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覆没
男人身材魁梧,看起来已有五十岁左右,绑在脑后的褐色长发间夹杂缕缕银丝,面容有典型的北境人特征,眉眼间终日为凌厉寒风所割布满沟壑,但无论是谁只需要看他的眼睛,都能知道这个男人从未被岁月蹉跎斗志,再致命的霜寒也无法熄灭男人身体里流淌的热血。
他头戴鹰盔,是要带来战争,肩披深灰的斗蓬,斗篷边镶着银碎如星辰闪耀,他伸出戴有白银指环的手,于是银白褪去重焕金芒,他们周遭一直存在的浓厚雾气便顷刻间消散不见,路西泽意识到对方能够用这枚指环来操控环境。
待雾气散尽,卡斯特军众人方才彻底清楚了他们如今的处境,留里克骑乘八足白马正如刺入胸膛的尖刀般深入主阵,漆黑战甲的骑军驾驭霜熊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他们,骑手们纹丝不动,宛如四座黑色壁垒,散发出森然的杀意。
面对这些只能仰望的战熊骑手,无论冒险者还是军士都畏惧了,他们抓紧武器,身体却颤抖着不断后退,直至触碰到同样在退缩的同伴的后背和肩膀,敌人渴望品尝鲜血的滋味,他们已无路可逃。
一匹雄壮的黑狼站在八足马腿边,眼里散发着幽绿的凶光,原本盘旋在天空中的褐色大鹰扑落至路西泽身旁,歪着头,用血红色的六只眼睛注视他手里的剑。
路西泽感觉到赫伦汀嗡鸣起来,这是一种低微却尖锐到几乎刺耳的声音,仿佛受囚笼困缚的野兽在嘶吼,与此同时一股震动从他本没有知觉的手掌间传来,忽快忽慢后趋于平稳,最终竟渐渐与他的心跳共鸣。
一股热流直冲天灵,力量源源不断自赫伦汀上涌来,他浑身难以抑制地颤抖,某种魔鬼般嗜血的意志从这柄不详的剑里苏醒了,魔钢嗡鸣声中,身体不再受控制,他拔剑而起!
只见一抹血色,只存一缕剑光,只在一刹那间。
赫伦汀的剑锋就已触到男人脖颈。
八足白马高扬前蹄,黑狼展露獠牙,苍鹰振翅,男人仍凝然不动。
“弑君之剑,真是故人重逢,”男人只是看着他,神情淡漠,“你会是个有价值的对手吗?”
赫伦汀猛然止住,即使剑锋离迸溅鲜血的距离完全近在咫尺,它也无法再推进分毫了,因为有两根手指钳在了剑上。
真正只有两根手指,却有如铁铸般坚不可摧,男人在几乎就要砍入自己脖颈的距离反手捏住了剑锋,没有留下一丝缓冲空间,他是强大,同时也是极端傲慢的。
赫伦汀更加剧烈的震动,像遇见了不死不休的仇人,野兽挣扎着要崩碎正在缚紧的铁链,可男人的两根手指纹丝不动,剑上的力量越来越弱,最终被彻底压制。
“我又要死了么……”路西泽还在挣扎,满嘴血沫,男人用手指钳住剑的同时,另一只铁腕也捏住了他的喉咙,赫伦汀的兽性熄灭了,路西泽还没有松开剑柄,他仍在努力用剑砍断眼前敌人的头颅,他能感受到窒息,能清晰且恐怖地感觉自己的喉骨在一寸寸粉碎,但如果杀路是唯一的活路,那就尽情厮杀。罗兰还在等他。
“血皮之祸,古卡斯塔诺崩裂,面对不断逼近卡斯托纳斯的巫妖王大军,贵族们在惶恐之中,拥立了神人卡斯坦仅存的最后一位血裔为王,结束了因贪婪和野心导致的十年大空位期,为抵御巫妖王,末裔用尽‘伊塔洛再征服’后积蓄了八十年的龙炉熔浆以及最后一缕黑龙永燃之焰,锻造了这柄他无法驾驭,也无法稳定存在于凡世的魔剑,在锻造成功的那一刻,剑的力量同时毁灭了自身与主人,这就是弑君者名字的由来,”男人双指抚过赫伦汀的血色鸦翼,面露出一丝怀念的神情,“巫妖王重建黑卡斯塔诺后,收集残刃,用自身魔力再锻了这柄剑,赐予他的将军,去抵御他最致命的敌人。”
“来抵御我!”男人看向路西泽苍白的脸,眼里透出浓郁的血腥气,“我很高兴与有潜力的战士相遇,如果是平时,我会放过你,你还太年轻,我们此刻许下约定,等到你成长起来,我们之间也许会有一场精彩的战斗!”
“可惜这场相遇不是时候,我正要去赴的约值得献祭,我所遇之敌,每一份血与肉皆会升涨我的威势,”留里克猛地捏碎掌心的喉骨,将尸体扔去一边,“所以别了,年轻的战士。”
“不留活口。”他随刻下令。
四周的熊骑军震动起来,潮水一般涌动着推进,遭围困的卡斯特军撑起盾墙和长矛后退,空间越来越逼狭,仍在绝望奋战的战士们彼此挤压着几乎窒息,像被洪水包围的蚁群,留里克没有按照围三阙一的军法留出逃路,他渴望杀戮带来的死亡,无论敌方还是己方,他希望死战到底的战争。
熊骑最终是冲垮了盾阵的防御,庞大的战熊将盾后之敌如烂泥一般踩碎在脚下,失去了统帅和阵形的步卒再也无法坚守,受铠甲操控没有恐惧亦没有痛觉的骑手们挥舞大刀,余下唯有屠杀。
留里克瞑目沉醉在这股美艳的血色景象面前,他能感受到‘战车’的满足,如丰收般喜悦。
起身来,我的孩子,莫要助涨祂的气焰,危若游丝的意识之间听见。
留里克猛地睁眼,雷光瞬间覆盖手中长枪,他转身掷出,同时偏头避开了横扫而来的金色光柱,只是照过了他鹰盔的翼侧,铁翼流失色泽变得透明却未断裂。
几名骑手和他们骑乘的战熊无声无息地倒下,他们身体上完全透明的斑痕,那是金光扫过的地方,鲜血与内脏从透明斑痕处流出,仿佛那里空无一物,但尸体仍然完整的连接在一起。
辉光照耀过的凡世之物,变为介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的形态。
‘路西泽’已经站了起来,他已然失去了意识,耀眼的金色光芒自他全身每一道孔隙透出,双眼与口鼻之内,光芒皆骄盛夺目。当留里克掷来的雷霆与辉光相接触,暴烈的光芒彻底迸散出去。
“竟然是光之子!”如果费奥多尔在这里,他会吃惊的发现义父向来从容不迫的脸上,头一次出现惊愕。
最后留里克笑了,放声大笑,即使他的许多军士都已经透明‘蒸发’在光明之中,他也难以抑制这股强烈的欢喜。
八足天马嘶吼,留里克手中出现另一柄长枪,暴雷般的蹄声中刮起了飓风,马背上是世界的征服者,理应让世界颤抖!
男人与缠绕过来的金芒厮杀,直到一切都淹没在这份金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