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此来相决绝
“我还要赶路，你还要跟着我吗？”叶重天问，眼睛却一直看着白渲，似乎是想把一路来缺失的补上。
白渲点头：“你去哪里？我和你一起。”
叶重天伸手从白渲腋下穿过，将她打横抱起。
“喂！你做什么？”白渲秀眉一蹙，有些恼怒的瞪着叶重天。
“你受伤了，不要逞强。”叶重天不由她拒绝，已飞出数米，但顾及白渲的伤势，较前日的速度已刻意放缓。
白渲见状，接受了他的好意，没有再追究。
在这个角度，她能看见叶重天坚毅的下巴和微抿的唇，不由感叹人生的奇妙。
半月前她还在与他刀剑相向，如今却被他所救，与他相处这般和谐。
这样又赶了几日的路，就远远见到了骊山。
故地重游，叶重天心绪起伏不定，带着白渲也有些心慌意乱。
这夜叶重天生了火，抓了一只野鸡，串在树枝上烤着。 白渲在一旁看着，暗道稀奇。
这和尚半点也不忌讳杀生，开膛放血做得熟练至极，只怕是在寒山寺时也总偷溜下山烤鸡吃。
白渲发现自己真的看不懂这个和尚，他虽名为魔头，这一路走来却鲜少见他出手杀人。
他所杀之人，也俱是山匪流寇与作恶的强盗。
白渲有些怀疑，寒山寺的和尚，真的是叶重天所杀吗？
随即她摇了摇头，将这个荒谬的想法赶出了脑海。
叶重天虽然压制住了魔气，但他入了魔却是事实，她怎么会对一个魔头生出恻隐之心？
也许是僧人披星戴月，孤身赶路的寂寥身影，也许是他为自己上药时珍视小心的温柔神情。
白渲忽然多了些感慨，天高地阔，狐狸与和尚也不过是这芸芸众生之中沉浮游荡着的一粒微尘，不知何日才能超脱。
蓦地，她只觉浑身一轻，有一些无形禁锢着自己的东西消失了，她知道这是她积蓄已久的法力，冲开了阻挡她多年的瓶颈，正在向五尾转变。
然而，霸道的真元并不受她控制，如浪涛席卷，冲击着她的筋脉丹田。
“白渲！” 晕倒之前，白渲似乎见到了僧人焦急不安的脸，竟还有心情想，他的神情好像是要哭出来了。
寒意透过四肢百骸，将白渲冻得浑身发抖，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有人将自己抱入了怀中。
“冷……好冷……”她无意识的呢喃着，向热源靠近。 下一瞬，一股温暖柔和的法力渡了过来，驱散了她的寒冷。
白渲本能的吞噬着，浑厚的法力涌入自己的丹田，无声无息却源源不断。
直到天将明，僧人周身已被红色的魔气笼罩，他双眼猩红，小心的将白渲放到了地上，拿出了一瓣金色的莲叶。
“这是青丘的仙子，修行刚刚突破，还请山神照看片刻，待她醒来，自会离去。”
蓦地，狂风骤起，吹到人身上却并不寒冷，卷起了寂冥手中的莲叶，带到了山林深处。
叶重天又垂眼看了看白渲，顺从本心的俯身，吻了吻她殷红的唇。
“白渲。”他轻声叫了她的名字，却不知说些什么，轻叹一声，起身离去。 背影萧索，宛如永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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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白渲猛然惊醒，环顾四周，一片漆黑，月亮也笼罩在乌云之中。
“和尚？”白渲试探着查探，未察觉到叶重天的存在。
想起昏倒时的感受，她感受着自己的法力，却发现自己的丹田中多了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力量。
一旦触碰，便有些许内心平和，庄重威严之感。
这是……叶重天的法力？
白渲脑中电光火石一闪，下一秒就见一只五尾白狐从山上飞奔而下。
她眼中含泪，朝着大慈恩寺飞去。
她早该猜到的，根本没有什么佛渡有缘人，只有杀人夺宝，千里追杀是真的。
夜黑风高，厮杀声与惨叫声不绝于耳，躲在床头角落的妇人抱着一个少年，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妇人将怀中用黑布包裹着的金莲塞给少年，又将几颗金色莲子一股脑喂给了他。
“天儿！快跑！”
这时，门被屋外的人一脚踢开，妇人扑上去死死抱住了那人的腿：“快跑！”
少年服下莲子后，浑身炙热，烫得浑身发红，咬牙跑了出去，被接应的几个护卫护送到了城门，就被人追了上来。
“将佛莲交出来。”
为首的黑衣人对少年道，提着滴血的刀步步逼近。
少年却听出了这人的声音，他常随母亲去大慈恩寺上香，对这人的声音熟悉至极。
他却没想到，往日衣冠楚楚，慈悲为怀的玄恩大师，竟是个心狠手辣的强盗。
“公子快走！我等断后！”
护卫趁机翻下马背，提剑刺了马臀一剑，马儿受惊，猛然窜了出去。
少年紧紧搂着马脖子，也不知过了多久，浑身滚烫的翻下了马背，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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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渲赶到大慈恩寺，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正倒在寺门外的台阶下，白渲一眼便认出，那是叶重天。
“和尚！”白渲化为人形，扑到他身边：“你醒醒！”
叶重天呼吸渐弱，听到白渲的声音，艰难的睁开眼：“你怎么……来了……”
白渲泪流满面，将自己的法力往叶重天身上渡，却如滴水入川，不见回应。
“别……”叶重天虚握住白渲的手：“丹田……丹田碎了……没用……”
“不！”
白渲不死心的再试，果真发现法力一入叶重天的身体中就会很快消散。
“怎么会这样……”白渲伏在叶重天肩头哭泣，叶重天缓缓伸手，抚了抚白渲的发。
“别哭……”他眼神温柔，却透出一丝空寂。
他以为自己此生是为复仇而活，可真的将仇人杀光，却又忍不住想，若是自己没有来复仇……是不是就能与她在一起了？
“若有来世……”叶重天想说，若有来世，我了无牵挂，你可愿与我一起，看遍斜阳落日，千山暮雪，万里长相伴？
“好。”
白渲握紧了他的手，重重点头。
叶重天这才闭上了眼，没有了气息。
“阿弥陀佛。”
耳边传来一声佛号，来人声如洪钟，脚步稳健，站到了白渲身边：“起诸善法本是幻，造诸恶业亦是幻。”
“施主，节哀顺变。”
白渲闻言，抬起朦胧的泪眼，声音悲拗：“若都是幻，你们何必为了一株佛莲灭人满门？”
“是真是幻，难道我分不清吗？”
她伸出了利爪，露出了一丝恨意：“为什么！总是无辜之人承受痛苦！天道何其不公！”
“阿弥陀佛，施主，请随我来。”
玄宥不待白渲回答，兀自走向寺门。
白渲看着玄宥的背影，低头吻了吻叶重天的额头，才起身跟了上去。
推开寺门，白渲眼中一惊。
台阶上，香炉旁，榕树下……到处都是尸体，遍地都是鲜血。
“叶重天杀了我寺僧人七十六人，我师傅为了阻拦他被打为重伤，寿数大损。师弟玄恩更是被他挖出了心脏，横死当场。这恩恩怨怨，到此，也该了了。”
玄宥长叹了口气：“施主也不必过于伤心，寒山寺的法空禅师虽是为了那佛莲才收容他，但也是抚养了他十七年，他却恩将仇报，欺师灭祖。只怕是早已入魔了。”
白渲唇角勾起一丝讽笑：“他是个魔头，那你为何还活得好好的？”
她掩着唇故作惊讶：“难道是大师贪生怕死，躲了起来？才没让这魔头杀害？”
玄宥险些维持不住脸上那高高在上的悲悯神情，低声念了一句佛号。
就听白渲又道：“法空当真是慈悲为怀吗？”
叶重天吃了七颗千年佛莲的莲子，他当真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养了寂冥十七年，也许就是在等莲子的药力彻底融入骨血，然后……白渲想到这里，才明白为何那日提起法空，寂冥的神情那般冷漠讥讽。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心知肚明。”
说完，转身离去，与这道貌岸然的和尚再没什么可说的。
玄宥静立在原地，看白渲背起叶重天的尸体，一步一步走下了山。
画面一转，此刻两人已经出现在青丘山上，只见那白狐化作本体，不住的冲着一个山峰磕头，直至鲜血染红了它的额头。
“各位老祖，弟子恳求你们救一救这和尚，弟子愿意用千年修为相抵。”
然而，半晌过后，那山峰上也无半点动静，就在白狐心灰意冷，瘫坐在地嘤嘤哭泣之时，一个宛如仙子般的白衣女子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它的身边。
“痴儿啊……痴儿，你可知我青丘一脉为何限制弟子下山，就是为了这情之一字，自古，人狐相恋便是悲情的开始，你怎么还看不开呢，哎！”
听见有人说话，白狐悲戚的抬头，当即哭的便更凶了起来：“师父，师父，我不后悔，青丘你救救他，我求你了师父……”
只见那女子又叹息了一声，悠悠说道：“你可要想好，救了他，你也就活不了了，而且，也没有了再见面的可能。”
“我不怕，师父，弟子愿意用性命救他。”
“哎！痴儿……”
白衣女子再次感叹一声，随即掏出一粒丹药递给了白狐：“吃下它，你将从此不在有关于他的记忆，而且，还需经历三世苦厄，才能继续修炼，你考虑好了么……”
“恩，”白狐重重点头：“弟子无怨无悔……”
说着，白狐一把接过那红色丹药，毫不犹豫的吞进了嘴里。
“罢了，既然你意已决，那为师就帮你了了这心愿吧。”
见自己弟子决然的样子，白衣女子也不在多说什么，双手抬起，便念起了咒语。
随着女子口中言语的不断响起，那白狐身上泛起了强烈的红光，将白狐和叶重天全部包裹了进去。
紧接着，在白衣女子法力的加持下，那红光越来越盛，而白狐的身影则变的虚淡无比。
直到白狐身影彻底消失，那红光全部进入到叶重天体内，山林中才彻底平静了下来。
“痴儿，三世的苦厄，来换心上人一命，值得么……”
白衣女子低头看着和尚，呐呐自语了一会，随后一转身，便消失不见了，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如今，那地上便只躺着一个还在昏迷，却泪流满面的和尚。
白衣女子走后不久，那和尚突然睁开眼睛，看着头顶上的蓝天白云，他悲戚的大吼了一声，随即马上翻身而起，便对着山丘深处磕起头来。
同时口中还不断的嘶吼：“我不要她救我，我求你们，我愿意用性命换她回来……”
然而，这次不论和尚如何恳求，山中也再无回应。
日出日落，那和尚在山丘前足足跪了三天，见所求无望，只能失魂落魄的起身，迷茫的走向了远方。
随后，我眼前的画面便渐渐变的模糊了起来，直至场景重新回到房中。
“怎么样？这回知道叶重天为什么对你那么好了吧？”
老疯子的声音重新在我耳边响起，我转身看向叶凡蕊，发现她如今早已泪流满面。
“你用三世苦厄，修来了重新相逢，却已经不记得那人的样子，而那人，为了受尽困苦，来到血盆苦界，只为了能够长存于世，等到与你想见，可最终，他也知道，你已经不在是你，而他等的那个人，也彻底的消失了，哎！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说着说着，这老疯子还感慨了起来，虽然这时候我觉得我应该表现的伤心一些，可听到这话在老疯子谛听的嘴里说出，不知为何，我就总有种想笑的冲动，不过为了小命，我还是坚强的忍住了。
“前辈，”叶凡蕊这时收拾好心情，也重新的回过了神：“我便是那白狐么？”
“恩！”老疯子轻轻点头。
“靠！”
却不料叶凡蕊竟直接骂出声：“我怎么会是她的转世，奶奶的，竟然为了一个男人连五尾的修为都不要了，真是有够笨的，天底下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还不有的是，妈的，越想越气……”
额……
叶凡蕊的反应让我和谛听直接楞在了当场，不由得好奇，这小姑奶奶这一世到底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