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那十年(女主视角)
当年,她何尝没有在对他的思念中狠狠挣扎,只是在查出怀孕的事情后,她就被现实打了一巴掌。
数不尽的流言蜚语,数不尽的冷嘲热讽,数不尽的恶语相向,像利剑朝她刺来,她坚起全身的刺去回击,却抵不过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温诗璃的死。
那个曾经待她如亲妹妹一般好的温诗璃,永远留在了十年前的那个夏天。
温诗璃遭遇了任何女孩都感到痛苦至极的凌辱,被人威胁,被人迫害,她只能选择失去靳块,但他还是知道了这件事。
从前视若玩笑为她上刀山下火海的话,在一夕之间变为现实,他为她杀了人,最后锒铛入狱。
简意眼睁睁地看着她陷入极端的痛苦,却无能为力,她自己捏着那张薄薄的孕检单都不知道未来该怎么走。
她本就是个没有未来的人。
可在这最迷茫的时候,温诗璃却已先离她而去了。
她在家里的浴室中割腕自杀了,等简意赶到时,她的尸体已经凉透了,她同样被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勾得呕吐不止。
映入眼帘的只有触目惊心的血色,整个世界都变得恐怖。
二十岁的温诗璃没有死在罪人的手下,而死在了周围所有人的话语里,一次又一次。
偏见和顽固让受害人变成了有罪者,在民间无形的法庭中,正义却缺席了,有多少人愿意站在真相的一方。
简意从未如此厌恶过这个世界,厌恶这个支离破碎的城市。
而关在狱中的靳玦不知怎么得到的消息,在温诗璃死后的第三天,他偷了捆邦食材的麻绳,在牢房里上吊自杀,追随爱人而去。
原来殉情从不是古老的传说。
简意一手操办了他们两个人的葬礼,将两人葬在了一起。
从此她在南城也没什么可眷恋的了,不如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她离开后的第一个目的地便是樱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工作。
她和简平志他们断绝关系后,带走了自己的行李和攒下的五千块钱,注定维持不了多久。
但她低估了文化的重要性,只有一个不完整的高中学历,没有老板看得起聘用她,她沦落到饭馆里做服务生,赔着最苦的笑脸,拿着最微薄的工资。
为了省钱,她可以吃馆子里丢掉的镀饭,她也知道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可她对TA又何尝不是充满了焦虑和期盼。
害怕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更害怕自己留下孩子的后果。
求告无门时,她尝试给远在北城的他写信。
然而毫无意外,信件被原封不对动地退了回来,并且是由祁商城的助理亲自退回她手里的。
“很抱歉简小姐,祁少爷已经出国深造了,你寄这两封信的用途恐怕是达不到了。”
简意回之以冷漠。
“祁总知道你向少爷借了十万块钱,这并不是个大数目,钱你也不必还了,权当作为给你补偿。”
啪!
简意一拍桌子起立,将信封撕了个粉碎,朝助理脸上一扔,语气中淬了寒冰:“少看不起人!我是穷,但我不是贱骨头,借了钱我就一定会还!不管十年、二十年,我都会把这个钱送到你们手里!”
从此,赚钱似手成了她的首要目标。
但十万块那时对她而言也遥不可及,她做了很多份兼职,最后却被小偷洗劫一空,她顿时又身无分文,连饭钱都没有。
那次她连喝了两天的白开水充饥,之后腹痛难忍,疼到她晕厥。
醒来之后,她已经被人送进了小诊所。
孩子终究没有保住,她的身体底子太弱,又没有足够的营养,根本不适合怀孕。
与这个孩子素未谋面,但毕竟还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简意不可能不难过。
“你还年轻,一个孩子保不住,把身体调养好,还是有生育的希望的。”年轻的医生如此安慰道。
简意却悲观地觉得,自己过了这么久都熬不出头,真不知道未来还能不能找到一个爱她的人。
她一穷二白,有什么值得被人喜欢的。
从失去孩子的悲伤中调整过来,她离开了樱城,继续往远方流浪,顺着铁轨一路北上,片片稻田换成青青麦草,她终于到了北方。
吃过一次又一次的亏,她总算懂得收起自己刺人的锋芒,做起伺候人的累活,每天奔波在兼职的路上。
忘了很多事,也学会了很多事,偶尔抬头望天,偶尔迷茫,偶尔想他。
她保持着给他写信的习惯,但再也没有勇气寄出去,有个精神寄托便也够了。
可生活有时还是充满了难过。
记不清那一天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她独自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然后就见到了他——虽然是路边橱柜里播放的财经节目。
他似乎没变,又似乎和以前大不一样了,但她知道那都是他,她瞻仰、她爱慕的祁北遥。
没变的只是她,穿看洗得发黄发皱的白衬衫,捏着被老板强扣一半的工资,一事无成。
眼泪忽然决堤,她蹲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哭得不能自已。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遇上了方卿。
对方向她伸出了援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哭什么呀,遇到什么伤心事了?”
从一个自来熟的招呼中,简意几乎认定她是个热心的人。
后来的事实证明,果然是的。
方卿了解她的处境后,不仅给她找了份工作,还替她找了个新房子,她毫不见外地安排简意,加入自己的纹身工作室。
到了那里,简意才知道工作室里的人和她的遭遇差不多。
有人是父母离异后成了孤儿的,有人对婚姻失望透顶,有人是自己没本事将爱人拱手让人的,也有的人是为了北漂。
大家的生活都不容易,但谁都拼尽全力在夹缝中生存。
简意在这里找到了归属感,她当然愿意留下。
她后来才知道,现在家庭美满的方卿原来也离过婚,错不在她,而是男方的家庭不愿意接纳她。
“离就离了吧,别耽搁人家,况且那时是我太心急想有个家了。”方卿叼着烟洒脱地笑,“我可能不适合当他的家人吧。”
简意慢慢地了解到,爱情也好,婚姻也罢,不是争来的,更不是求来的,有些人可遇不可求,只能在路上慢慢地遇见。
她选择留在了C市,遇见了方卿,遇见了齐墨琛,遇见了很多人,也再次遇见了他。
从回忆中抽身,简意去了趟六中,以前简陋的铁门现在翻新成了高大上的样子,教学楼新增了两栋,操场也扩修了。
望着教室里一张张稚嫩的面孔,他们正青春洋溢,她却觉得自己快老了。
这里似乎处处都有他们的回忆,但他们早就回不去了。
离开六中后,简意去看了看护城河,刚到河畔,可惜天公不作美,突然就下起了雨,她慌忙中跑进一家店铺。
恍一抬头,才发现是那家回忆中的手工店。
简意拍拍身上的雨水,走进了店里。
店主依旧是那个大叔,但比起当年明显苍老了许多。
“躲会儿雨。”她淡淡地解释。
“请便。”大叔很客气。
简意在店里逛了一圈,发现了一面孤单的墙,不同于其他缀满小木牌祈福的墙壁,它只挂了九块牌子。
好像特意为谁而留。
简意好奇地翻开第一块木牌,上面凌厉又熟悉的字迹让她难以置信。
—阿意,我回来找你了。你到底在哪儿?
她下意识地攥紧脖子上戴的木质挂坠,狠狠地摩挲着上头的刻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接着翻了下一块又下一块的牌子。
都是诸如此类的话。
翻到第九块牌子,简意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他留下的话中已经充满了惆怅的无奈。
—阿意,你真的那么狠心,再也不回南城了吗?
简意眼睛有些湿,心脏被抽了一下地泛起疼。
她真的这样狠心,十年了才想得起回到这里,一次又一次地错过了他的等待。
他并不死心,一年又一年地在木牌上留下自己的号码。
简意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按下这串数字,才猛然想起,这是他高中时就用的号码,他从来没换掉,是她从来都不敢拨打这个号码。
她苦笑着,将这串号码一个个地删掉。
老板盯了她好一会儿,静悄悄地挪到她旁边,突然感慨道:“这面墙是一个北城人买下来的,他每年都会到这里挂一块牌子,整整九年啦。
“他向我提出这个提议的时候,我一把年纪还是被他吓了一跳,觉得这样做也只是大海捞针呐,可那小伙子却说,他相信他等的那个人一定会回来的。
“只是想不到,会等那么久。”老板抬手抚摸着这面承载记忆的墙,“今年他还没有来过,不知道是不是找到那个人了。”
简意吸了吸鼻子,转过头看向他,有点哽咽:“或许是吧。”
老板看着她湿润的眼睛,若有所思。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简意也不好意思多待,立马道了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