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余玠
谢方叔的一番话无疑是触动了宋理宗,宋理宗何尝不知道余玠权力过于庞大。可昔日余玠在蜀地时,就曾与宋理宗约定过,只要宋理宗任其发展,他便可以为大宋守住甚至收复更多土地,而从这十余年来看,余玠做得很好。
余玠到底是少有的能稳固巴蜀的大将,甚至有人曾言:余玠在,巴蜀在。这足可见余玠功劳之大,但同时,这也是皇帝赵昀的担心之处。余玠身为一个将领,做得太好了,好到让人难以心安。
余玠自入蜀以来,被宋理宗授予兵部尚书,又进龙图阁学士、端明殿学士,权力极大。其人治理蜀地,又很有方法。军旅方面用都统张实,财赋方面用安抚王惟忠,接待宾客则用监簿朱文炳,此三人者,皆是可用之才。余玠好才士,门下更是养了不少的宾客,为其所用。因此,他在蜀地根基稳固,像是个土皇帝。
这便是宋理宗担忧的原因,也是谢方叔弹劾余玠的理由,即余玠的确有实力造反。
再者说,宋理宗当然知道,他们老赵家也是造反出身,手握重兵,黄袍加身,从将军变成了皇上,宋理宗怎能不忧?
“余玠在西南以来,蜀地安定,他有大功,但你的担心不是多余的,而且余玠也未有任何欺君之处,更无谋反之意,朕总不至于直接将其调任或是罢官吧?”宋理宗问道。
“陛下所言极是。余玠是功臣,不可轻易革职,但也不可任由其发展势力。臣觉得,不如逐渐削弱余玠的权力,最终将其在蜀地的权力架空,余玠将不再对陛下有任何威胁。”
谢方叔很聪明,余玠到底是当朝重臣,若是弹劾力度过大,官家必然不会同意,而像这样,跟温水煮青蛙一样,将余玠从大宋朝廷中抹去,是最合适不过了。
宋理宗继续问道:“那依你所言,是要朕下个旨意,将他的兵权削一削?”
“倒也不必,若是直接下旨削弱余玠的权力,反而可能会逼迫其造反,倒不如打着陛下多年未见余玠将军的名义,将余玠召回,若他来,再削其职权,若他不敢来,恐怕余玠心中已变,陛下到时候方可再做打算。”
宋理宗叹了口气:“费心事多呀!此事再容朕思量一番,若是直接下诏,为其他官员知道,恐怕会打草惊蛇,也难免会使得官员们心中有疑虑。”
“陛下担忧得没错,”谢方叔道,“哦,不如这样,陛下可下一密诏,召回余玠,此举定不会打草惊蛇,余玠也无法提前知晓。”
宋理宗笑道:“德方啊,有些事情,你真是能与朕想到一块去呀!就这么办吧。”
“陛下过奖了!臣只不过是略进薄言,而陛下即可听臣谏言,真有昔日唐太宗之风!”
“不说了,你且退下吧,朕也要回去了。”宋理宗摆摆手道。
“是,陛下。”
身在远处的赵孟启虽然没有听到他们说的一个字,却已然猜出了他们谈话的大致方向,一定是针对余玠的,而他要做的,就是保住余玠,这也是他身为一个穿越者,想去改变历史的一种方式。
见宋理宗准备离开了,赵孟启却追了上去,“父皇,孩儿有些问题想要请教父皇。”
宋理宗原本已经心生倦意了,可他注重赵禥的学习,既然赵禥难得主动问一次问题,他当然要解答,不仅要解答,还要细细地、有耐心地解答。“禥儿有何问题?”
“儿臣想知道咱们大宋的良将究竟有哪些人?”
“良将?”这个问题让宋理宗有些吃惊,平日里他们是不聊军旅兵法的,可宋理宗轻笑了一声,还是继续回答:“我大宋虽然不强,但可用的将才却绝不在少数,像是吕文焕、赵葵、吕文德、余玠、夏贵等人,都是难得的将才,这些,以后你都会慢慢懂的。”说到余玠的时候,皇帝赵昀停顿了一下。
赵孟启老实巴交地点了点头,好像全都懂了一样,“那他们谁最厉害呢?”
宋理宗笑道:“有的人善于攻城,有的人善于守城,有的人则善于退敌,有的人都擅长,有的人却都不擅长。没有什么最厉害一说。”
赵孟启似懂非懂地摸了摸头,“那都不擅长,不就是最差的大将吗?”
“这三种都不擅长,也不一定就是最差的,慢慢你就会明白的。”
“父皇所说的那几位将才,孩儿都略有耳闻。曾听说这余玠将军护蜀有十余年。”赵孟启没有拖沓,而是选择看门见山。
宋理宗心中不禁一惊,方才谢方叔才找自己谈过余玠的问题,这谢方叔前脚刚走,这赵禥后脚就跟自己谈上余玠了,但赵禥肯定不敢偷听他二人的谈话,只能说明这事情是相当巧合了。
宋理宗微微点头:“余玠是当世良将,他治蜀的年岁,快有你大了!”
也对,此时的赵孟启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然而余玠治理蜀地已经有十三年了。
“由此可见,余玠将军确实劳苦功高啊!而且儿臣还听说,余玠将军争战数年,身上伤痕累累,疾病缠身,父皇向来仁慈,不忍心臣子受苦,还要多多慰藉余玠将军呀!”赵孟启态度诚恳,语气恭敬。
要搁一般的皇子和皇帝谈论边军将领的事情,皇帝定然会起疑心,可如今的官家不会,因为皇子赵禥之所以能成为皇子,还多亏了官家的支持,不然,他是绝不可能成为皇子的。再者,赵禥本来就不是个聪明人,他是肯定想不起、也做不成造反这事的。总的来说,他只能靠官家上位,因此,官家也从不会提防自己这个过继过来的傻儿子。
“当然,余玠的辛苦,朕自然知晓,这十余年来,他也帮了朕许多的忙,收回了一部分失地,又多次击败蒙古,朕岂能不念道他的好?”
此时的宋理宗却有些疑惑了,他总觉得赵孟启好似知道什么,但他找不到证据。
“所以父皇准备将他接回临安吗?”赵孟启话越说越明,他似乎不想浪费太多的时间。
这给宋理宗吓了一跳,这小子总不至于偷听他们的谈话了吧?而且拐弯抹角地跟自己说这些。不过想想也不可能,他没这个胆,那只能说明,他猜中了自己要密诏余玠回来的事。
“怎么?你想见他?”宋理宗反问道。
赵孟启连忙摆手道:“儿臣并不想见他,反而希望他留在巴蜀,镇守蜀地。蜀地是蒙古侵宋的只要入口,而这么多年,在余玠治理下,蒙古才未侵入,大宋才得以安定。另一方面,余将军身体留下的病根很多,若是叫他千里迢迢来此,恐怕会使其劳累损伤,而蜀地也可能因他离去而不再安稳,元军也可能会趁机攻来,倒不如让他留在蜀地,而父皇送一封书信慰问他即可。还请父皇明鉴。”
赵孟启到底是现代人,说话心直口快,宋理宗大怒道:“依你之言,我大宋没了余玠,蜀地就守不住了吗?!”
赵孟启跪倒道:“咱们大宋在父皇治理下,人才济济,可余玠经营蜀地多年,若将之调动,恐引蜀地骚动,而且恐怕会叫其他老臣寒心啊!所以儿臣认为,不如派一人去协助余玠,而勿要取走余玠的官位。”
“朕说过要取余玠官位吗?”宋理宗呵斥道。
“未曾说过。”
宋理宗靠近赵孟启,端详着他:“难不成你方才偷听我与谢丞相的谈话了?”
“儿臣不敢,以上均是儿臣的猜测,若有不当之处,儿臣甘愿领罪。”
宋理宗在跪倒的赵孟启身边缓缓地转了几圈,面色越发凝重:“总觉得你自从落水之后,就变得奇怪了,方才所言,仅仅只是你的猜测吗?”
“是,只是孩儿的猜测。”
“哈哈哈!”面色铁黑的官家突然大笑起来,“天佑我大宋,我儿终于有长进了!”
宋理宗抚着胡须,仍然难停止那震耳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