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策展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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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序 不断寻找艺术新牧场的人

田霏宇(Philip Tinari)

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馆长

在本书开头,汉斯·乌尔里希·奥布里斯特谈到他最初在苏黎世最繁华的购物街上遇到一位艺术家。奥布里斯特那时还小,经常跟父母从家乡小城圣加仑到苏黎世。那位同样来自圣加仑的艺术家也叫汉斯,但姓克鲁希。汉斯·克鲁希(Hans Krüsi)有一个最爱的创作主题,即描绘每年的“赶牛上山”(Alpaufzug)仪式。居住在瑞士阿尔卑斯山麓的农民春末会将自家的牛群从冬季栖身的温暖村庄中放出来,让它们回到阿尔卑斯山顶的夏季牧场。要描摹本质上依赖于运动的赶牛上山,克鲁希深感传统技法的无能为力:无论是铅笔、画纸还是颜料、画布都令他沮丧。最终,克鲁希发明了一种机械装置,让自己的画作动了起来,这令奥布里斯特难以忘怀,将其称为“奶牛马拉松”。

本书可视作奥布里斯特对其过去35年“赶牛上山”的一种记录——记载了他攀登全球艺术顶峰,不断寻找新牧场的旅途。在书中,我们可以了解到他早年所受到的影响,比如年少时与阿里吉耶罗·波提(Alighiero Boetti)、汉斯-彼得·费尔德曼(Hans-Peter Feldmann)、彼得·费茨利(Peter Fischli)和大卫·威斯(David Weiss)的艺术组合,以及与格哈德·里希特(Gerhard Richter)的相遇。这些艺术家的全新观念和坚定信念令其深受激励与鼓舞。通过此书,还可以了解到如今只保留在项目参与者记忆中的那些不为人知的细节,比如奥布里斯特曾在自己家里策划的厨房展,还有他在已故作家罗伯特·瓦尔泽(Robert Walser)常去的山间旅馆玻璃柜中创建的罗伯特·瓦尔泽博物馆。奥布里斯特将这些个人记忆置于历史的背景之下,反思策展的本质,追溯美术馆的起源,回顾整个20世纪想要颠覆和拓展美术馆意涵的那些人物。伴随章节的展开,奥布里斯特追溯了其一路走来的历程,并坦诚地将其展示给读者。对他来说,工作和嬉戏、艺术和生活、睡眠和觉醒并没有区别。所有一切都成为其锐意前行的一段旅程。

2014年某期《纽约客》中,另一位伟大的策展人马西米连诺·乔尼(Massimiliano Gioni)对奥布里斯特的点评令人印象深刻:“达达主义有特里斯唐·查拉(Tristan Tzara),超现实主义有安德烈·布勒东(André Breton),未来主义有菲利波·托马索·马里内蒂(Filippo Tommaso Marinetti),而现在的全球艺术界有汉斯·乌尔里希·奥布里斯特。”中国是全球艺术界中重要的一个舞台,而奥布里斯特早在20世纪90年代初就已经跟中国产生了联系。当时,他刚搬到巴黎,结识了黄永砯和侯瀚如。1996年,他跟侯瀚如共同策划展览“移动中的城市”(Cities on the Move)。这场展览至今仍堪称跨国策展的一座里程碑,一曲对亚洲特大城市的赞歌,也是中国登上世界艺术舞台的关键时刻。几年后,我与奥布里斯特在2002年首届广州三年展初识,他当时正扛着摄像机漫步于广东美术馆,记录最新的艺术动向。2005年,他和侯瀚如共同策划了第二届广州三年展。2006年,他多次来往中国,为即将在伦敦举办的“中国发电站”展(China Power Station)做准备。彼时,他刚在伦敦蛇形画廊就职不久。我经常跟他一起到中国拜访中国艺术家,有时翻译他做的访谈。2009年,我们策划出版了《汉斯·乌尔里希·奥布里斯特和中国艺术家的访谈录》(Hans Ulrich Obrist: The China Interviews),以保存那些对话,保存中国开放和全球化的特殊时刻,或者用他的话说,用以“抵抗遗忘”(protest against forgetting)。对我来说,一如其在本书中所提到的那些人之于他的意义一样,奥布里斯特于我也是亦师亦友。我们每次见面,他都会带来一场有关新观念和新关联的头脑风暴。

与克鲁希艺术作品中的奶牛不同,奥布里斯特长年停留在山上,从未停止过探索,也从未下山。本书同时从自身以及历史的角度讲述了奥布里斯特如何形成自己独特的策展之道。对中国新一代日趋成熟的艺术家和策展人来说,翻开本书将大有裨益。期望他们不仅能通过这本书了解奥布里斯特“赶牛上山”的经历,更从中为自己的“赶牛上山”汲取灵感,开启更多的可能性。

写于美国费城

2022年圣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