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舒克街73号
晚上八点。
祝鹤准时来到舒克街。
作为能在导航上被标注出来的地点，舒克街自然还属于行政区。
只不过相较于之前在二十一区见到的诸多商场高楼，这里的建筑高度以及密度明显低了不少。
更多的是大排废气污水的炼钢厂、化学能源厂之类的重工业，它们侵占着大片平民的土地，昼夜不休地轰鸣着。
但工人们并不因此抗议，甚至还很感激，因为这些重工业为他们提供了一定数量的食物和住所。
尽管一个八平米的破屋往往要挤上十个乃至十二个人，但这至少让他们免于流离失所，沦落成那些搭窝棚挤集装箱的平民。
而以上这些现状都基于二十九区所有工厂主们普遍存在的一个共识。
那就是人力依旧是最廉价的劳动力。
甚至远远低于机械人工智能。
因为他们需要付出的，只是一堆不值钱的蛋白块和废砖。
舒克街便是众多依附于于重工业区而存在的街道之一。
它属于福克斯科技下属子集团的一个工业区。
因为绝大多数的居民都是福克斯的工人，故而整个街道的空气里都漂浮着一股机油与粉尘混杂的味道。
满满的重金属朋克风。
祝鹤顺着导航从一排联排房后走过，再穿过几条小巷，然后来到了目的地。
舒克街第七十三号。
一个在一众联排房中唯一亮着灯火的屋子。
祝鹤走到门前，结果迎面撞上一个刚从门里出来的男人。
男人穿着布满油污的灰色工服，畏畏缩缩的，看都没看祝鹤一眼，低着头就跑进了黑暗中，背影看起来慌慌张张的。
祝鹤不动声色，走进屋子。
屋内，一个老头正躺在一把钢管攒簇的摇椅上闭目养神。
在他的脸上，岁月的沟壑纵横交错着，有些倒三角的脑袋陷在一团乱糟糟的灰白头发与胡须里。
配合着那因衰老而有些萎缩的身体显得有些可笑。
想来这个老头就是那个红鼻头说的老彼得了。
祝鹤正准备打个招呼，却见老头忽然睁开眼睛，乌鸦般的粗粝嗓音自其口中响起。
“你来的可算晚的。”
“晚？”
祝鹤一愣，下意识点开手环看了眼时间，“这才八点零五。”
“那些工人平民可是比你早来了将近一小时，甚至两小时、三小时，即便他们有的十二点后还要上班。”
“为什么？”
“谁知道呢？或许是急着投胎吧。”
老彼得上下扫了眼祝鹤，“不过你这幅打扮倒是别具一格，看来你不是住在福克斯工业区旁的工人？”
“不是。”
祝鹤道：“我从‘黑区’来。”
老彼得微微一愣，“他们把业务都发展到那儿去了？”
“什么业务？你是指发传单？”
祝鹤好奇问道。
老彼得像是自觉失言，摆了摆手，“没什么，把你的传单给我吧。”
说话留一半，以后没老伴。
祝鹤暗自腹诽一句，从怀里取出传单，老彼得接过后稍稍举起。
这时祝鹤才察觉到老彼得的两只眼睛有点特别。
老彼得的左眼是灰绿色的，虽然有些浑浊，但还算正常。
但他的右眼，乍看之下虽然与人眼并无不同，但稍稍留心便会发现它的转动未免有些机械呆板。
不出意外，那是一颗义眼。
果不其然，下一刻老彼得的右眼眶中骤然射出针孔般粗细的红色射线，沿着传单上的那个红勾横向扫了扫。
片刻。
老彼得放下手里的传单。
“检查通过，进左手边那个房子吧，记住进去后一直往里走，墙上有一道暗门，推开后你会看见一条甬道，顺着甬道一直往下走就对了。”
祝鹤一愣，“就在旁边？”
老彼得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然你以为在哪儿？”
“可刚才那个工人为啥往回……”
“他不是来领罐头的。”
老彼得突然出声打断，不耐烦道：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要罐头就出门左拐，不要就出门右转，这么简单的事怎么轮到你这就这么麻烦呢？”
“还是说……”
老彼得眼神骤然阴冷下去，像是一条蝮蛇，“你是故意来捣乱的？”
祝鹤给老彼得的义眼盯得浑身不自在，尴尬道：“没……那啥，好吧，我去左边。”
“哼。”
见状老彼得才重新合眼躺回椅子。
但意思相当明显。
赶紧滚吧。
无奈之下祝鹤也只能自认倒霉挠挠头出了门。
真是个怪老头。
……
进入到左边那间屋子，祝鹤遵循着老彼得的指示一直向里深入直到碰上一堵墙。
他四下摸了摸，很快便发现墙壁上有一块区域很明显存在松动。
他尝试性地推了下。
果不其然，松动的那块墙壁很容易便被推动，紧接着朝后翻转露出一截甬道。
很难想象，这样普通的一间联排房内竟然藏着这样一处地下甬道。
只不过一个所谓的救济组织为什么要把地点弄得这么隐蔽？
想不明白。
祝鹤摇摇头，目测了下甬道大小。
甬道不算大，但让一个成年人正常通过还是没多大问题的。
头顶的甬壁每隔一两米便嵌上一枚莹绿色的指示灯，用以解决照明。
只是绿油油的灯光将整条甬道照得阴森森的，不免显得有些诡异。
祝鹤摸摸鼻子，这可真是太“阳间”了呢。
顺着甬道开始往下走，祝鹤很快惊奇发现，眼前这本以为没多长的甬道竟是像没个尽头一般。
他粗略估计了下，自己少说已经走了两三百米，结果还没见到有底的趋势。
要不是他能隐隐约约间听到人声，八成以为自己是进入无限月读了。
终于，再又走了一百来米，祝鹤见到了甬道尽头。
一道灰色的金属大门。
正当他想着是不是忘了问老彼得要个什么“芝麻开门”的口令时，那道金属门已随着他的靠近自动向两侧拉开。
原来是自动挡。
只是不等他再多做思索。
下一刻，沸腾的人声瞬间将他淹没。
此时此刻出现在祝鹤眼前的，是一个能容纳千人的巨大礼堂。
高高的穹顶下，一众人拥挤在主席台靠前的位置上，热火朝天地交流着，发出巨大的噪声。
他们其中，绝大部分是穿着福克斯统一灰色工服的工人，小部分是衣着破烂的平民，估计和自己一样都是通过传单过来的。
放眼望去，少说也得有个三四百人。
祝鹤眼中错愕一瞬，这场景和他想的有些不一样啊。
毕竟刚才那个老彼得给他的感觉可不像个什么正经人。
莫非是自己想多了？
祝鹤一边思索着一边随便在中段靠后的地方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来这自然不是为了那什么肉罐头，纯粹是因为现在陷入了迷茫。
首先运尸队肯定是不用想着回了，不过倒也不用太担心会被追责。
因为他没有编制，而运尸工的工作只要有一天缺席未到岗便会被政府AI视为自动放弃，递补人员自动接替。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手里的那把枪，他不知道它会不会引来公安。
毕竟前世的影视剧里都是那么演的，公安一旦丢枪便是大事，他们会动用手上的一切资源力量去找，直到枪被寻回。
不知在这个枪支泛滥义体盛行的赛博朋克世界是否同样如此。
当然，他来这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那就是自从昨晚杀了王东后，祝鹤就时常莫名感觉到自己身体有些燥热，而这些燥热在触碰那把枪后便隐隐成为了实质化的冲动。
这种冲动导致他现在整个人都处在一种随时想射点什么的危险状态中。
同时也让本就陷在迷茫恐惧中的他一整天精神都很崩溃。
直到他想起早上那两个蓝帽子给自己送来的传单，不知为何，他莫名觉得这张传单或许会给他带来一些变化。
尽管不知这变化是好是坏，但总比闷在居住舱里随时有可能暴走要好，所以他就来到了这里。
带着那把枪。
只不过目前看来，似乎一切都还算正常？
“嘿，朋友，这里没人吧？”
就在祝鹤神游的时候，一个穿着灰色工服胡子拉碴的男人大咧咧地在他身旁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