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全三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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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满座的宾客,许攸很清楚这是因为什么。当今天下,没有比汝南袁氏更显赫的家族。早在一百年前,高祖袁安就先后担任了司空和司徒。袁安的儿子袁敞做过司空,孙子袁汤更是历任司空、司徒和太尉。太尉、司徒和司空在东汉合称三公,金印紫绶秩万石,而历任三公的袁汤,又有两个十分争气的儿子:次子袁逢担任了司空,三子袁隗(读如伟)更是升任太傅,位列百官之首的上公。

这可堪称四世三公,百年老店。

袁绍便是已故司空袁逢的儿子,袁安的玄孙。袁逢的三个儿子都在本朝为官,也都是银印青绶。长子袁基任九卿之一的太仆,秩中二千石,还继承了父亲的侯爵爵位。次子袁绍任司隶校尉,三子袁术任虎贲中郎将,都是跟张让一样秩比二千石的高级官员。

不过,弟弟袁术的虎贲中郎将,是从哥哥袁绍那里接任的,这就让做过河南尹的他很是不爽。司隶校尉?何进刚刚任命的,简直来路不明!实际上最看不起袁绍的就是袁术,因为袁绍是婢女生的,只是被过继给了伯父袁成,算是袁成的嫡子。但那又怎样?还能换了生母不成?可笑之极!袁术几乎想起来就嗤之以鼻。

所以,他出现在宴会厅门口,大家便都很诧异。

许攸赶紧起身。袁术看都不看他一眼,大大咧咧长驱直入,站在了袁绍的旁边,肩膀上还架了只鹰。

“给中郎将设席!”袁绍一笑,马上吩咐。

“不用!自家兄弟,同席就好!”

“取杯来!”袁绍又笑,往旁边挪了挪。

“诺!”侍从赶紧取来酒杯和餐具,放在几上。

“国丧期间,聚众饮酒?”袁术坐下,拿起一块肉喂鹰。

“果、果浆而已。”许攸赶紧解释。

“是吗?”袁术斜眼看着酒杯。

“难得公路四个月来滴酒不沾。”袁绍笑呵呵地看着袁术,叫着他的字说,“果浆确实有,只不过秋凉了,怕喝了拉肚子。”

“也是。你的酒可都是佳酿啊!”

见袁术举起酒杯,许攸这才不再尴尬。

客人们却坐不住了。二袁面合心不合,早已是公开的秘密,袁术更明摆着是来搅局的。没人愿意掺和进来,但谁也不好意思走,便都看着坐在张邈对面的韩馥。韩馥职任御史中丞,官阶千石,但跟司隶校尉一样享有“出则专道,入则专席”的特殊待遇。更重要的是韩馥资格老面子大,作为袁家的门生故吏,可以跟这哥俩称兄道弟。

“本初,兄弟恐怕要告辞。”韩馥叫着袁绍的表字说。

“文节,我一来你就走,不够意思吧?”

袁术也叫着韩馥的表字。

“公路,实在抱歉,还有事情要处理。”

“也是。御史中丞公务繁忙啊!”

“哪里,只是……”韩馥赔着笑脸,左右为难的样子。

“去吧!有什么好玩的案子,记得说说。”袁术道。

“一定,一定!”韩馥恨不得拔腿就跑。

“也罢,文节且忙!”袁绍起身,拱了拱手。

其他人一看,也都纷纷告辞。

“不坐了吗?果品还没上呢!”袁术假意留客,见众人迫不及待地纷纷站了起来,这才起身逐一拱手道,“慢走啊!”

我请客,你逐客?

袁绍心里怒不可遏,却依然脸上挂着笑容,嘴里说着抱歉,彬彬有礼地送别来宾。他才不会因此而失了风度。何况他知道,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再混蛋也不至于如此无礼,其中必有原因。袁术却又重新坐下继续拿肉喂鹰,直到客人走光才放下肉块懒洋洋地说:“这果浆怕是没法再喝。”见袁绍无动于衷,他的目光变得就像看着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鱼,“不知道吗?大将军今天进宫,被张让他们杀了。”

张邈和许攸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等一下!你说谁被谁杀了?”袁绍语气平静。

“何进啊!张让杀的。”

“不可能!他今天应该轮休在家。”张邈说。

“没有,昨晚就没回去。”袁术肯定地说。

虎贲中郎将主管宫中宿卫,他的消息不会有错。

“糟糕!孟德扑空了。”张邈大惊失色。

“什么扑空?你说谁?”袁术问。

“还能是谁?曹操!不认识吗?”

“等一等!孟卓,你这话什么意思?”

袁绍叫着张邈的字问。

张邈满脸沮丧和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说。

“啊哈!难不成他去张府行刺?”袁术笑了起来。

“是这样说。”张邈肯定地回答,“但不让我告诉本初。”

“那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去告密?”袁术冷笑,“哼哼!你们一直就有密谋吧?但是泄密了吧?要不然何大将军进宫,怎么会被杀?”

一片沉默。

“不说吗?那就算了。”袁术起身要走。

“孟卓,事到如今也并无可瞒。说就说!”袁绍的语气莫名其妙地透着委屈和无奈,让人感觉好像张邈是主谋似的。

张邈却不知从何说起。

“先说,密谋,有,还是没有?”袁术问。

“有。”袁绍坦承,“奏请太后,尽灭诸宦官。”

“尽灭?那可就多了去。”袁术看着几上的菜碟,“中常侍、小黄门、中黄门、尚方监、掖庭令、永巷令、御府令、钩盾令……”

“秩比三百石以上,或诛或逐,尽灭!”袁绍斩钉截铁。

“全灭了,宫中之事如何?”

“另选三署郎官入守值庐。”

“难怪张让要狗急跳墙。”袁术点点头,“曹操也赞成?”

“不赞成。”张邈道,“拨乱反正,当诛元凶,杀张让一人即可。”

袁术听明白了,也马上就想起了往事。先帝即位之初,八十高龄的太傅陈蕃与太后的父亲、大将军窦武定策,也是要尽诛宦官,却被中常侍曹节抢占先机。结果那两人都身首异处,家破人亡,牵连受害者不可胜数。他袁本初,难道要把这故事重演一遍?

那时,皇帝十二岁。现在这个,十四。

上次,中常侍曹节,太后窦妙,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

这回,中常侍张让,太后何氏,大将军何进,太傅袁隗……

呵呵!不对,是太傅袁隗之侄袁绍。

太像了,只差一个曹操!

当然,这次又会有多少人头落地,袁术并不关心。让他刮目相看的是曹操,上回那个故事里可没有这样的人物。是啊,那时如果有人抢先一步,把宦官头子曹节的脑袋砍下,历史就会改写。

曹操却不但想得出,还干得出。这就足够聪明,也够意思。可惜他扑空了,现在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何进则是当真死于非命,袁绍的计划也被张让掌握并且打乱。双方都知道了对方的底细,而且也都没了退路。谁死谁活,就看张让和袁绍如何动作。

“怕什么!本初是司隶校尉。”

见张邈和许攸紧张地看着袁绍,袁术看似漫不经心地说。

“还是中军校尉。”袁绍自己说。

不用提醒?啊哈!这下子好玩了。

暗自窃笑的袁术看着房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