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还是意识
意识对问题求解有很大的价值,但是在执行解决方案的时候似乎并非如此。体操运动员、艺术大师和战士的成功,都取决于他们能首先有意识地透彻理解自己发现的东西,然后学会如何不必经过深思熟虑就可以直接应用这些东西。10这也就是说,变革性的见解和想法必须超越“意识层”,进入“诀窍层”,即知道如何把事情做成的层面。当一个人非常专注地做着某件事时,虽然他的意识心智并不缺席,但是作为一个旁观者,意识心智会避开,以免扰乱“心流”。于是,人们的行动就会变成习惯性的、直觉性的。在个人层面,我们会把这种情况称作技能或技艺。而在家庭或部落层面,这种习惯就会成为传统,有效地代代相传。传统进一步发展下去,就形成了文化。
因此,智人会在文化和意识之间摇摆不定。当面临的是仅凭先前的理解不足以应对的问题时,我们会变得有意识。我们怎样才能在这片新土地上养活自己?遇到这样的问题时,我们就会将思想接入一个“共享的问题求解空间”,并向他人分享自己所知道的东西。接着,我们开始“并行处理”,构建假说,提供观察证据,提出挑战,直到得出一个新的答案,一个仅凭个体几乎无法得到的解决方案。然后,我们会在现实世界中对这个解决方案进行测试,如果结果不错,那么我们就会对它进行改进,并进入更自动、更不需要深思熟虑的那一层。这就是文化。文化在它已经适应的环境中的应用,相当于一个种群中的个体处于“心流”状态。
这个由文化和意识组成的模型有许多重要的含义。在日子好过的时候,人们应该更不愿意挑战祖先留下的智慧,即他们的文化。换句话说,人们应该会比较保守。而当事情进展不顺利的时候,人们应该更愿意承担变化带来的风险,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应该是相对来说更“进步”的,或者说是更自由的。
当然,在将这个模型应用于现代社会之前,还有许多东西要先说清楚,因为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对于当今世界到底是好是坏,人们目前的看法并不一致。直到泰坦尼克号撞上冰山的前一刻,那艘船仍然是人类伟大成就的一个不可思议的证据。然而片刻之后,它就变成了人类因为傲慢自大而酿成大祸的纪念碑。很多事,只有在事后回想起来时,我们才会发现当灾难发生时去做一些于事无补的改变有多荒谬,就像在船下沉之际重新摆放椅子。在通常情况下,没有冰山,因此对于要求意识应该比文化更具显著性的那种时刻的前后,也没有非常明确的界限。
人类打破界限
· 既是通才又是专家,从而打破了生态位界限。
· 在文化和意识之间摇摆不定,从而打破了人际界限。
2008年的经济危机、“深水地平线”海上钻井平台漏油事件和福岛第一核电站灾难都是“文明级别”的失序现象。这种失序至今没有正式的名称,在这里我们姑且称之为“傻瓜的蠢行”(sucker’s folly):短期利益持续集中化的趋势不仅掩盖了风险和长期成本,而且即便是在净收益为负时也能推动人们接受它们。11这些事件证明,我们在文化上故步自封的同时加速走向了灾难,并且远离了集体意识,因为我们被周围环境中的丰裕假象所营造的虚假的安全感迷惑了。我们越早认识到这一点,将“航船”转回安全航线的概率就越大。在第13章中,我们还会回到这个难题上来。
至此,对于我们在前面提出的那个问题,即人类的生态位究竟是什么,答案就呼之欲出了:人类其实是没有生态位的,至少在“生态位”这个术语的标准意义上肯定没有。由于人类精通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游戏,因而摆脱了这种范式。人类已经发现如何通过在文化和意识之间摇摆,在需要时更换自己的“软件”。在这个意义上,人类生态位指的就是生态位转换。
是的,人类在每一个行业都是“大师”。如果把人类比作机器,那么人类作为一个整体就应该是那种与许多软件都兼容的机器。因纽特猎人对北极地区了如指掌,但是到了卡拉哈迪(Kalahari)沙漠或亚马孙地区就没有多少突出的生存技能了。只要有合适的工具和软件,人类作为一个整体就可以做到擅长任何事情。通过分工,人类在几乎所有事务上都能够培养出专家,但是,具体到每一个个体则不然,个体要么必须将自己限定于某个专业领域,要么尝试成为一个“通才”并承担随之而来的代价。
然而关键在于,随着世界变得越来越复杂,对通才的需求也在不断增长。我们现在急需那种能够理解横跨了多个领域的事物,并能够在不同领域之间建立起联系的人。也就是说,我们不仅需要生物学家和物理学家,还需要生物物理学家,我们需要那种能够自如地转换专业领域,并发现他们从以前的行业中携带过来的工具在新行业中也很有用处的人。我们现在必须想办法鼓励通才的涌现。我们认为,要做到这一点,一个关键途径是鼓励更多人仔细地、细致地、透彻地理解进化是什么,它造就了我们什么,以及我们如何才能对抗它的某些目标。我们两人写这本书的目的就在于此。为此,让我们首先在本章的剩余部分对进化论进行一些“更新”。我们在这里提出的对进化论的修正,为更加深入地了解进化,了解人类自身、人类的文化和人类这个物种开辟了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