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米宝没有偷东西
没爹的孩子有多惨?
我爹原本是我阿奶最宠爱的儿子。
自从他死后,我和我娘却成了全家虐待的对象。
大冷的大雪天。
我还得背着个快有自己人高的竹筐去捡柴;
脚趾头长满冻疮却连双草鞋都没有;
好不容易饥肠辘辘回到家,一进门就被家中堂兄堂姐污蔑偷藏红薯;
还不顾我的否认把我打一顿;
三伯母坐在门口磕着瓜子落井下石,阿奶和其他伯父伯母们都在冷眼旁观……
*
寒冬,青山村。
才三岁半的米宝正步履蹒跚地在雪地中走着。
她只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旧衣,背着个快有自己人高的竹筐,脚上连草鞋都没有穿,十个长着冻疮的脚趾头就这么踩在雪里。
顶着一头枯黄又参差不齐的齐耳卷发,米宝一路目不斜视,低头数着步子回了家。
刚进院子,就被斜刺里忽然冲出来的一个胖身影给撞倒在地,身后的柴禾都掉出了不少。
米宝抬头一看,就看到胖胖的三堂哥赵小胖双臂环抱地站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地瞪着自己。
他身后,其他几个堂兄堂姐一窝蜂地冲过来抢她背上的竹筐。
米宝下意识想反抗,没挣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竹筐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
除了粗细不一的柴禾外,还掉出来一个纸包。
米宝“哎呀”叫了一声,要去拿那个纸包,被赵小胖眼疾手快地抢先一步捡走了。
赵小胖动作迅速地拆开纸包,看到里面裹着两个红薯,就跟看到了胜利品似的,马上举起来冲着坐在西屋方向喊道:“娘!她果然把红薯藏在竹筐里带出去烤了!我就说我的鼻子没闻错!”
米宝看向西屋,这才发现三伯母宋氏坐在西屋门口,正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这边,一边嘴皮子利索地磕着瓜子。
宋氏很胖,坐在那里,就跟座小山似的,把西屋的门口堵了个结结实实。
“敢偷家里东西,看我们不打死你!”
“那是我们吃的,你也敢碰!”
堂兄堂姐们也都看到了那又大又红的红薯,吸了吸空气中飘着的烤红薯的香气,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都吞咽了口口水,随即,又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米宝。
没有人注意到,宋氏也在偷偷地咽口水。
米宝见他们把红薯找出来的时候,人都懵住了,听到他们骂自己偷东西,忙手脚并用地站起来,矢口否认:“我没有偷东西!这红薯不系(是)家里的!”
声音软软糯糯的,甚至还有些发音不清晰。
“你撒谎!这红薯分明就是家里的!”赵小胖反驳道:“不只你这里,你娘被子里的红薯也被我们找出来了!”
米宝瞪大了眼睛,她没有想到娘竟然把红薯藏起来没有吃。
这时候,米宝注意到奶奶赵氏从灶屋走了出来。
赵氏板着一张脸,看了眼赵小胖手里的红薯,又冷漠地瞥了眼孤立无援站在那里的米宝。
见婆婆出来了,西屋门口的宋氏当即将手里的瓜子收进兜里,快步地朝赵氏走过来,说道:“娘,我就说偷红薯的是那丫头,跟我们家小胖无关,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吧?”
赵氏眯起眼睛,定定地看着宋氏,直看得对方眼神飘忽起来后,才默默收回视线。
米宝看了看三伯母,又看了看自己的堂兄堂姐,最后才看向奶奶赵氏,细声细气地解释道:“阿奶,我没有偷东西。真的。”
“你不是偷家里的,那你的红薯从哪里来的?!”宋氏板起面孔质问道。
“我……”
米宝一哽,抿紧了唇,严叔叔说了,不能让别人知道红薯是他送的。
她的目光瞥了眼赵小胖,想到他昨天晚上在厨房偷偷啃红薯的一幕,便说道:“是三哥哥,我看到他昨天晚上躲在厨房……”
“死丫头,你敢冤枉我!”
赵小胖冲了过去,一巴掌就扇在米宝的脸上,把人直接扇得摔在地上。
别看米宝穿得狼狈,但是一张脸却是白白净净的,那一巴掌挨下来,脸颊很快就肿了起来,牙还掉了一颗在地上。
赵小胖这还不罢休,招呼其他几个兄弟姐妹,上前就对着米宝又踹又骂的。
米宝眼看着大家围过来了,立即将自己缩成一团,用双手抱住自己的头跪伏在地上,任由那些拳脚如雨点般落在自己身上。
灶屋、主屋、东屋陆陆续续有人出来,大伯大伯母,二伯二伯母,还有三伯母跟阿奶,全都站在那边看着。
“呜呜……”
察觉到那些长辈们站在那看的时候,米宝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可是,哪怕身上疼得厉害,心里委屈得不行,她都没有开口向这些长辈们发出任何求救。
她更加抱紧了自己,觉得挨过这顿打就好了。
不知道挨了多少下,这些堂兄堂姐们都气喘吁吁了,那些拳脚才消停下来。
米宝跟块石头似的,仍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而原本观望的那些长辈们早就散了,只有三伯母宋氏不知何时又坐了回去,一边嗑瓜子,一边意犹未尽地打量着这边。
“娘,我也要嗑瓜子!”赵小胖跑过去,伸手就要抢她兜里的瓜子。
手刚伸过去,就被宋氏给拍开了,“你嗑什么瓜子?你娘一个人都不够嗑呢!留着肚子吃晚饭吧!”
她站了起来,目光落在米宝身上:“米丫头,你阿奶刚才发话了,今天你犯了大错,晚饭就别吃了,好好回你们屋里反省吧!”
说完,招呼赵小胖和自己的小女儿进屋准备吃晚饭了,其他小孩见状,一个个也上赶着跑进去了,生怕慢了一步就没饭吃。
原本吵闹的院子一下子安静下来,赵氏安排几个儿媳妇,陆续把吃食从灶屋端进堂屋,期间,谁都没有看米宝一眼。
直到屋子里传出了争抢食物的吵闹声,米宝才终于放松了身体,她踉跄了好几下,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全身上下哪哪都疼。
她哽咽着不敢哭出声,动作迟缓地将掉落的柴禾一根一根地捡回竹筐。
后背一片火辣辣的疼,是没法再背竹筐了,她就用两手吃力地拖着,跟蜗牛似的,将那一筐柴禾拖回了柴房。
等再出来时,脸上的泪痕已经不见了,就连那略显凌乱的卷毛也明显是梳理过了。
米宝捂着屁股弯着腰,走到刚才挨打的地方找回自己掉落的牙,她抚着那颗带血的牙,眼眶一下子又湿润了,声音低低地道:“牙牙……”
她并没有感伤太久,就揣好那颗牙,走向了最偏僻的小屋子,这是原来堆杂物的狭窄空间,也是她和母亲粟文秀睡觉的屋子。
屋里堆满了各种杂物,靠内墙的地面上放着张草席,盖着一张单薄的破被子,被子底下躺着娘亲。
屋子里一如往常静悄悄的,但是,米宝耳尖动了动,立刻忍着疼,晃晃悠悠地向被子那边跑过去。
她跪在地上将被子往下拉开了些,就看到一张草席,原本该躺在这里的娘亲不见了!
“娘!”米宝脸色大变,视线私下里在屋子里找起来。
杂物间就这么大,一览无余,哪里有粟文秀的身影?
米宝瞬间忘了自己刚挨了打,也忘了自己对家里其他人的畏惧,她一股脑地跑进了吃饭的堂屋,看着正吃得热火朝天的众人,最后目光落在赵氏身上,“阿奶,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