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狐假虎威
否则以上一局中马三所表现出的精明,又怎会忘了现在这副牌中已经打出了三张天牌这么明显的漏洞呢。
除非他现在当场变成痴呆才说得通,否则唯一的可能便是连马三在内,算上夏志远都是和张富贵一伙的。
而三人要宰的那只肥羊不是别人,正是殷禹。
虽然此前殷禹已猜到张富贵是个赌场里的老月,并打算将计就计赚他一把。
没想到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张富贵算计了一道。
而这场局中局里,最妙的一环就是,殷禹以为马三是个临时加入的肥羊,和自己的区分就是一个对张富贵知底细,一个不知底细。
因此,当张富贵打出一对天牌出千后,只要马三“昏了头”没有发现,那么自己这个和张富贵表面上仍是合作关系的同伙人自然也就不会喊出来。
如此,便只能暂时将自己的赌注全都输给张富贵。
同时还会希冀着他到最后按之前所说的分成比例,将“肥羊”马三的钱分三成给自己。
可如今看来,张、夏、马三人才是一伙,要赚的正是自己的这笔钱。
等赌局结束,出了大门哪里还肯认账。
届时,要动手的话他们有三人之众,或许外面还有其他帮手。
而报官或报告赌坊的话,亦是有理说不清,自找苦吃。
最后的结果便是殷禹独自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吞。
在想通这一关节后,殷禹明白自己只有两种选择,一是现在立时起身揭穿张富贵出千的真相,至多被赌场一起赶出去,而自己手边的这两百文钱则保住了。
至于输给马三的那两百文钱能不能拿回来就是个未知之数。
况且,一旦选择了这种办法,亦代表着殷禹这个现代人竟在脑筋上输给了一个赌场老月,亏他还专门上过反诈课程,这口气如何能忍得了!
因此,他唯一能选择只有另一种方法。
“好,愿赌服输。”
殷禹叹一口气,一脸平静地将自己的那两百文赌注递给了张富贵,同时向他暗使了个赞许的眼色。
张富贵见状,也冲他挤眉弄眼地笑了笑,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
不过是想稳住殷禹,让他误以为桌上的肥羊仍是马三,而非自己。
殷禹看着他极尽卖力的表演,也只能配合着他一脸傻笑,仿佛等会就能和对方分赃一样。
张富贵掂了掂手里满满的一堆钱币,发现怀里一时放不下这么多钱,于是仍留了四百文铜钱在桌上,同时转头朝殷禹笑道:“这位兄弟怎么样?是换你坐庄,还是我接着坐?”
殷禹憨厚一笑,道:“你老兄一坐庄就转运,弄得我也想试两把,就由我来吧。”
岂料话音刚落,便听见马三冷哼一声道:“等会!你们谁做庄三爷都没兴趣管,可我要问一句了……”
他睨了殷禹一眼,眼中忽然精芒闪动,道:“这位兄弟还有钱吗?”
他之所以问这句话不是没有理由,殷禹此刻的桌边已经没有半个铜子儿,而怀里更是一副干瘪的样儿。
因此,不禁让人担心他待会坐庄一赔三时,是否够钱付清。
殷禹闻言,立时头大如斗。
这一普天下最现实也是最实际的问题任他如何舌粲莲花,也没办法凭空变出钱来。
唯一解决办法就是自己弃权,照着顺序改由夏志远坐庄。
然而一旦错了这个坐庄的机会,他一个人要如何赢尽这三个老千的不义之财,要如何一解自己心中的那口怨气呢?
因此,殷禹只沉吟了数息便有了主意,转身看向王倓,打算让他赶紧回酒铺再取一些钱来救急。
就在他回眸的那一刹那,嘴巴还未张动,眼睛却忽然为之一亮。
不禁脱口笑道:“我的钱来了!”
就在张富贵等三人还闹不清情况时,他已经长身而起,冲着后方围观人群中的一人喊道:“一把赢,这里!”
原来他在人群中恰好看见了当日在漕坡上和李元吉斗鸡时,收下了自己一条红宝石项链作为赌注的那个赌档庄家一把赢。
而刚从人群后面挤入,打算看看热闹的一把赢乍听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猛抬头一看,见是殷禹,不禁微微一怔。
随即,从人群中挤到了最前面,来到了殷禹跟前,有些诧异道:“殷——”
“说了多少遍了!”殷禹及时打断道:“欠你那点钱,我过两天就还你,大不了把我傅家的田卖了,还不够吗!”
同时冲他眨了眨眼。
因殷禹是背对着张富贵等三人的,故此这一细微举动并没有被他们看见。
“啊!”
一把赢眼角余光扫见张富贵等三人,很自然地便接口道:“瞧傅爷说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还说傅爷这几天跑哪儿去了呢,原来是跑这来玩了。”
像一把赢这种常日混迹于赌场中的人是何等的狡诈聪明。
只看了殷禹一个眼神加上他身后赌桌上的三人,便已经明白了对方要他帮其遮掩身份的意思。
虽然他闹不清楚殷禹为什么要这样做,可凭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做人原则,且和殷禹有过一面之缘,因此也就顺口帮他遮掩了。
殷禹见一把赢如此上道,不禁心花怒放,知道自己没找错人。
于是,便以一副老相识的口吻说道:“今天老子手气不顺,输了点钱,要坐把庄赢回来。怎么样,先借点钱来使使?”
一把赢愕然片刻,旋即谄媚笑道:“傅爷是跟我开玩笑吧?凭您和谢……谢爷的关系,还能缺钱花吗?”
他原先想说的是凭殷禹和谢家小娘子的关系。
毕竟当日在漕坡之上,塔雅可是亲口对众说过,殷禹是她的好朋友,因此一把赢对两人间的关系自然不会怀疑。
只是他话到嘴边,才想起了这是个赌坊,乃鱼龙混杂之地。
贸贸然说一个富家千金和男性之间有关系这样暧昧的话,一旦添油加醋地传出去可就不好听了,更可能得罪那身为长安顶级富商的谢赫德。
因此,一把赢才急忙改口。
殷禹冷哼一声,一脸不屑的表情,道:“老子是生来的万事不求人。一句话,借不借吧!”
一把赢没想到殷禹会如此直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照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来说,其实只是一面之缘,且他对殷禹本身的底细一无所知,故此突然间借钱给对方其实是很难办到的。
只是一旦拒绝了殷禹,得罪他倒不要紧,就怕得罪了他身后的那个谢家小娘子。
也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朋友关系到底好到了什么程度。
进一步想,更可能得罪谢赫德,这是他这个小小赌徒最不愿意冒的风险。
头脑中迅速计较一番后,一把赢犹犹豫豫道:“不知道傅爷打算借多少?”
殷禹将两根中指交叉一起,比出手势,道:“十缗。”
“嘶!”
一把赢倒吸一口气,转瞬赔笑道:“傅爷要借钱当然没话说,可傅爷也知道我们的规矩,凡是借钱都要有所抵押,您看……”
忽然戛然而止。
意思已相当明显,非要有抵押物品才肯借钱。
这既是借贷行当一向的规矩,也是他急忙中想出的两不得罪的妙招。
殷禹闻弦歌而知雅意,哪还猜不到他的心思,是怕自己到时赖账或还不出钱以致亏本。
因此哈哈一笑,眼中蓦地绽出一股慑人光彩,沉声道:“就凭谢赫德三个字还不够吗!”
边上众人听他忽然念出这长安大富商的名字,均大吃一惊,议论声顿时此起彼伏,不禁将殷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
同时暗暗猜测起了眼前这小子和那大富商谢赫德的关系。
殷禹见状随即搂过一把赢的肩头,好似亲密朋友般,低声笑道:“就算我跑的了,谢家跑的了吗?”
一把赢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一抹苦笑,道:“确实如此。”
深吸了口气,又点了点头大笑道:“好!也就是你傅爷,其他人要想这样借钱,就是我亲儿子也不行,哈哈。”
殷禹不禁愕然半晌,旋即也跟着放声笑了起来。
心道此人真是机智,这句话一出口就堵住了那些以后想效法自己借钱的人,否则人人这样借贷,他一把赢就别想再在长安安稳混下去了。
一把赢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票据,递给殷禹道:“这是我存在永丰钱庄的一笔飞钱,可换取十缗。傅爷请看。”
殷禹收过那张类似后世的汇票后,只见其顶部写了钱庄名字,底下左右两边又各写了两行似通非通的文字,中间则是用好几种不同文字书写的数额十缗,让人就算想造假亦造不了,而右下角则加盖一枚红泥印章,刻的也是永丰钱庄四个大字。
殷禹不疑有他,朝一把赢道了声多谢后,便转身潇洒地坐回座位。
刚才借钱一段虽然说来繁杂,其实不过是在片刻工夫内便解决了。
张富贵等三人亲眼瞧见了殷禹向一把赢借到钱后,不禁对他重新审视起来,兼且听到他刚才直呼谢赫德的名字,一时又拿不清他的真正身份了。
只见张富贵憨憨一笑,道:“没想到兄弟还和谢老板有着关系呢?”
殷禹闻言摆了摆手,道:“都是祖上的荫功,别提这些了。”
一脸不耐烦的表情,又将那张票据往桌上用力一拍,带点挑衅味儿地凝望马三,冷笑道:“这回可以开始了吧。”
张、夏、马三人下意识地对视一眼,旋即才想起自己三人该装作毫不认识才对,于是赶忙低下了头,动作显得十分生硬。
这一切全被殷禹看在眼里,肚里不禁暗自好笑。
“没问题,三爷我就喜欢你这样豪爽的兄弟。”
马三冷笑几声,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其余张、夏两人也随声同意。
正当他们三人打算开始重新洗牌时,谁知殷禹突然伸出大手,一掌大力拍在了桌上,吓了三人一跳。
环视三人一眼,最后把目光落在对面的马三身上,有些赌瘾上头般地狞笑道:“这次我们换个玩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