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糖衣炮弹
祁北遥叹了口气,蹲下身帮她。
把东西收拾回原位,简意吸了吸鼻子,开口道:“谢谢,刚刚发生的事你就当没看到吧。”
“嗯。”他站着没动,只看着她背对自己。
简意回过头,面上还是平常的样子。
她长得其实很普通,既不漂亮也不可爱,他第一次注意到她,不过是因为她眼睛里藏着的灵气,可现在却连这一点灵气都失去了,有时候觉得她过分老成,完全没有一个高中生该有的朝气。
祁北遥心里忽然感到一阵晦涩:“之前你说我们朋友,朋友之间该是可以交流的吧,如果你心里真的有事,也可以和我说的。”
“嗯。”简意回了一个字,绕过他出了房间。
祁北遥跟在她后面。
“这面你不吃了?”她在转移话题。
“不吃了。”祁北遥皱了皱眉,觉得挫败,每次在他试图靠近她的世界时,她就敬而远之。
简意把剩下的汤倒掉,转去洗碗。
她的背影单薄,嘴巴倒闭得紧。
祁北遥吐出一口浊气,道了别回去了。
次日。
祁北遥蹲在出租屋里,躲在窗帘后看着她出门,他也感无聊,窝着在沙发里玩游戏,百无聊赖地打发时间。
老旧的风扇吃力地转着,卷起淡蓝的窗帘,却挥散不去夏日的闷热和如浪的蝉鸣,细汗甚至沾湿了他的衣服。
祁北遥将手机甩到一边,发愁地想,南城的夏天真不是好过的,到底要不要在这儿破屋子里安个空调,但安吧,他几个月后就走了,浪费;不安吧,又快被热死了,真愁人。
摸到桌子上的烟盒,他点了根烟,放空了大脑,差不多的时候,起身去洗了个澡,换了件无袖的黑色背心。
估摸着她该回来了,祁北遥打开电脑找电影,顺便烫了碗泡面。
等他面都吃完了,敲门声才笃笃地响起。
祁北遥跑去开门,外头果然是简意,也才洗过澡,披着湿头发就过来了。
“来晚了吗?”她问,边进了屋。
“没有,我刚把电影下好,你过来看看吧。”
“哦。”简意坐到茶几旁。
坐到她身侧,祁北遥动着鼠标,问:“你喜欢看什么片儿?我下了动漫、恋爱、伦理,科幻之类的几部,你挑挑。”
额角披下一缕碎发,简意将它捋顺了,转头问他:“你都看过了?”
他摇头,指了指屏幕:“这个没有。”
“那就看这个吧。”
“好。”
为了有点氛围感,祁北遥拉上了窗帘,关掉了客厅的灯,留着浴室里一盏灯渗透出微弱的光,他坐回沙发上,觉得两个人弯着腰盯着电脑看有点费劲,将沙发上两个抱枕垫到地上。
“坐在这儿看吧,不然有点费脖子。”
简意乖乖坐到他指的地方,屈着膝,双手放在膝头上,垫着下巴,认真地盯着屏幕。
幽幽的蓝光映在两张紧挨着坐着的年轻脸庞上。
这是部R国的电影,故事的背景一开始设定在校园,两个人因为相同的姓名相知相识相熟,埋在心底的朦胧的情感却一直没有开口的机会。
祁北遥看着却有点分神,他平常也不怎么看爱情电影,此刻和她靠得太近,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反而心里起了波澜,看得心不在焉。
反观简意,从电影开场到看了一半,都维持着同一个姿势,貌似看得很入神,以为她是在他这儿显得拘谨,祁北遥扭头刚想说点什么,才恍然发现,她居然睡着了。
简意抱着自己就这样睡着了。
约好两个人一起看电影,她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祁北遥大为震惊,这电影很无聊么,他好歹也看了一半呢。
他倒想叫醒她,怕她有起床气,没敢动她。
好吧,这电影他一个人也看不下去了,他抬手暂停了进度条。
仅有的声音在这一刻都被关停,时间仿佛静止,她依然在睡梦中,留他一人清醒。
祁北遥干脆也撑着脑袋看她。
睡着了的简意,温柔的安静,舒展着眉头和嘴角,浅浅呼吸着,完全没有平日里的疏离和冷淡,难得一见地放松警惕。
连带着这个世界都是详和的,偶尔有车声和人声从楼下蒸腾上来,但无法隔绝此刻他们的独处。
祁北遥感觉这样的她倒可爱多了,他不忍心叫醒她,静静地陪在她身边。
黑暗渐渐弥漫整个空间,突然被一阵急促的铃声震碎。
祁北遥被吓了一跳,忙手忙脚跑去开灯。
简意醒过来,及时关掉手机上定的闹钟,闭了闭眼来适应明亮的光线,似手忘了自己在哪儿,顿了顿,看到他,立马站起来,歉然道:“不好意思,站了一天,实在累了。”
“没事。”
“电影放完了?”
“没有啊,看到一半你就睡着了,我也就没看下去。”
长发干得差不多了,简意随便扎起来,漫不经心地说:“没看下去也挺好的,后边的结局不太好。”
“结局怎么样?”
“他们没在一起,那个男主死掉了。”
祁北遥挑了挑眉:“这样啊,挺可惜的。”
“是啊,我不太喜欢。”简意看了看时间,“大排档营业时间到了,我得走了。”
“好吧,再见。”
周一,两人还是约好了去学校。
简意中途去了趟厕所,祁北遥只身来到教室,刚把书包放下,窗子就被人从外边敲响。
祁北遥开了窗,来者是个陌生的男生,面色泛红,喘着气,八成是跑着上楼来的:“请问简意在吗?”
“不在,去洗手间了。”
他手里抱着一罐漂亮的糖果,引起祁北遥的注意,又问:“你找她做什么?”
“哦,这是放哥代我转交给她的,还有张字条,能不能请你帮我送给她一下。”那男生把东西递给他。
祁北遥微微回想着名字里带放字的人,一边又伸手接过糖果和字条,放到了简意的桌子上。
“谢谢啊。”那男生立即走了。
等他一走,祁北遥立马把字条翻了个面:三日未见,颇为想念,太想见你一起叙叙旧了,中午我来接你,一起吃顿饭吧。
落款是姚放。
祁北遥想起那天在清吧里的事,冷冷地笑了一声,把字条压在了玻璃罐下,还在心里腹诽:司马昭之心呐,意思真够明显的,还会送糖果搞糖衣炮弹那一套呢。
指望她会答应?
祁北遥倒想看看。
过了一会儿,简意回到教室,看到自己桌子上的东西时,似乎也没那么惊讶,把糖果罐子小心翼翼地收进书包里,看完字条后也好好地收了起来。
然后坐下来,摊开书,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但祁北遥注意到从上课起,她就已经心不在焉,时而盯着黑板发呆,时而转玩着手上的笔。
别问他怎么从一两个动作猜出她的心思的,祁北遥以前是没有这种能力,但认识她以后好像就平白无故地多了这个技能。
他自己的心思也不在听课上,余光里一直瞥着她。
临近最后一节课,简意摸出自己那款不知用了多久的老牌手机,悄悄发了条消息。
一放学,就往后门那边走了。
靠,她还吃这一套?祁北遥舌尖顶了顶脸颊内侧,一种吃味一样的情绪似乎顶破了土。
简意当然不知道他这种心思,背上书包来到后门,果然见到了姚放。
他骑着一辆拉风又骚包的黑色摩托车,一只脚撑着地,绷得又紧又直,低头正在看手机,穿着黑色的夹克和休闲裤,显出几分戾气。
意识到她走近,姚放抬起头,把手机收了起来,脸上立刻堆出笑容:“来啦,上车,带你去吃饭。”
“你还没说去哪儿呢?”
“还能去哪儿?江边那家馆子呗。”
两人相视一笑,都知道那家店他们是共同的回忆。
姚放拿起一顶白色的头盔,让她走近点儿,帮她戴上,又给自己戴上,骑上车乘着风走了。
近两年江边建起了美食观光街,不少店面都翻新了,很多人拿了搬迁款也走了,路又拓阔了,但那家老店倒一直是原来的模样。
开店的是对从外地搬到南城的老夫妻,店面占得很小,但却洋溢着家庭的氛围感。
简意很喜欢这种氛围感,更多的是羡慕,但这两年因为孤独和打工的时间太多,以至于她已经很久没踏进这家店了。
姚放带着她走进去,果不其然,老爷爷和老奶奶一直记着他们两个常客,不用多说就做了一桌他们爱吃的菜。
“好久没回来了,想这个味道想得要命。”姚放感慨道。
“你还会怀念这个味道呢?不是回到姚家就有数不清的山珍海味了么。”简意打趣道。
“哎,那些东西哪儿比得上回家的感觉。”
姚放自从认祖归宗后,因为学业落下太多,就被姚父早早拎出去给他打点生意,从一个地方跑到另一个地方,没日没夜地搞人脉弄钱。
提起这个话题,简意又问:“他们对你怎么样?还好么?”
“还行,面子上总还过得去,毕竟都姓姚嘛。”老实说来,姚放虽是个私生子,但性子妥妥地继承了姚父,在道上人狠话不多,戾气重,是个标准的刺头,“除了那个妹妹……”
“姚薇莹?”
“嗯,看着和善,实际还是大小姐脾气,城府挺深的。”
简意顿了顿,问:“那她没故意对你做过什么吧?”
闻言,姚放忽然叹了口气,嚼在嘴里的羊肉都不香了,欲夹一筷子青菜的动作也停住了,语气沉沉地问:“你真的想知道吗?”
看着他这副模样,简意心都揪起来了,急忙问:“她到底怎么你了?”
姚放却扑哧一声笑出来,眼角上挑,露出洁白的牙齿,满眼笑意地摸了摸她的头:“逗你玩的,什么都没有。”
“靠,这样很过分欸!”简意确实被气到了,自己这么关心他,他居然拿她开玩笑。
不想理他了。
她背过脸。
姚放连连道歉,又来哄她:“我的错我的错,以后再也不骗你了。”
末了,又趁机揉揉她的脑袋。
“你个骗子,你好久以前也是这样说的,哪一次做到过?画个屁的大饼啊!”简意推开他的手。
不料被姚放擒住了她的手腕,往自己身边一带,朝她嘴里塞了颗奶糖。
“这次不会了,不会再骗你了,再也不走了。”
他深深地望着她,这个两年来自己想念无数遍的人,褐色的眼里藏不住的宠溺,慢慢弯下腰,忍不住再靠近他一点点。
“小意,我对你的思念从来都不是假的,只有离开你以后,我才知道以前待在你身边的日子有多么奢侈。”
奶糖在舌尖融化,甜味蹿上简意的味蕾,她却觉得这糖不是自己含化的,而是被他灼热的目光融化的。
像太阳一样。
但提起太阳,简意的脑海里却闪过那枚耀眼的耳钉,戴在同样耀眼的祁北遥身上。
明明比起眼前的人,他更像遥远却明亮的太阳。
注意到她的眼神,姚放只当是自己说的话过于突兀了,忙松开她,转移话题:“不煽情了,快吃饭吧,再不吃就多凉了。”
简意亦怕被他揭穿自己的小心思,低下头专心吃饭。
结完账,姚放拉着她到江边走了走,逛了没一会儿就要到上课时间了。
“下午第一节课上什么?”姚放问她。
“体育。”
“翘了吧,大夏天的谁想在篮球场上流汗,等第一节课下了,我开后门送你回去。”他存了私心,想和她多待一会儿。
“行吧,先不走了。”简意笑笑。
祁北遥那头却是彻底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