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重雾三日，必有阴雨。
辛亥年第一个月的第四天，假期已经过去了，陈怀宣准时来到了郡和二楼的办公室。
“早。”
“早。”
〝吃糖吗？”
见简兮从上衣兜里掏出了一块糖，陈怀宣似乎神色怔了怔。
“祈福糖。”简兮解释着。
“谢谢。”
陈怀宣接过，却没有吃，而是随手放进了兜里。
他看了一眼眼前的短发女生。
“你去了福利院？”
因为只有福利院才会在年节的时候发放祈福糖。
糖纸上印有图文，寓意着福运绵绵，甜蜜平安。
“嗯，每年都会去。”
见陈怀宣依旧看着他，简兮笑了笑解释道︰“我是孤露者。”
好巧。
“福利院长大的？”
不然不会每年都去。
“嗯。”简兮将短发别入耳后︰“天理福利院听过吗？”
陈怀宣眸光一顿，随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听过。”
其实。
阿光也是天理福利院长大的。
“很少有人听过那种地……”
“哐当！”
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是葛老黑。
“陈怀宣，出来一下。”
“呃，好。”
狐疑地跟在葛老黑身后，没过多久，两人来到了走廊的尽头。
“叮——”
墙壁突兀的打开，宽敞的空间露了出来。
隐藏在青墙壁中的电梯。
“进。”
二人进入了电梯，电梯缓缓下行，应该是进入了某些地下建筑中。
没过多久，两人走出电梯，七拐八拐的隧道，阴冷空洞的地下场所。
两人最终来到了一间光线昏暗的办公室。
一个女人坐在台灯的后面。
是当初来郡和面试时办公室里的那个面试官。
“秦主管。”
“嗯。”
女人抬起头，先看了陈怀宣一眼。
“坐。”
陈怀宣注意到，葛老黑有些神色古怪的瞥向了他。
仔细想了想，他坐了下去。
女人则是双手交叉放在桌前。
昏暗的光线下，她略显锐利地目光依旧盯着陈怀宣看，满是审视。
“叫你来，是有问题想问你。”
“呃，请讲。”
“你想加入花岗岩三十六号吗？”
嗯？
陈怀宣诧异的看了女人一眼。
什么情况？
“不是郡和这种外围的二级机构，而是真正的花岗岩三十六号。”女人继续说着。
陈怀宣愣了下，然后下意识回头看了葛老黑一眼。
后者面无表情。
他皱了皱眉，思考片刻后，点了点头。
“很好。”女人似乎笑了。
但和葛老黑一样。
笑得很难看。
“你们可以走了。”
陈怀宣又看向了葛老黑。
后者眨了眨眼，示意着陈怀宣和他离开。
二人起身离去。
没过多久，台灯后的身影微微抖动了下。
的确是在笑。
而且，笑得像个老巫婆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
笑声才渐渐止息。
女人锐利地目光重新落到了桌面的纸质文件上。
红色的字体标注着事件的严重状况。
《内务部紧急调函》。
伸手拿起来，女人勾起嘴角。
仅仅只是搓了搓手，随后，伴随着“嘭”地一声响动，火焰诡异的出现在纸面上。
火焰覆盖，《调函》被转瞬间烧成灰烬。
房间重新陷入了寂静。
“葛组长？”
郡和二楼的走廊里，陈怀宣试探着询问。
“老规矩，别问。”葛老黑耸了耸肩膀笑着︰“而且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有一件事情是确认的，年轻人，你被上边盯上了！”
“盯上了？”
“是好事，可能也是坏事。”说着说着，葛老黑突然叹了口气︰“但哪怕只有一种可能，也是许多郡和老人日思梦想的。”
“包括我也一样，恐惧它，但又想得到它。”
陈怀宣若有所思。
临近门前，葛老黑还比划着粗壮的手指，在嘴边轻轻地“嘘”了一声。
嗯，大概是示意他不要在那两个面前多说什么话。
陈怀宣点了点头。
果然，再次进入医疗雇员组的办公室，陈怀宣就已经感受到简兮和虞北风异样的眼光了。
……
……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陈怀宣也从来不是一个只盯着一颗树的人。
“小蔷，走了。”
漆黑的夜里，陈怀宣透过两扇“窗”观察着外面的环境。
突然，“窗”内的视野猛然拔高，然后又飞快的降落。
陈怀宣愣了下，看了一眼身旁气泡内半透明的轮廓。
对方似乎因为他的注视，传递出了某种疑惑的情绪。
他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嗯，不错，竟然学会了跳墙？”
“好吧，也算有进步。”
“这说明这段时间的生活训练并没有白费。”
哪怕学会的生活技能是不怎么着调的……爬墙。
但闻听此言，气泡内半透明的意识轮廓仿佛被打了气一样微微鼓起，某种信心满满仿佛溢于言表。
在陈怀宣的指挥下，某个操控着躯体的意识一路狂飙“驾驶”，跳过铁丝网，躲过军装巡查，并且顺利从浪浪山二线潜入了上章市区之内。
到了市区之后，可能因为路况不熟，小蔷的意识一度出现了宕机反应。
看着僵持在街道上的尸白少女，陈怀宣不得不转换位置，亲自“驾驶”着尸体来到了仁浦医务堂。
除了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外，当初仁智学堂也组织过学生到这里实习，因此，对于仁浦医务堂的建筑构造和人员划分，陈怀宣早就烂熟于心。
换上了早就买好的洁白大褂，带上口罩，扎上马尾，小蔷和医务堂的普通医务人员并没有什么区别，尤其是内在的“神”还是由陈怀宣这种内鬼来主导。
轻易走入某栋建筑内，还与门口某个昏昏欲睡的值班师兄打了个声招呼。
但对方显然没有搭理他，依旧在与打瞌睡作着激烈的斗争。
看了一眼这个甚至能叫上名字的家伙，陈怀宣进入水房，先是利用开锁技能打开了变电箱，关掉了地下停尸间的电源后，在利用停尸间值班人员上来查看的间隙潜入了停尸房里。
毕竟只是间医务堂，很少有严密的安保水准，在这个没有监控的时代，仅靠人力仍然会被有心者钻了空子。
更不要说熟悉内部情况的“内鬼”了。
轻轻拉开抽屉，打开拉链，陈怀宣喃喃自语了几句，随后才将修长素洁的手放在尸体的额头上。
片刻之后，几缕黑色的雾线缓缓升起，最终被他吸纳至了掌心中消失不见。
其实像这种死了几天的尸体，体内根本没有太多的死气，一直以来，他与小蔷虽然频频往返于几个停尸间中，但所吸纳的死气却并不算多。
因为只有在人体死亡的那一刻，挥发地死气才是最为浓郁的，丰度较高，厚度也是不同凡响。
但好在勤能补拙，积少成多。
如此想着，伴随着“噔”的一声响，停尸间的灯光重新亮了起来。
陈怀宣没有搭理，靠着耳聪目明，哪怕远远听见有人进来巡查，大不了躲在空白的停尸抽屉里。
只要不是像归化那种没有条件建停尸抽屉的地方，或者是由小蔷这个呆鹅操控着身躯，被人活生生发现的几率还是很小的。
毕竟，有谁会在半夜里跑到尸体的傍边仔细看个干净。
不怕诈尸吗？
成功潜入半个小时后，陈怀宣吸纳掉了第十一具尸体内的死气。
可能存量加薄余终于引起了质变，小蔷的瓶颈期似乎也出现了松动。
陈怀宣一口作气，趁黑夜又跑了一家医务堂。
昏暗地光线里，黑色的死气缭绕成线，缓缓地被尸白少女的毛孔吸纳，伴随着双手的微微起伏，不死气突然开始在身体内横冲直撞，大量黑色的粒子喷涌而出。
薄如蝉翼的皮肤、透明的肌肉轮廓、流淌不息的血液、坚固的骨骼……甚至许多复苏的脏器系统都伴随着黑色粒子的喷涌而渐渐光化。
此时此刻，尸白少女的全身犹如火红的木炭，直到某个临界点来临，伴随着巨大的暖流袭来，尸体突然“嘭”的一声炸开！
大量的黑色雾气弥漫在寂静的地下停尸房里。
气体寡淡，却根本没有尸白少女的身影。
哪怕是残骸都没有见到一块。
她仿佛消失了一样。
仿佛融入了雾气之中。
躲藏在斑驳的雾气里，陈怀宣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眼前的状况与他咸池公寓觉醒宿慧那天的状况一模一样。
同样是身如火炭，同样是黑色粒子包裹。
但与当初因为力量不够而中途中断不同，眼下的陈怀宣，终于能借用一个雾化的尸体，从而施展出了受气者体系的一个基础本能。
【重雾三日，必有阴雨】
“呼——”
伴随着“神”行意走，地下室好似突然刮起了一阵阴风，所有的黑色雾气形成了龙卷，最后钻入了某个漆黑的漩涡中消失不见。
行走在虚幻的世界里，陈怀宣看着眼前的迷雾，突然头痛欲裂。
他主动中断了受气者的施法。
片刻之后，某个空荡荡的深巷里，稚嫩雪白的肉体光溜溜的从黑雾漩涡中掉落出来。
陈怀宣落在地上，忍不住叹了口气。
【重雾三日，必有阴雨】
能力还真是应景。
大雾之后，必有阴雨，象征着可能遭遇的危险。
但今后若是时刻准备用这具躯壳跑路，难道还要提前准备衣服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