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美伊史塔克
第七十四章美伊史塔克
临冬城内的地下监狱已多年未曾启用,因为没有哪个罪犯有资格被关入这种地方。
那些罪大恶极的犯人要么被直接砍头,要么扔在空荡的普通监狱被十几只眼睛盯着,等待合适的时机接受正式的审判。
大部分没有被苦主要求受死的罪犯都有机会披上黑袍,为长城服役,而其中明显轻微,本人也不愿意为长城服务的,则会经过审判,为临冬城充当苦力。
他们要么在田间耕作,要么去蓄养牲畜。判决的刑期一般是一个冬天或一个夏天,偶尔会叠加,至于实际服刑时间的长短,那由诸神决定,凡人难以置喙。
今天,临冬城的地下监狱迎来了多年来的唯一罪犯。美伊经过重重锈迹斑斑的铁门,撑着火把到了罪犯的面前。她的身后还跟着六名士兵。
犯人脸上仍贴着瑞肯的脸皮,看到这,美伊几乎无法忍住怒火。
她的手指在热情的剑柄来回抚摸。她觉得她想直接抽出剑对着这个成年人的心脏狠狠刺去。
索罗斯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吧?
她松开了剑柄。
“打开门。”她命令。
“这?”啤酒肚有些迟疑。
若是对方暴起发难怎么办?
她知道他的意思。如果他暴起发难,那最好,可以心安理得给他合法地施加肉刑。
“打开门吧,柏利。”她重新说。
啤酒肚无奈,只好示意两边的护卫打开监狱大门。
火把在冰冷的空气中燃烧,火光照在了斑斑锈迹的铁门上,这绝不是什么好地方。
护卫们打开铁锁,铁门发出哐叽的刺耳破音,在昏暗之中冲击着感官。
“你是谁?”美伊站在他面前问。
“无名之辈。”他的双手带着镣铐,镇定地回答。
他身材高挑,但出声却是熟悉的童音,令人感觉眩晕恶心。
美伊伸手想碰他的脸,他迟疑地躲了过去。
“我弟弟的尸体在哪里?”她询问。
“在墓窖下的箱子里,艾德大人的身后。”他安静回答。
他侧过了脸,再次看向美伊时,已是另一张中年男人的脸。
侍卫们抽出了剑,如临大敌。
“你该把属于他的东西还回来。”
“东西?您错了,那已不是凡物,它属于千面之神了。”他说。
“随便你怎么说,你得还回来,那属于我弟弟。”她说。
他没了声响。
“我的弟弟,布兰登史塔克,曾接待过你,向你赠送过食物,赠送过衣物。今天这个样就是你对他的回报么?”美伊沉声询问。他的身上甚至还穿着罗柏曾穿过的衣服。
火光照在对方的脸上,他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就像完全没有听到她的话。
这张脸下还是另一张脸,下面还有更多的脸。她能感觉到。
美伊不知道自己的尝试是不是浪费时间。
“在这点上,我有罪。这也是我任务失败的原因,也是我愿意活到现在见你,和你说话的原因。”他微笑了,“我已经很努力拒绝那孩子的好意,可他太热情了。莎莎也很热情,我没法拒绝,没法不成为宾客。选择红鲤鱼的那张脸是我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
“红鲤鱼又是谁?”
“来自斯卡格斯岛的男孩。莎莎的仆从。我从狭海对岸乘船至东海望,南下途中遇到濒死的红鲤鱼,他求我结束生命。我是千面之神的信徒,怎么能拒绝这种请求呢?我带走了他,取下了他的脸。”
“你的任务成功了。我的两个弟弟都已死了。”
“对于他们的死亡我起到了一些作用。但作为任务,这是失败的。”
“为什么失败?”
“他们的灵魂没有被千面之神接引,我能感到,千面之神并不满意。”
“他们的归宿和他们的父亲一样,是旧神的国度,而不是千面之神的死亡世界。”
“也许?”他停止了说话,露出了笑容。
美伊在监狱内踱步,而后询问:“为什么取下我弟弟瑞肯的脸,他总没有像红鲤鱼一样,请求你带走他吧?”
“另一个男孩才是我的首要目标,我想借助你弟弟瑞肯的毛毛狗杀死那个男孩,只好短暂拿脸来用一用。”他沉默了一会,“很成功,毛毛狗惊慌失措,我控制它,袭击了那个冒失的男孩。但也很失败,冰原狼的能力太强,我只能控制一会。而且,你弟弟们似乎有其他力量。”
美伊攥紧了剑柄,终于觉得可以抽出热情。
热情发出温和的光,将黑暗的地下监狱照得通明。
美伊缓缓将剑尖指向他的脸。
他试图躲避,但剑如影随形。
他突然侧过身,反手抓向美伊肘部,想要缴械。
美伊上身完全未动,一脚踢向他的膝盖,他受痛不支倒下。
卫兵们再次抽出了剑,震惊地看向监狱内。美伊回望了他们一眼,他们迟疑地将剑送回了剑鞘。
“这把剑叫热情。你能感受到么,它在恨你,它想吞噬你。”美伊对着倒下的无面者道。
他大口呼吸着,膝盖已经完全丧失了正常的角度、被完全折断,但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痛苦的表情,依旧淡然。
热情的剑尖缓缓向着他的面部而去。他侧过脸,完全放弃了抵抗。
随着剑的深入,他的脸就像尖刺刺破一层层羊皮气球。
他的脸在剑的逼迫下,不断转换相貌,男人女人老人少年,甚至儿童婴儿,漂亮的丑的。
卫兵们一个个震惊得像被拎起来的鸭。
当热情彻底刺入,他的脸上开始流出鲜血时,他的脸不再变化了。
那是一张青年的脸,异域人的脸,清秀苍白,豆大的汗珠正从他额头滑落。他的头发也变得半边黑半边白。
“你是谁?”美伊收回热情,让他的脸上留下了一条血色的剑沟。
“无名之辈。”
“很好。无名之辈,为什么来到这里?”
“神让某人来此地。”
“千面之神?”
他抿着嘴,忍着疼痛,用扭曲的声音回答,“当然。”
“很好。我当你只是履职。”
“什么意思?”
“根据律法,雇主应对雇员的行为承担责任。”
“某人不懂。”
“你的神有罪,他谋害幼童,纵容自己的雇员触犯宾客权利。”她对着他轻轻说。
“你没有资格评判神。”
“我有,以监护人身份。”
她蹲了下来,从散落的人脸中找到了属于弟弟的那张,捧在手里,退出了监狱。
退出后,她对着左右护卫点头。
他们涌进狭窄的监狱,两两扣住了他的胳膊和腿,一人用钳子撬开了他的嘴。
他挣扎着,说出不明的语言,那可能是他的祈祷词。
另一士兵从袋子中倒出破碎的骨沫塞进他的嘴里,然后拔出了水袋,对着他的嘴灌入。
直到水袋空了后,士兵们才放开他。
他开始猛咳,但骨灰已入腹,他吐不出多少。
美伊耐心等待他慢慢安静下来。
“这是我从孪河城给你带的礼物。虽然你不是老瓦德的子孙,但我觉得每个破坏宾客权利的人都该尝尝老瓦德的味道。”她感觉自己的热情已经消散,于是将剑重新插回剑鞘,出了漆黑的监狱。
“将他挂在神木林的心树下,我要让旧神看着他在树前慢慢烂掉。”她在监狱门口停下,对自己的士兵下令。
她梦想过无数次返回临冬城的场景,但没有一种是如此冰冷诡异的。
城中的男女老少每一个都失魂落魄,好像他们正在丢掉战争。
美伊不能允许这种氛围在身边流转。
愤怒需要宣泄、失落需要慢慢走出。
而看出这种感觉的远不止她,罗德利克爵士就已经开始建议她,让她尽快加冕临冬城公爵,以稳定人心。
可现在,她的军队还慢慢走在南方,临冬城的主力也几乎在南方。临冬城的主要支持者赛文伯爵、葛洛佛伯爵、陶哈伯爵乃至安柏伯爵同样都在南方。没有他们到场,加冕仪式会像个笑话。
“里克波顿率领四千军队就守着恐怖堡和哀泣河沿岸?”美伊询问。
她自己在南方打了一圈仗,仅耽误近两个月,但波顿的大军行动显然更加缓慢,他们在孪河城收拾残局花了近一个半月,在盐场镇又耽误了一个半月,在海鸥镇补给物资花了两个月还多,美伊觉得,如果卢斯波顿继续在海鸥镇等待,他也许会发现君临的统治者还会再变化。
如今不知道他的大军飘在大海的哪个角落里,反正没有一丝上岸登陆的迹象。
“是的。里克波顿非常谨慎,没有向临冬城发起任何试探性攻击。但他们已经在囤积物资,聚拢盟友。据我所知,莱斯威尔家族、达斯汀家族、洛克家族、菲林特家族已经在恐怖堡聚集。我恐怕等到波顿率领的南方大军抵达,就是他们展开进攻的时机。”他对此显得非常不满。
“我们的情况呢,爵士?”美伊示意。
“我们?临冬城始终未向潜在的盟友发出聚集大军的指令,就连您向南方的军队,也是在临冬城领地上拼凑的。我不晓得您为何这样做。殿下,事不宜迟,向全境放出乌鸦,聚拢军队,是时候与波顿决一死战了!”
“是啊!”除了学士外,每个人都赞成。
“长城外如何了?”
空气中一片安静,美伊示意学士,再次询问了问题。
“抱歉,殿下。”他整理了脖子上的金属环,“琼恩正以您的名义在北方山地聚集军队,可能近期就会对塞外之王发起进攻。长城发来多次求救信。若不是诺瑞伯爵提供的援兵,勉强抵挡了南方的野人对黑城堡的袭击,恐怕,现在我们还要面临北方野人大军的冲击。现在,长城也很危险,我恐怕守夜人坚持不了太长时间。”
“我记得我父亲大人在的时候就向劳勃国王提出过,聚集北方大军征讨那个曼斯雷德。这个事情怎么能单独靠山地的士兵解决呢?”
“殿下。”罗德利克爵士的语气充满为难,“野人大军多次冲破长城,我们都在南方击败了他们,当务之急乃是击败波顿,只要击败波顿,就能聚拢北方军队,将曼斯雷德消灭在长城以南,若是山地人出色,或许我们可以在长城以北击败他们。殿下,您必须做决策。”
攘外必先安内?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遇到这种抉择。
“外边已经下雪了。”美伊从外边的渡鸦身上抽回了一丝感官后说,“各位大人,请帮忙将粮食和衣物在避冬市集分发下去……”
“哼!这就是你的命令么?女人!”孔奇孔顿打断了她的话。
大厅在他火爆的声音下,变得十分安静,只留下大厅壁炉中燃烧木柴的噼啪声。
“我将在明日一早决定策略。”美伊死死盯着孔奇孔顿。
孔顿属于长湖的小家族,但孔奇并不代表他所属的小家族,他手下的士兵乃属于他自己的私兵,比较类似于钱伯斯、克雷多以及罗纳尔等之于美伊。
“我告诉你,女人,我的兵是来战斗的,不是给城外的野人氏族发衣分粮的!”
“我不会因为你不尊重我而砍掉你的头。但我可以请你带着自己的人返回长湖或者其他任何地点,包括恐怖堡。”剑柄上的红宝石再次闪亮。
她按着剑柄,盯着对方的眼睛,等待对方。
如果他不明白,她的威望不来源于姓氏,他就做不出正确选择。一个女人凭什么成为布兰的摄政,凭什么成为事实上的北境守护?
统治男人不容易,统治北方男人更不容易。统治动机不纯的男人难如登天。
“呸,随你高兴吧,女人!”他转身大步离开。
他在大厅的正门前数步,慢慢停下脚步。
一团巨大的黑影出现在门外灰白色的飘雪背景上。
它漆黑的毛皮如墨,身形像是巨大的野猪,绿色的眼睛散着幽光,张开的嘴里,巨牙参差如刀。它无声地对着他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