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神交之友(2)
之后便是眼前的情景。慕容植张着一张柔和的笑脸喜道:“阿重夜,你醒了?饿不饿?吃点东西。”端起一碗热腾腾的粥。重夜冷冷的转过脸。慕容植仍笑道:“我知道你很辛苦。”
重夜微仰起倔强不屈的脸孔,他不想让打转的泪水落下来。这几年,他练就了一个不怕任何艰难困苦的个性,环境残酷,我重夜比它更残酷。但是,他受不得一点温柔,只要一点点,那颗残酷的心就会痛。
从七、八岁起,他没有流过一滴眼泪,甚至提剑对着他的父皇,对着峻山之时。他父皇将他丢到洞里的时候,他没有一丝哭泣,半分求饶,而是倔强的跳上这块石头,枕着双臂,左腿横在支起的右腿上还抖啊抖,嘟着稚嫩的小萌嘴,不服气的仰着小脑袋,冷冷的瞪着洞顶。一直到现在,他第一次有过眼泪。心底竟忽然泛起一发不可收拾的隐痛酸楚,一浪高过一浪。
慕容植叹口气,脸上却绽着萌萌的笑意,转身望着洞外昏黄的天,也许这是他的心境,眼神略朦胧悠远道:“阿重夜,前几日我们败了。”语气依旧温柔,不失一剂治愈系的软软糯糯的良药。笑意更浓,泛着些许羞羞呆呆,眼睛闪烁着碎碎的憧憬,让看到的人得到温和的神力,像夏日里树叶间透过的星星点点的斑驳。
重夜不语,他不觉得与他有任何关系。
慕容植治愈系的声音像船浆漾开的悠悠波纹,轻轻道:“可是,我很高兴。阿重夜,你道知道吗?这和与峻山的斗争无关。”他轻轻垂下眼睑。继续道:“只因为……”他眼睛里闪烁着大片的希望,稍停,抬起头享受着温柔的风拂过脸颊。
重夜闭上眼睛,岿然不动。
慕容植不由握紧了拳头,眼睛里多了几分喜悦、坚定的笑意道:“那个少年、齐国的主将、一位小皇子,与你一样的年纪。”
重夜猛的睁开眼睛,灵活的、浓黑的眼珠转的贼溜留的,毫不像一个受了重伤的人,倒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慕容植如水的声音,让这可怕的平静变的温馨,尽管说话的只有他一个人,轻轻道:“稚嫩不代表柔弱可欺、受人摆布。”好像在说自己又好像在说他们,道:“据说他幼年流离于乡野,你们不知是怎样的缘分。他八岁被接回皇宫,你八岁离开皇宫。他以十几人之勇奇袭我军扭转败局,你凭一人之力搏杀狼群。十二岁,都同样面对最艰险凶恶的环境。原本我军势如破竹,连克数城。齐国内乱突起,众臣欲求和,他力求死战。终以12岁的年纪拜护国大将军迎战。你可知那是怎样的险境?孤军深入、孤立无援。他面临的是逃亡的百姓,摇摆不定的朝局。齐国没有援军,粮草不足,只有我军十分之一的兵力。他面对大批的伤残。缺将、缺钱、缺人……”
重夜终于开口了,只是问的毫无关系。道:“他是被射瞎了眼,割了耳,还是被刀剑砍断了胳膊、腿?”
慕容植转身,望着那单薄的、伤痕累累的背影,眼睛里充满无限怜惜,轻轻摇头,目光异常坚定道:“都没有。”
重夜瞪大眼睛,目光柔和起来,缓缓升起绵绵的渴望,他第一次目光似月辉。
慕容植道:“据说他读书刻苦,小小年纪深谙用兵之道,虚心向老将求教,关心士兵,爱戴百姓。也有说他在民间拜了一位厉害的师傅,还得了一本厉害的兵书。
重夜的道:“他那么好命?”落寞的小脸像从树上掉下来时脸着地,还被狼啃了。
慕容植摇头若笑道:“阿夜你知道吗?”他转过身望向高远的天空,向洞口走两步,继续道:“其实,我很想你。”
重夜的眼睛“腾”的瞪大,惊讶的小脸泛着欢呼雀跃的光彩,像某只快饿晕的小鸟,远远的见到妈妈叨来一堆虫子,扑腾着翅膀蹦蹦跳跳的跑到巢边。他一个人在这荒无人烟的郊野孤独、寂寞的呆在小山洞里,已疯了无数次。这里毒蛇猛兽、豺狼虎豹样样俱全,就是没有人,没有烟火,没有温暖,没有活下去的生气。他终日绝望的眼泪随着夜幕一起流淌。试想如果年8岁的你突然被丢在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的荒野山洞中,找不到一丝烟火,处处都是深沉的望不到头、不可逾越的大山。不知道哪里有水,哪里有食物,深夜听着好似在眼前的狼嚎,那近在脸前的、裂胆的嘶吼声、狂叫声,总让人觉得它们就在身边盯着你,一个激灵就会冲上来将你撕碎。没有人、没有武器、没有躲藏之处,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无尽的绝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冰凉如封冻的寒彻,脑子里满是猛兽突的冲上来将你撕碎,哪怕困的两眼皮粘连也不敢闭上眼睛。一旦失去光明,脑海中的猛兽会突的扑上来。恐惧充斥着每一根神经,充斥着每一个毛孔,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吞噬着灵魂。他曾不止一次的试着跑出这无边的黑暗的恐惧,可是,几天后,绝望、无助的回来,去哪里?哪里都是山,都是毒蛇猛兽。往哪里走都像是远离人间,迷茫的害怕,心酸的想家,哭泣着想娘。他越来越恨,最后恨自己,恨自己这个样子。他壮着胆子挑战飞鸟、小兔。
慕容植道:“我,们很想你能回去。虽然担惊受怕,可是,能一起吃吃饭,打打鸟,玩耍一番也是好的,哪怕只是看一眼,不能说什么话,每日因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而绝望,至少不是一个人孤独冰冷的绝望吧,皇兄虽不能保证,你每次有危险都能帮忙,可是,皇兄一定会尽力的。要知道,皇兄是站在你身前挡刀的人。”
重夜那时候不曾想过他说出那句话是怎样的神情。但是很温暖,此刻想来却有一股道不尽的辛酸。当时“挡刀的人”他说的很轻却很清楚,现在才知道那需要怎样的勇气,怎样咽尽屈辱的隐忍,怎样踏错一步将万劫不复的才智。但是在当时他还委屈的以为自己是天下最凄惨、最委屈的,所有人都欠他的。
慕容植接下来的话重夜听得很认真:“所以,皇兄相信,将来打败齐国小皇子的,只有你,你一定比他强大,成为天下、万民敬仰的战神。你,不是一个人。有皇兄,与你一起并肩战斗。”
重夜艰难的爬起来,撑着伤腿居然还能走,一步一步的挪向洞口,眼中荡漾着星辰大海的璀璨光华,充满无尽的希望。慕容植转身目光同样坚定,却没有笑,更没有扶他。重夜扶着冰凉的高高低低的石头、洞壁,拖着有腿拐到洞口。扶住洞口缓缓伸出颤抖的手虚抓那片灿烂的阳光,他逐渐看清自己凝固着血痕的肮脏的手,伤痕累累。再仰望高远湛蓝的天空、悠悠滚动的白云、视线清晰、明亮起来。血痕斑斑的手挡上来,重夜苦涩的脸上爬来一丝甜甜的浅笑,清浅的泪光中晃动着希望的光芒,喃喃道:“打败齐小皇子。”
萧泽昱更不曾料到小小年纪的自己竟成了敌人活下去的支柱……
重夜辗转在阳光中的手猛的握拳,坚定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那颤颤发抖的手。他们二人背着一身的阳光站在那里,却仍是两只寂寥的孤影。重夜缓缓张开手,阳光透过指缝洒在脸上。喃喃道:“天下战神。”
天空两只飞鸟在尽情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