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往事二
装甲车驶向了刚刚成立的安全区。这是十几年前的防空洞，安全系数极高，不过基站信号暂时无法传进去，手机也打不通。
安全区内到处是哭泣和焦急的交谈争论声，嘈杂声音在防空洞内反射，形成嗡嗡的回音，更让人头晕目眩，心中不安。
片刻，一位年轻士官走进防空洞，拿着大喇叭冲不安的民众道：“各位保持安静！”
众人一齐看向士官，不等他说些什么，一个女人哀求道：“这位军人小哥，我女儿还没上进安全区！您可以去找她吗？”
顿时一片骚乱，大家争前恐后向那名士官哀求，询问自己亲人的下落。士官喊了几次肃静，都没有效果。
“各位，都别乱，想想你们的家人！这样只会耽误时间！听这位兵哥哥怎么讲！”一个男生从角落站起来。他的声音很清澈，并没有用喇叭喊话，但奇怪的是，他的声音传入每一个人耳畔。那一瞬间，闹得最凶的数个人似乎都看见了家人的身影，他们霎时愣住，不再吵闹。
韩雨淑瞥了那人一眼，那个男生却已经坐下，混入人群之中了。
士官乘机拿着大喇叭喊：“各位请放心！我们会竭尽全力保障每一位百姓的安全！亲属的信息请过来登记，待会会有医生给大家检查身体，发放物资，请大家稍安勿躁，配合行动……”
韩雨淑随着人流上前，记下了父母与孙炎飞的名字与信息。她离开前与一人擦肩而过，蓦然回头看去，却见那是一个身量高挑的年轻人，背对着她，同那名士官在交谈些什么。
那人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韩雨淑也恰在两人身旁，隐约听见了两人的谈话。
是刚刚那个声音清澈的男生。
他在说：“身体有些奇怪”……“一些变化”……“希望检查”。
随后士官带着那名男生走远了，韩雨淑也没太在意，离开去领取物资。
韩雨淑拿着物资，挤开骚乱的人群，心里还在思考父母和孙炎飞的状况。
他们不会出事的吧……说到孙炎飞，她对他没有多少恋人间的喜爱，更多的是友情和陪伴。她实在是一个很慢热的人……
“炎飞哥，我好怕……”一个女孩带着哭腔的娇憨声音自人群中响起。
“没事，我保护你，卿卿你别怕。”孙炎飞宽慰的声音从那里传出。
韩雨淑：“……”
她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就和两人刚好撞上，那个女孩白嫩的手还搭在孙炎飞的胳膊上。
韩雨淑道：“炎飞？你没事？”她看了他身旁的女孩一眼，露出礼貌的微笑。
孙炎飞猛地看见韩雨淑，霎时愣了，那女孩看见韩雨淑，不等孙炎飞有所反应，娇声道：“姐姐，你认识炎飞呀。”
孙炎飞甩开那女孩的手，讪讪道：“雨淑，这是楚卿卿，我学妹。卿卿，这是韩雨淑，我……”他顿了下，韩雨淑适时补充：“我们朋友。”
楚卿卿被孙炎飞甩开，挂不住面子，韩雨淑倒顾不得观察楚卿卿脸上表情：“炎飞，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有接……”
“我，我不是故意不接，手机没电了。”孙炎飞苦着脸：“我当时头晕，睡得昏昏沉沉的，醒来才知道学校到处是丧尸，室友也都不在。那五天真是难熬，幸好第三天晚上大家一起唱歌……”
“是的是的！”楚卿卿点头：“我本来都快崩溃了，幸好有大家一起。”
“唔。”韩雨淑道：“没事就好，那这样说爸爸妈妈也应该没事……”
孙炎飞安慰道：“伯父伯母一定也被救到了安全区，不会有事的。”
韩雨淑与孙炎飞，楚卿卿两人在安全区呆了半个多月。韩雨淑想办法联系父母，然而安全区没有信号，托士官小哥去上面打了几个电话，却都没有结果。
韩雨淑同士官申请报名志愿者，想拿了武器到上面去帮忙，虽然危险，最起码能找到父母的消息。士官人很好，闲暇时教韩雨淑用枪。
然而让她比较困扰的是，楚卿卿似乎喜欢孙炎飞，并把她当做了竞争对手。
她对孙炎飞并没有太多男女之情，如果楚卿卿喜欢，她大胆追求就是，何必处处与自己争风吃醋。
韩雨淑想找个时间与楚卿卿说明白，谁知还没等到机会，士官就一脸严肃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外面形式严峻，现在我们需要一批志愿者上去帮忙，运输物资。之前这里有报名志愿者的名单，但是上面很危险。现在，仍然愿意报名的，请出列。”
韩雨淑毅然上前，孙炎飞试图拉回韩雨淑，却被她甩开：“不用管我，这种时候了。”韩雨淑低声道：“爸爸妈妈还不知道情况，我必须上去。”
孙炎飞一咬牙，也上前一步：“我陪你去。”
“这是我的事。”韩雨淑认真道：“谢谢你，但不用你为此冒险。”
孙炎飞还欲说什么，楚卿卿拉住了他：“炎飞哥，不要去了好不好，外面很危险，我怕……”
孙炎飞道：“你不要劝了，雨淑一个人很危险，我不能让她自己在上面。”
楚卿卿委屈地扁嘴，也跟着上前一步。
韩雨淑意外地看一眼，提醒道：“卿卿你可以呆在下面……”
“我要和炎飞哥在一起。”楚卿卿眼里含泪，仿佛做了很大牺牲道。
韩雨淑：“……”性命并非儿戏，她本来想劝楚卿卿认真些，但她执意如此，韩雨淑也没理由多嘴。
三人领了武器，鉴于普通民众不会用，所以并没有给他们发枪，而是给了他们一把长砍刀。
那名士官给志愿者们演示了一下：“外面那些感染者已经死了，但被病毒感染，仍然像活尸一样行动……大家把它们叫做丧尸。”
“会很吓人，注意跟紧队伍不要掉队，遇到危险，对着它们的脑袋砍就好，砍其他地方没用。”士官补充。
他们顺着通道爬出，时隔半个多月，再次看见了地面的阳光。
韩雨淑捏着手机，又给父母拨打了一次电话，依旧是无人接听。手机嗡一声，没电自动关机。
韩雨淑叹口气，将手机揣进怀里。
一路上尸横遍野，处处是干涸的血迹。士官所在小队开车护在平民车辆外围，击毙沿途的丧尸。志愿者们看着那些丧尸，被打断四肢仍在活动，不由心惊胆战。
行动还算顺利，取物资，分发，将沿途遇到的活人带回去。
如此又过了半月，韩雨淑找到机会，在队伍顺路时去了父母住的小区一趟。
那位士官小哥做担保，陪在韩雨淑身边保护着，还悄悄将一把枪塞给她：“进了小区，一切当心，你会用枪，这把先借你用。”
两人进入楼道，阳光顺着玻璃撒进楼梯间。空气中的灰尘颗粒漂浮，如同一粒粒细碎金粉。韩雨淑缓步上前，在楼道间拐角处，一只丧尸冷不丁扑过来。韩雨淑眼都没眨，一枪打在丧尸的头部。
那是她第一次开枪打丧尸，但她手很稳，子弹射入丧尸的大脑，喷出绿色汁液，丧尸应声倒地。
士官赞许地拍拍韩雨淑的肩膀：“很厉害，上楼吧。”
两人连续击毙了三只扑过来的丧尸。到了父母所在的房门口，韩雨淑咽了下口水。她压抑着几乎颤抖的手，在门口地毯下面摸到了钥匙。
钥匙插入，转动，扭动门把手。门开了一条小缝。
她身边的士官警惕着两人身后动静，韩雨淑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门内静悄悄的。
韩雨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此时见家里干干净净，没有血迹，也没有丧尸，不由得放松下来。
韩雨淑走进屋内，看到桌子中间有一瓶歪倒的心脏病药，白色药粒撒出几颗。
韩雨淑的爸爸有心脏病，若是爸爸被丧尸的消息或是视频吓到，心脏病发作，吃过药后仍不起作用，妈妈可能开车带他去了医院……
车钥匙确实不在，外套也不在衣架上。
韩雨淑此时已经大概明白，父母凶多吉少。医院往往是病毒爆发的重灾区，比外面危险得多。如果父母没事，早该想办法和自己打电话的……
韩雨淑仍抱着一线希望，忐忑地问身后士官小哥：“咱们这个城市，医院有被救下来的人吧？”
“……”士官用抱歉的语气答：“医院是重灾区。感染者最初都送往了医院，病毒扩散太快，这些医院，医患都……”
他想了想：“不，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是可能逃出来，并进入安全区的。”
“嗯，谢谢你。”韩雨淑努力闭了下眼睛，然而眼泪仍夺眶而出。她背对那名士官擦了下，找到纸笔迅速写下一段文字：“爸爸，妈妈，我还活着。希望我们能在没有病毒的时候重新幸福地相见。”
“走吧。”韩雨淑回头对士官感激一笑：“谢谢你，送我跑这一趟。”
“走吧。”韩雨淑关上门，将钥匙重新放进门前的地毯。阳光顺着楼道间的玻璃挂上她的发梢，给一切镀上金色。
这个城市有近两千万人。安全区有六个，韩雨淑所在的防空洞容纳了三十万人，是人数最多的安全区。
这个城市已经被封锁，医院是重灾区，一整个医院，只能逃出几十个人。不到百分之一的概率能活下去，韩雨淑苦笑。希望她足够幸运。
但那时她尚且很天真地希望，所有都会很快过去。她所在的城市被封锁，然而大部分地区尚且安全。国家会庇护民众，研究疫苗，控制病毒感染。
父母仍有可能活着，她会找到他们，他们可以团聚，在没有丧尸的未来。
她也确实做到了。
很久很久之后，何殊重回此地，以同样的方法拿到了钥匙，并且进门。在厚厚灰尘中，看到了自己曾经留下的纸条。
纸条已经被时间染上褐色，上面的潦草字迹仍旧清晰。何殊并没有拿起纸条，只是看着那殷切期盼的话语。
“希望我们能在没有病毒的时候重新幸福地相见。”
没有丧尸的未来，她花了太多时间，人类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最终的确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