题是见张九龄的同时也要见杨铦。
这个**!
早知如此,昨天走出这里以后,自己就不该发那个毒誓,现在可好,莫说全家老小,十八辈祖宗都赔进去了。但该来的还是要来,裴衡可没嚣张到连张九龄都敢置若罔闻的程度,耷拉着脑袋迈步走进,看得大牢外那两个随行再度展开了想象空间。
“裴衡!”
杨铦脑袋夹在铁杆间,从中伸出一只手招呼着:
“你终于来了,我在这!”
裴衡脚步一顿,很想转身离去,他不记得自己跟杨铦有这么熟,有很多恨倒是真的。
“先生。”
裴衡压着怒火来到牢房前,对于杨铦直接选择了无视,朝着张九龄作揖行礼。
杨铦却是胡饼荔枝蜜饯三件套。
“来来来,别客气,吃!”
裴衡眉头紧皱,心说这家伙是被狗咬了吗?
张九龄却站起了身子,自然而然的从杨铦的手中拿走三件套,然后冲裴衡微微一笑:
“他找你有话说。”
裴衡登时一愣:
“这么说,先生没有想我?”
杨铦心说瞧你那张脸吧,但当下自是讨好一笑:
“冤家宜解不宜结啊老裴!”
“老裴?!”
裴衡打从娘胎里出来也没有听过这样的称谓,好在习惯很可怕,想想杨铦对自己做过的事情,也就不意外了。
“你找我能有什么话说?”
“我是被人陷害的老裴!”
杨铦直截了当。
裴衡面色一怔,却先看了一眼张九龄,才道:
“什么意思?”
“老裴……”
“等一下,你别这样叫我。”
裴衡摆手道:
“要么就叫裴衡,要么就叫裴大人。”
“那我就叫裴衡了。”
裴衡:……
死活不叫大人呗。
“说说说!”
“事情是这样的……”
杨铦将所有的一切和盘托出,裴衡刚开始只是丢个耳朵,也是给张九龄面子,不然早特么回大理寺了!
但随着杨铦的话,裴衡的面色却逐渐凝重,一开始的漫不经心也变成了聚精会神。不过到最后,裴衡还是眸光一闪,佯装镇定道:
“嗯……话虽如此,可你的推断,终究只是推断啊!你该不会让我相信你的片面之词吧?就算本官能相信,可说服本官一个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还是要证据的,大理寺卿这个职位很不好当,不信的话你可以问先生,何况你的案子,现如今已是人尽皆知了。今日早朝,文武百官可是联名上书,希望陛下严惩你!”
杨铦毫不犹豫道:
“所以我才要面见陛下,证据的话,我有,只是现在不能告诉你。”
裴衡面露难色:
“那可就不好办了,我没有证据,怎么去见陛下?陛下也见不了你。”
“可以见!”
杨铦也是豁出去了:
“只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就行了?如果我无法为自己辩驳,你刚才不是说文武百官联名上书请陛下严惩我吗?那就这样办好了。”
裴衡眉毛一挑,有点惊异杨铦的果决,但嘴上还是铁板一块:
“事情可没有那么简单,难道你真的不懂吗?如果我去见陛下,不管陛下愿不愿意见你,从那一刻开始,我跟你的关系都洗不清了。”
“你若是无法为自己辩驳,你是会被严惩,但我这边也会被人说三道四,总而言之一句话,杨铦,我没必要为了你赌上我的一切!”
说完这句话,裴衡便朝着张九龄作揖行礼,然后转身离去。
走的是那个潇洒!
张九龄呢,什么话都没说,吃着那三件套,似乎裴衡和杨铦的对话压根没传到他的耳朵里。
于是压力只来到了杨铦这边!
望着裴衡离去的背影,真的是别无他法,而杨铦,本来不想做到这一步的。
“砰”的一声响。
裴衡脚步一顿,赶忙转身望去,然后眼中的瞳孔就缩成了针尖状。
鲜红色的液体滑过脸庞,浸湿眼眶,从头顶流下,“啪嗒”作响,杨铦就这样看着裴衡,双手死死抓着才被撞击过的铁杆,青筋直冒。
“那我,可死在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