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无我之人
三刀酒吧内,落针可闻。
李四象的手臂随意拄在吧台上,手指有节奏地一下下扣动。
“我们三刀酒吧的规矩,你们应该清楚吧?吵架可以,但不能动手。动手,就是坏了规矩,尤其是还用了……凶器。”
一边说着,他还伸手指了指墙根底下的碎玻璃碴。
老孟脸色煞白,这下算是彻底醒了酒,像个僵尸一般从椅子上站起,径直走向李四象,扑通一下跪倒在那双锃亮的皮鞋前面,磕头如捣蒜。
“我错了,我错了,是我不对,我来收拾,您大人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求求您,求求您……”
居高临下的李四象,笑呵呵道:“规矩就是规矩,我这里的规矩,你很清楚,既然坏了规矩,那就得按规矩来处理。你叫老孟是吧?抱歉,规矩不能破。”
砰!
伴随着一声沉闷枪响,醉汉老孟的脑袋炸裂开来,像个给重型卡车快速碾过的西瓜。
无头尸体趴在油污酒渍遍布的地板上,抽搐两下后,便一动不动了。
再看李四象,依旧是那副笑面虎模样,只是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短枪,枪口还冒着缕缕白烟。
这把短枪的造型十分古朴,通体木制,上面装饰着烫金花纹。
如果不是它刚刚轰碎了一个完整的人类脑袋,任谁都会觉得,这理应是个在博物馆中展出的古董老枪。
“我三刀酒吧的规矩,诸位应该都还记得吧?”李四象笑着环视众人。
此时的酒客们,没有一个敢抬头与其对视,全都低着头,盯着眼前的酒杯或扑克牌。
“那我就再唠叨一遍,我们这儿的规矩很简单,只有四个字,不许闹事,OK?”
半晌之后,见没有一个敢抬头的,李四象才满意地拍了拍手,“行了,各位继续,吃好喝好,今天的一切消费,算我头上。”
酒吧内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这些酒腻子,将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抛在了脑后。
“谢谢李老板!”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
“可惜了,我刚才就想说这老孟活不过三天来着,开个赌局好了。”
李四象看着这些“客人”,笑吟吟的眼睛中,是形容不出的冷漠。
他扭头看了眼还在低头擦杯的年轻酒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赶紧收拾一下地板,这人脑浆子都是腥的,喝多少啊这是?还有,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就看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吧台外边的卫生,也是你负责!”
酒保瞥了老板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没好气地走出吧台,找抹布去了。
“嘿!你还不愿意了?我平时太惯着你们了是不是?哪天我招到好员工,第一个就把你辞了,看看你能在外边活几天!”
李四象迈着四方步,骂骂咧咧地走回那扇红门。
刚一开门,险些和正要往外走的服务生撞个满怀。
“干什么你?慌慌张张的!”
“老板,老铲被人杀了!”
李四象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将门关好,“我杀的。”
服务生先是一愣,然后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非但不再慌乱,甚至还笑了出来。
“是您啊,那就没事了,我也早就看那死胖子不顺眼了。”
李四象嘿嘿笑了两声,“把尸体抬到后院去埋了,还有外边那个没脑袋的。”
服务生的脸顿时垮了下来,满脸不情愿,似乎是对老板的安排十分不满,又不太敢开口抱怨。
酒吧老板瞪了自己的员工一眼,开口道:“算了,外边土都冻上了,是不太好挖,直接扔给那帮大头兵吧,他们就是干这个的。”
一听要和盛天办守军打交道,服务生更加为难,“老板……他们要是问我这两个人怎么死的,我怎么说?要不……我还是去挖坑算了,省得惹麻烦。”
“瞧你没出息那个样!就说是你老板李四象杀的,他们有什么意见,就直接来找我!赶紧去处理!满屋的血腥味,真是晦气。”
看出来老板心情欠佳,年轻的服务生不敢再拖延,推开门,招呼外面的酒保兄弟来帮忙。
李四象背着手快步往前走,路过那个悬挂“老铲”木牌的包间,他推开门往里看了一眼,看到那死猪般倒在血泊里的尸体,厌恶地皱了皱眉,转身离开。
在这条包间长廊的尽头,是一副巨大的落地油画。
李四象站在油画前,用手指关节上下敲了几处,画框竟自动闪到一边,露出里面昏暗的内部空间。
这是一处密室。
他抬腿迈进去,将油画机关合上,然后伸出右手摸到一根细绳,熟练地一拉,便有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
这是一处面积不小的“仓库”,前后左右到处都是货架,上面堆满了纸质文件盒,盒子侧面则贴着各类标签。
在中央位置,摆放着一套办公桌椅,桌子上倒也干净,只有一个台灯,和一张纸。
李四象点亮台灯,坐到椅子上,聚精会神地看着那张纸,眉头紧锁,似乎有什么不解之处。
这张纸上,正是宁川的照片。
“像……太像了……”
虽然李四象的心底还有诸多困惑,但有一件事他能确定,那就是H市即将风云激荡,这便是一名最顶级情报掮客的直觉。
盛天办,风雪中,宁川低着头快步前进。
此行的目的已然达成,他要尽快离开这里。
走到一棵死树下面时,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没有停步。
这里就是之前他和那个挨欺负的可怜男人约好的地方,按照约定,现在那人应该拿着两张鼠皮换回的一千联邦币,在这里等他。
很明显,男人失约了。当然,这也是宁川意料之中的事。
这年头,没有哪个幸存者,会傻乎乎的为了什么口头约定,放弃白捡钱的机会。
走出盛天办大门时,看到还是那一小队守卫在站岗盘查。
宁川和那名队长对望一眼,互相点头示意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之前被守卫收走暂管的火药枪,他也没去索要。
和这些人接触,最好的方式就是不接触。
走出盛天办不远,宁川的耳朵忽然动了动,敏锐察觉到在某个角落,正有人在暗中观察着自己。
无需动用什么异者能力,侦察与反侦察,是他当年在猎人学校中成绩最好的科目之一。
跟踪?宁川扯了扯嘴角,加快脚步,远离了盛天办守卫士兵们的视线后,转身走进了一条小路。
这是个死胡同,转进来之前他就知道。
又往里走了几步,身后终于传来一阵响动。
宁川转过身去,想要看看,是什么人不开眼,竟然敢跟踪他?
虽然他已有心理准备,结果还是一愣,站在胡同口的,正是那个被他可怜,给了两张铁皮鼠皮的男人。
宁川苦笑一声,“是给我送钱来了?”
那个男人的眼神,不再是之前那般茫然无助,反而是闪烁着丝丝凶狠。
他没有回答“恩人”的问话,而是转过头去,使劲招手。
不一会,便有一伙衣衫褴褛的同伙跑了过来,站在男人身边,将胡同口彻底堵死。
这伙人都是壮年,其中还有一个短头发女人,手里拎着根木棍,顶部钉着几根长铁钉。
从这一伙的穿着、武器上来看,他们应该是最底层的那一类幸存者,每时每刻都在为活命而挣扎。
“薛哥,这人有油水?”
脸颊被冻成青黑色,但仍抹着口红,一嘴黄牙的短发女人,凑到男人身边,讨好似地问道。
“废话!要不我把你们招呼来干嘛?这小子,刚才在里面随手就拿出两张铁皮鼠皮来,身上肯定还有好东西!”一边说着,他还在女人屁股上掐了一把。
除了这一男一女,在他们身边还有三个男同伙,听到他的话,污浊麻木的眼球全都亮了起来。
这个薛姓男人明显是这一伙的头儿,手里攥着把匕首,大摇大摆地走向宁川。
“兄弟,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看你也是个讲究人,咱就不玩虚的了,把值钱的东西留下,我们就不为难你了。”
宁川面无表情地从裤兜里掏出之前剩下的纸币,直接递给男人,冰冷道:“拿着钱,滚的越远越好。”
男人接过钱,顿时露出一副笑嘻嘻的奴才样,点头哈腰道:“是是是,您可真是个大善人,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看到那一厚沓纸币,身后的那四个同伙,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
男人得意地笑了笑,把钱揣在口袋中,可刚走两步,又一下站住,不怀好意地回过头。
“就这些?不行,我们得搜身!”
听到头儿这么说,那四个喽啰也目露凶光地围了过来。
“薛哥,要我说直接弄死他算了,省得以后报复咱们。”
男人眼珠一转,似乎是在权衡这个提议的利弊,忽然感觉手掌一麻,发现一直攥着的匕首不见了,然后喉咙就是一凉。
下意识去摸,结果摸了一手粘稠的血液。
宁川看着他的眼睛,幽幽开口:“我说了,滚的越远越好。”
男人绝望地倒地,彻底没了动静。
此时此刻,再迟钝的人,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剩下的三男一女知道碰上了硬茬,转身就要逃,但已经晚了。
二十秒后,四具喉咙开口的男人尸体,横陈这个狭窄的胡同之中。
只剩下那个短发女人,呆坐在雪地上,似乎是被吓傻了。
宁川蹲下身,开始在尸体上翻翻捡捡,就算是最小面值的毛票也不放过,全都整齐收好揣进兜中。
收获最大的自然还是那具薛姓男人尸体,因为除了刚才宁川给他的那一沓钱,还有两张鼠皮换回的一千多联邦币,就在他的内衣口袋中。
将四具尸体搜刮一遍后,宁川拍拍手站起身,朝胡同外走去。
忽然,那个女人歇斯底里地朝他吼道:“你把我也杀了吧!”
“我不杀女人……除特殊情况。”
“男人都死了!我还怎么活?”
宁川耸了耸肩,“和我无关。”
简单发泄过后,短发女人也终于冷静下来,扑过来抱住宁川大腿。
“带我走!我就是他们四个从别人手里抢来的。现在你把他们都杀了,那我就归你了,我是你的人了!带我走!”
“对不起,没有兴趣。”
腿部稍一发力,女人便被一下震开,瘫倒在墙根下面。
“求求你了,你带我走吧,要不然我连一天都活不下去!我会活儿,真的!他们都夸我厉害来着!”
短发女人一边泣声哀求着,一边伸手扒自己的衣服,但那道身影却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风雪之中,宁川习惯性地提了提衣领,口中喃喃自语。
“铁石心肠,杀伐决断,尽一切之手段,负一切之骂名……”
《盗火往事》节选·三
我这么一个散漫懒惰、好逸恶劳、胆小怕事、得过且过的社会底层死胖子,是怎么被激发血性,坚定不移地加入盗火者队伍的呢?
现在回忆起来,大概还是因为最初那个网帖“外星畜牲的软肋与盗火设想”中的一段话:
(因时间太久,可能有个别词语出入)
自人类在这颗蔚蓝星球当家做主以来,如此亡族灭种之危机,亘古未有。此时此刻,便已是最后时刻。一步踏错,宇宙之中便再无“人类”二字。
提出此“盗火计划”,不是为了不朽、伟大、传奇一类的虚名,不是为了死后变成冰冷坚硬的丰碑,不是为了被印在课本上变成一道道阅读题。
只有和外星畜牲拼命,才有博得一线生机的机会,才有让火种燃遍天地的可能。
我们是盗火者,我们是无我之人。前进路上,法律将不再为底线,道德不再是准绳。
我们将为人类之生存、人类之自由,铁石心肠,杀伐决断,尽一切之手段,负一切之骂名。
……
最后这几句话,后来成了我们盗火者之间流传的一句格言。
听说老熊和斯格勒领人打劫原京都博物馆的时候,嘴里就喊的这句话:“尽一切之手段,负一切之骂名。”
当然了,他们用的是各自母语,沙熊语和伊特利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