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恶魔的低语
深夜，加罗尔星，山巅之城。
新建成的大教堂内，堆满了残垣碎瓦。
一束清冷的星光顺着破碎的顶部斜斜射入教堂内部，照亮了布满尘埃的圣母雕像。
遍地瓦砾之中，矗立着十数具巨大的钢铁机甲。
而在一众机甲的环绕下，跪伏着一具萧瑟的身影。
他不断叩首，以卑微的虔诚的声音，向着面前的神像叩首祷告。
“我慈祥的圣母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
“她使我静卧在青草地上，领我至可安歇的水旁...”
“使我的灵魂苏醒，为自己的名引导我走义路...”
“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
“因为...”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布满灰尘大圣母雕像，心中泛起无限愁苦。
但却依旧强忍着苦痛，说出了最后的祷词。
“因为你与我同在...”
“让我得胜，直到永远...”
一行清泪自眼角润滑而出，顺着芬恩的脸颊滴落到布满灰尘的华丽服饰之上。
无论是胸前的贵族勋章还是腰间的骑士长剑，都失去了佩戴的意义。
在那场滑稽的决斗结束之后，他已然将所有的荣耀，丢在教堂建成的弥撒典礼上。
他张了张嘴，想要擦掉眼中的泪水。
但心中的苦痛，却如泉涌一般倾巢而出。
作为骑士的前半生，芬恩已经享尽了权利的妙处。
但伴随着神像之前的决斗失利，残缺的尊严已经无法承担起女皇特使的权柄。
想必此时此刻，决斗失败的消息已经被有心人传递回了帝国。
元老院中，恐怕已经开始了关于处置自己的决议。
高高在上的元老们正在以与年龄不相符的嗓门，高吼着种种狠厉的刑法。
他们之间的分歧将会持续整个夜晚——因为总有人觉得其他人的提案实在太过仁慈。
他转过头，看向空空荡荡的教堂。
曾经谄媚的神父们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些深谙权利之道的老狐狸早在决斗之后就彻底抛弃了自己。
如果不是担心自己的缺席会影响半个月后加罗尔星的权力交接，或许这些老狐狸已经准备好绞刑所用的绳索...
唯有冰冷的护卫机甲，依旧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这些被女皇恩赐的装甲骑士只听命于女皇特使——被安装在自己心脏之中的控制装置。
然而，在结束加罗尔星的权利移交之后，尊贵的陛下绝对不会允许一名失去荣光的骑士继续担任这项殊荣。
到时候，所有的头衔都会被勒令收回。
连同自己心脏之中的控制装置，也会被一同收走。
想到这里，芬恩咧嘴一笑。
俊朗的脸颊，满是凄惶绝望。
他曾在人生的顶峰时自封为刚强的勇者。
但只有在丢失一切后才忽然明白，原来一向高傲的自己与那些如虫豸一般卑微的贱民一样，无法接受失去的滋味。
所以，只剩下唯一的归途了吗？
用死亡，洗刷身上的担负的屈辱。
只要自己的尸体能够在元老们的判决文件签发之前出现在元老院中，就可以避免那些尸位素餐的混蛋们以书面形式发出关于自己的处决文件。
虽然依旧会面临生命的终结，但却可以让自己的家族摆脱蒙羞的耻辱。
到了最后，还是要用长剑捍卫自己仅存的荣光...
不过杀戮的对象并非他人，而是可悲的自己。
他咧嘴一笑，拔剑抵在脖颈一侧。
清冷的星光撒在他的身上，将灰尘与泪痕镀上一层银色的辉光。
关于一生的记忆以走马灯的形式在脑海中不断闪过。
只是，所有的荣光都不足以弥补死前的遗憾。
突然间，一枚散落在地上的闪烁光亮，吸引了芬恩的注意。
他低下头，发现那道亮光来源于一枚碎裂的琉璃——正在星光的映衬下，倒映着自己的面孔。
镜面之中，那个惯于不可一世的高傲男人正露出绝望而窘迫的神情。
儿时曾经梦想过的，慷慨激昂面对死亡的英雄形象，并没有如期望那般出现。
看着倒影中的自己，他忽然露出了厌恶的情绪。
以最为鄙夷的语气，说出了最后的遗言。
“你真是个可悲的懦夫。”
可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正当他准备用剑刃刺破脖颈上的动脉之时，琉璃镜片中倒映着的影像却自发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完全是自己的样貌，但却绝不是自己能够做出的表情。
镜子中的男人咧嘴一笑，眼中荡漾着令人毛孔悚然的森然寒光。
他张了张嘴，发出一道低沉的声音。
“是啊...”
“你的确是个可悲的懦夫。”
“无法享受生者的荣耀...”
“也不配享有死者的安息...”
一道低沉的笑声响起，回荡在教堂之间。
明明极尽空灵，但却又如同响彻在耳边。
芬恩突然一愣，怔怔的望着眼前的琉璃片。
一股源自本能的恐惧自内心中直冲而起，瞬间击破了仅存的心理防线。
他仓皇之间松开了手中的长剑，以倒爬的姿势手脚并用的迅速向后退去。
惊恐的收缩着心脏的肌肉，不顾一切的控制着周围的机甲护卫，但钢铁骑士们却没有任何反应，仍旧沉睡着，静静侍立于他的身旁。
与此同时，那道低沉的声音却始终萦绕在自己耳边。
如同有人在贴着自己的耳朵窃窃私语。
“你在害怕吗，芬恩？连死亡都不曾让你恐惧的高傲骑士，竟然也有心中的畏惧。”
那道声音忽然一笑，径而再度低声叙述起来。
“不用担心，我不会伤害你，毕竟在这个世界，没有什么能够为难一个死人，是的...仅限于这个世界。”
“不过，在选择死亡之前，你是否还有些未尽之事？”
“有仇未报？有远大的志向未曾施展？”
“你心底的声音清楚的告诉我，你其实并不那么向往死亡。”
“所以一定要考虑好，美好的生命一旦凋零，就很难再重新复苏。”
芬恩突然一愣，停止了后退的动作。
心中的欲望，战胜了恐惧。
他小心翼翼的直起身，并将上半身缓缓向前倾去。
直到视线中再次浮现起那块琉璃碎片，与碎片之中映着自己的倒影。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镜中的影子并未继续说话。
而是完全如一个真正的影子一般，重视的重现着自己的动作。
他连连张嘴，继而挥舞手臂，随即如同泄气一般的瘫倒在地。
仍然不死心的抬起头，只见镜片中的倒影，同样愣愣的，希翼着奇迹的降临。
“原来是幻觉...”
他自嘲的笑了笑，突然生出恼怒的情绪。
抬起眼，望着眼前的高大的圣母雕像，突然发疯一般怒吼起来。
“我曾将自己的一切奉献于你！”
“为什么，没有聆听我的祷告！”
“为什么要让你最忠实的信徒，在决斗之中输给一个卑贱的无神论者！”
“为什么，要以这种草率的方式剥夺我仅存的生命与荣耀？”
就在这时，他忽然又听到了那道低沉的声音。
“因为，你所信奉圣母，并不是真的全知全能啊...”
“在神祇的世界中，她只是一只卑微的蝼蚁...”
芬恩骤然一惊，四下看顾，星光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悄然消散。
黑暗之中，围绕在周围的装甲骑士一同冒起猩红的光影。
钢铁铸就的装甲，与散落在地面上的千百个碎裂的琉璃片，同时浮现出了带有诡异笑容的倒影。
他颤抖着，连连向前爬去，奋力抓住地上的长剑，格挡于胸前。
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嘶吼。
“你究竟是谁！”
只见下个刹那，长剑的剑身之上，竟然同样映出了他的面孔。
那道面孔微笑着，用低沉的嗓音轻声说道。
“我就是你，芬恩。”
“但我同样，也是你所期望的存在。”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为你引荐一位远远超出圣母的，真正全知全能的神祇。”
“牠是智慧之主，名为[奸奇]的不朽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