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地有正气
四年,距离上次上元节夜游已经过去了四年,时间来到了贞观十五年,李治也长到了十二岁。
这四年来,不断地练习孙思邈留下的“五禽戏”,而李治又对那套“秦家拳”情有独钟,十二岁的李治,身高已经快接近成年人的水平。
李世民也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只是出于保护儿子的考虑,这件事情的真相,就只有他和皇后长孙无垢两人知道。
而陪着李治一同夜游的程家兄弟和秦氏昆仲,甚至都不知道那晚李治到底写了些什么,即便听到了有关于“小才子”的传言,也没有想到李治的身上。
八岁那年,李治被老爹安排进了国子监,同皇族子嗣一起,按部就班的进学,却又不让他在人前显露自己那一笔字。
在外人看来,李治还是那个李治,“天漏之体”依然无法修文练武。
而不断蹿升的身高,和日渐健硕的身材,有秦叔宝这尊大神在背后站着,也都知道李治“迫于无奈”,还是选择了军中的“锻体之术”。
这样的“锻体之术”,只修皮肉和筋骨,与内力无关,就算你将它练到了极致,也永远摸不到先天的门槛。
“雉奴,近亲之间成婚,真的会像你说的那样可怕吗?”
自从李治无意间在爹娘面前,描述过近亲成婚的危害后,长孙无垢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向李治来求证了。
对于这件事情,李世民和长孙无垢一开始也没有太在意。
自古以来,姑表亲、两姨亲多的是,除了忌讳同宗间的婚配,亲上加亲反而是人们极其推崇的事情。
可惜,李治的话就像一根刺,扎进了帝后二人的心里,悄悄地命人到百姓中去求证。
结果发现,正如李治所说的那样,“近亲”成婚后,生下来的孩子确实出现了不少畸形和怪病现象。
如此一来,对于长乐公主李丽质和长孙冲的婚事,长孙无垢就变得犹豫了起来,借口长乐的“气疾”原因,将婚期又向后推迟了四年。
这样头疼的事情,自然轮不到李治来操心,他却也有他自己的烦恼。
现在已经是贞观十五年了,按照“历史”中记载,长孙无垢和秦琼,都是没能活到这个时候的人,难道是哪里出了纰漏吗?
李治一直想做一个低调的人,就拿练武来讲,如果按照这个世界的划分,早在去年他就突破到了先天境界。
尤其是那套“秦家拳”,三十六路打完,李治浑身的汗毛孔都是通透的。
他越来越喜欢这套拳法,潜意识中让他觉得,恐怕这套拳法大有来历,只是连秦琼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而已。
而更让李治感到诧异的,反而是那套他认为只能用来强身健体的“五禽戏”。
“吾有一术,名五禽之戏:一曰虎,二曰鹿,三曰熊,四曰猿,五曰鸟。”
这是那本“五禽戏”册子上的开篇之语,结尾没有署名,也不知道这个“吾”指的是哪位先贤?
顾名思义,“五禽戏”就是仿照五种动物的体态和行动,让人进行身体的锻炼。
到了先天境界之后,李治再修行“五禽戏”,却总是让他产生一些幻觉。
比如,在修行“虎戏”时,四肢距地,前三掷,却二掷,长引腰,侧脚仰天,即返距行,前、却各七过也。
李治竟然觉得他已经不再是李治,或者说他不再是一个人,而是正在变成一头猛虎,要不是灵台中尚有一丝明悟,李治都顾不得身处皇宫之中,要昂首咆哮了。
而修行“鸟戏”时,双立手,翘一足,伸两臂,扬眉鼓力,各二七,坐伸脚,手挽足距各七,缩伸二臂各七也。
练至投入时,李治也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大鸟,双臂一展如同两翅,轻轻一扇便能腾空而起……
事实上,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李治真的就单腿站在了“丽政殿”的殿脊之上。
如此高达三丈来高的殿脊,自己是怎么上来的?
发生了几次这样的怪异事件之后,李治不敢再修行“五禽戏”了,至少他不敢在皇宫里修行了。
而且,突破到先天境界之后,李治的饭量再次猛增,他也不理解自己为什么就能够吃掉那么多?
尤其是变得爱吃肉,几十斤的烤全羊,他一高兴都能自己完全搞定了。
这让李治有些哭笑不得,觉得也许不是自己穿越到了李治身上,而是那位“二师兄”穿越到了自己身上吧。
因为要去国子监读书,李治去秦府的次数也少了起来,却也是他唯一造访的府邸。
不明白秦琼是怎么想的,居然把他的小儿子秦怀玉也塞进了国子监,美其名曰给晋王殿下送一名书童。
“晋王殿下,这首‘如梦令’真是你写的吗?堪称绝世之作也,只是平日里怎么没见你写过其他诗文呢?可惜了,就是这笔烂字实在是有碍观瞻啊——”
国子监祭酒孔颖达亲自主持的夏日内考,就在国子监的大堂内举行,要求每个学生针对夏日的景象做一篇诗文,可交上来的大多却是诗余。
这样的变化也让李治有些始料不及,要知道大唐绝对是诗的海洋,随随便便在大街上拉住一个人,都能给你吟诵两句的。
四年前李治的一首“青玉案”,没曾想一举将诗余的地位给彻底提了上来,在“平康坊”里,如果客人能够做出一首好的诗余,甚至都可以抵做过夜之资。
前两年,李治仗着自己“年龄小”,一次次逃过了国子监的内考,没想到这次孔颖达居然将李世民和长孙无垢这对帝后都给搬请了过来。
李治看到难以幸免,索性就顺手又做了一次“文抄公”。
如梦令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雉奴,你现在难道已经学会喝酒了吗?”
听到当代儒家第一人孔颖达,居然如此称赞李治,长孙无垢也有些好奇,就顺手把李治的答卷拿了过来。
然后,然后就冒出了一句“老母亲”式的担心之问。
“雉奴啊,喝酒是早了点儿,不过你这字里行间,怎么透露着一股脂粉之气,难道你小子也跑到‘平康坊’去了吗?”
好嘛,李治有些头疼,这都是什么爹娘啊?
咱们这是在国子监,大家讨论学问的地方,您怎么就能想到“平康坊”去呢?
早知道如此,我选那首铿锵有力的“夏日绝句”来抄多好。
李治在心里嘀咕着,嘴上却不敢造次。
“孔师,小子确不是修文的料,这笔字总也是练不好,要不您替小子写一副,让小子回去后好好地临摹一番?”
孔颖达是当世大儒,现在又是李治的文学博士,孔老头先发问的,李治自然要先回答他才是。
“嗯,孺子可教也!殿下这首‘如梦令’,论文辞当不在当年那首‘青玉案’之下。老头子今日也卖卖力气,就誊写一遍你这首‘如梦令’吧——”
李治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孔颖达竟然真就答应了。
这下子,连坐在一旁的李世民都不淡定了。
李世民好书法,那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而眼前这孔颖达的字,可不仅仅是书法那么简单。
这可是“半步文道通神”的存在啊,也就是“半步大儒”的境界,毫不夸张地讲,他的字都能贴到家中镇宅去。
李世民懂行,李治却不知道深浅。
因为丹田中那柄诡异小枪的存在,让他这“天漏之体”得到了改造,才能够正常修炼武功,并且在短时间内突破到了先天境界。
可是,对于文道的探索,他却迟迟找不到一点头绪。
此时,早有侍者为孔颖达准备好了笔墨,老头子挽了挽袖子,四平八稳地站在桌案前。
一支狼毫在他的手中,自上向下、缓缓而动,一首“如梦令”跃然纸上。
孔颖达写的也是楷书,单论书法而言,要比众所周知的“初唐三大家”逊色了一筹。
只见其用笔圆润、体势端正,十分接近虞世南的风格。
同时,点画清腴圆浑,用笔沉着遒劲,结字平而不板,正而不拘,显得神采奕奕,气息清宛。
可见,孔颖达字虽学虞,却能自出己意也。
李治却发现,孔颖达每每落笔之时,似乎有点点白光在笔尖闪烁,而收笔之后,像是有一股清气在整个纸面上蔓延,仿佛那些文字就是一颗颗跳动的黑色珍珠一般。
这......我这是又出现幻觉了吗?
“好,好一笔行楷,冲远公此字,当得一字千金也——”
李世民带头叫好,那贪婪的目光,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想据为己有。
没想到孔颖达见了,竟再次提起笔,在一旁又写了一列小字。
“赠晋王治临摹之用——”
“哈哈,冲远公多虑了。雉奴、雉奴,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感谢孔师的厚赐——”
李治当年可以凭借一首“青玉案”轰动整个长安城,如今又出手一篇不次于“青玉案”的“如梦令”,却因为有了孔颖达的亲笔誊写,使得“如梦令”本身的关注度降低了不少。
“雉奴谢过孔师,回去之后雉奴一定勤加练习,不辜负孔师的期望——”
沉浸在思索中的李治,被李世民的喝声惊醒,急忙过来冲着孔颖达深施一礼。
今日,李治才真正相信,原来文道修炼到一定境界,也能有如此神妙之处啊!
李治恭恭敬敬地从孔颖达手中接过已经晾干的文稿,只是还沉浸在方才的回味中,却没注意到一旁那些羡慕、嫉妒的眼神。
“九弟,你这可要收好了,虽然不知道你从哪里得了首‘如梦令’,这可是孔师亲手所书,却算是无价之宝了。”
魏王李泰抖动了一下他那胖大的身躯,任谁都能看出他满眼的嫉妒。
“哈哈,青雀啊,虽然你是咱们兄弟中文道修行最好的,却也难以写出‘如梦令’这样清新脱俗的诗余吧?”
“孔师爱其文辞,亲手书就不过是勉励一下雉奴罢了,难道你这个当哥哥的也会嫉妒小九不成?”
李治还没有回嘴,坐在最前排的太子殿下李承乾,倒是站出来为李治辩解道。
这二位之间的明争暗斗,李治要比任何人都清楚,尚有那位被李世民亲口夸赞“英果类我”的蜀王殿下,也在暗暗积蓄力量,不过年后已经被打发到封地去了。
……
“雉奴,你如今练武到了什么境界?”
“立政殿”内,宫灯已然高挂,李世民屏退了身边所有的人,连他一贯信赖的大内总管张阿难都没有留下。
御书房里只剩下父子二人的时候,这位被称为“天可汗”的李世民,郑重其事地问道。
丹田里的诡异小枪,是李治最大的秘密,他不曾、也不会跟任何人提起。
就算是他能够正常练武的事情,都没有明着跟人说起过。
不过,李治也清楚,至少瞒不过秦琼的眼睛,没想到连老爹也看出来了?
“父皇,此事儿子也不甚了了,自从那次昏迷复醒之后,似乎就能够练武了。”
“不过儿子担心再出什么岔子,这些年只修炼了‘五禽戏’和‘秦家拳’,应该……应该突破到了‘先天境界’吧——”
李治弱弱地回答道。
“什么?——”
听到这话,李世民的脸上变得精彩的很,不知道是震惊、欣喜、或是苦涩?
“你的情况,秦叔宝知道吗?”
到底是做帝王的,李世民很快就平复了自己的心境。
“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儿子也没跟他明说过,不过以儿子思量,秦伯伯应该能猜测到一些。”
李治如实地回答道,他不觉得自己能不能修炼,或者修炼到什么境界会有什么天大的影响。
“雉奴啊,你是朕的儿子,朕希望到任何时候,发生任何事情,你都不要瞒着朕。”
“你能取得如今的成就,也许真的是祖宗保佑了,等你的实力再强一些,若是真能突破到‘通神’之境,也许皇家的桎梏就能在你的手中被打破了——”
李世民突然莫名的很激动,比方才听到李治突破到“先天境界”还要激动。
“此事事关重大,平日里你尽量藏拙,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至于太子和青雀之间的事情……哎,不说也罢——”
这老爹的思路也太跳跃了吧?
处处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李治着实有些不适应。
“孔老头写的那张‘如梦令’,雉奴带来了吗?”
也许是觉得方才的话题有些沉重,李世民终于想起今晚找儿子过来的目的了。
“父皇,孔师的书法倒在其次,其中蕴含的文道之气,却是非同小可啊——”
老太监张阿难去找他的时候,李治就猜到老爹应该是冲着这张字帖来的,要不然能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非要这么晚了还叫自己过来。
摊开那张写着“如梦令”的宣纸,父子二人一左一右站在书案前。
李世民如果不当皇帝,也绝对能够称得上是一位全才,抛开在整个大唐都能排进前三的军事指挥能力不谈,经济外交之道也是出类拔萃。
而练武方面,十多年前就进入了“先天境界”,文道一途也在“君子”境界徘徊,距离先天“立命”之境也仅差毫厘罢了。
“雉奴,认真地观察孔老头的笔法,用你最佳的状态再誊写一遍给朕看看。”
看到李世民说得如此认真,李治也不好推辞。
屏息凝神,微微闭上眼睛,回忆着日间孔颖达誊写时候的情景,李治“柳体”版的“如梦令”跃然纸上。
“嗯,有六分火候,妥妥的‘德行’大圆满,如果能拜入孔门就好了。”
李治完全没有头绪的“文道”,在李世民的口里居然达到了“德行”大圆满的境界?
“父皇,‘文道’到底应该怎么修行啊?儿子好像这几年来一直都不得其法。”
要不是因为这是自己的亲儿子,李世民都想上前去踹他两脚。
听听这话说的,是人言否?
你还不得其法,就能在十二岁就武道“先天”,文道“德行”大圆满?
“这个为父也不是很清楚,修行‘文道’者很多,突破到先天实属不易,除非是在文道上的天才之辈,诸如青雀和长孙冲者。”
“有人练字达成先天,有人作文达成先天,也有人写诗词歌赋达成先天,不过真要更进一步,据说是要修炼出‘浩然正气’才行。”
“‘浩然正气’?那是什么?”
李治不解地问道。
可惜,李世民也无奈地摇了摇头。
“据说来源于一首诗歌,名字好像叫做‘正气歌’,可惜非孔门之人,无缘得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