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7日至2月28日
1月27日,星期四
病人 病人说除了常咳嗽之外,没什么可说的。大概是一般的感冒。然而他的确想过可能是肺结核,他也盘算过如果结果是他真的要去住院的话,可以怎么利用这件事。他可以跟妻子说:“我现在这样……”
分析师 有多种可能的解释方式,我的选择是:我提到疾病和分析之间的关联被忽略掉了。我想到的是如果就医会使分析中断。我说我一点儿也不认为,这个对后果做出的相当粗浅的推论是焦虑的核心重点。同时我也处理了现实的一面,说我会把这个事情留给他自己。他很清楚自己想要我拿这个材料做分析,不想真的让我去做诊断。
病人 在我做完解释之后,他说事实上他想到的不是肺结核,而是肺癌。
分析师 现在我有了更有力的材料可以工作,我解释说,他告诉我的是有关自杀的内容。这如同我所谓5%的自杀。我说:“我想你这辈子还没真正有过自杀冲动,对吗?”
病人 他说这只是部分正确。他曾经拿自杀威胁过妻子,但不是真的那个意思。这并不重要。在另一方面,他时常感到自杀也构成生活的一部分。不管怎么说,他的妹妹曾经两次尝试自杀。她并不想死,所以没有成功。然而,就算不是全部人格卷入进去的冲动,这两次也让他真正见识到了自杀。
(这时他联想到了为了向前进而感觉到必须跨越的屏障)
分析师 我提醒他(他忘了),他曾经觉得有人从中阻挠,不让他跨越那屏障。
病人 他说,他感觉那道屏障像一堵必须要打破的墙,不然自己就会撞上去;而且他有种感觉,觉得自己的躯体会被抬着经过这条艰难的路径。
分析师 我说,因此我们有了证据,在他和健康之间横亘着的是自杀这件事,我必须搞清楚这一点,因为我必须知道他不会死。
病人 他曾经想过以各种形式重新开始不同的生活。(停顿)他提到迟到,最近比较明显。这是因为发生了一些新事件的缘故。他本来可以把所有工作排开,闲逛一刻钟,以便按时到达。但是,他的工作对他而言变得越来越重要,如今他会先把事情做完再过来。如果顺利的话他可以按时到达。他的说法是,目前,分析在某些方面不如他的工作那么重要。
分析师 我在这里做了个解释,把之前的材料收集整理起来并指出,我比他更容易看到这一点:起初他只能为自己出力,随后他可以为分析出力;现在他能够在工作的状态下为分析出力。我把这些与内疚联系在一起,包括自杀在内的整个阶段背后的因素就是内疚。我提醒他分析导向的事情是包括进食在内的本能的兴奋感。但目前由于无情的毁坏导致的内疚感太过强大,除非建设性的冲动与能力显露出来,内疚才会减轻[3]。
(停顿)
病人 这些解释的效果在他的下一段话里显现,当时他用极轻松的口吻说:“我现在可以拿疾病来消遣了;那大概是麻疹,小孩子得的东西。”
分析师 我指出,自从我将他对疾病的幻想里暗藏的自杀信息移除之后,他有了转变。
病人 接着他说,他头一回觉得,如果有那样的机会,他会利用一场外遇来平衡他妻子的背叛不忠。
分析师 我指出,这说明他与妻子关系中依赖的元素减少了,而这些依赖则汇集到了分析里面。
1月27日之后的那个星期
接下来的3次分析报告浓缩成了如下的陈述。
病人 病人报告说在上次会面之前,他其实已经和一位女性的朋友上过床。那是在一场派对之后。所有的感受都被封堵住了。他说这样的事在分析之外的任何时间都有可能发生。他感受不到爱(能力不受影响)。(这次的会面从头到尾都单调乏味,被潜意识地设计为让分析师感到没发生什么重要的事情。)接着他说,他期待的是一个很棒的结果。他期待的是,他不说我也能知道他曾有过一次掺杂着兴奋的经历。(这信息起初是他迂回地透露出来的)
分析师 我向他指出,他谈起这件事时压抑得那么深,我是没办法将其加以运用的。但现在我能够解释这件事在移情上的意义,一开始我说,那个女孩代表他自己,所以在外遇这件事上,他如同一位女性,和作为男性的我发生了性关系。
病人 他勉强接受这个解释,但是因为这个解释里面没有自然的演化而感到失望。
分析师 隔天他心情沮丧,我做了个新的解释,首先,我说先前的解释显然是错的。我说那个女孩(在移情神经症中)是分析师。
病人 接着便是立即的情感释放。这个解释引发出与依赖有关的主题,而与情欲无关。
(分析至此走出了长达一周的困难阶段,病人对我发展出了强力的联系,这令他十分惊恐。)
他有个疑问:“你受得了吗?”在他找寻过的可以依赖的众多对象中,他特意挑父亲来谈。他的父亲在某个特定阶段之前尚能够接受,但之后却老是把他交给他母亲。他母亲没什么作用,早已败下阵了(也就是在病人的婴儿期时)。
分析师 我做了另一个解释,但从结果来看它是错误的,所以我必须收回它。我提醒他,在整个孩提时期他女性化的自我都徘徊在他男性化的自我之外,而在他的移情神经症里,我的新地位等同于这个女性化的影子自我。在撤回这个解释之后,我看到了正确的解释。我说,眼下起码他的大拇指再次有了某种意义。他持续地吸大拇指一直到11岁,现在看来,他放弃它似乎是因为他再也找不到某个人能受得了他的这个行为了。
这个对拇指的解释明显是正确的,而且顺带让他非常刻板的手部动作产生了变化。他在整个分析里头一次把左手的拇指举起来放入嘴里,而他对自己的这个举动浑然不知。
2月8日,星期二[4]
门铃坏了,他在门阶上等了3分钟。
病人 他说,开头很公式化,并拿这与病史采集相比。病人总是认定你知道的比你显出来的要多。
分析师 “我会记住等候会让你不高兴。”(在这位病人的案例里十分不寻常)
病人 他继续描述道,医生在采集病史的时候会有多么为难,是巨细无遗地去询问,还是仅仅满足病人,假装自己知道的和病人期待自己知道的一样多。话讲到一半,他出现了退缩[5]。从那个短暂的退缩里恢复过来后,他设法把退缩时的幻想讲了出来:有位外科医生在手术中途停了下来,这让他非常恼怒。并不是那个医生冲病人发脾气,而仅仅是那个病人倒霉;他接受手术到一半,医生就去罢工了。
分析师 我做了个联系,提到他的这个反应,是因为在我接纳了依赖这个角色之后,紧接着就有个周末休息日。我提起了门铃坏掉的事,但相比之下这已不那么重要;反倒是这个长间断直接联系上了他在上次会面结束时说的话,他说我可能受不了他对我极度依赖的需要,例如,他和我生活在一起那样。
(这个解释的效果非常显著;分析变得有了生机,并且一直持续到这次分析结束。)
病人 病人谈到他的消极,说这如何让他厌倦,让他抑郁,这让他处于困境,当他昏昏欲睡时会生自己的气。这样的消极性是种挑战。有时候讲出来的话根本不值得费的那些力气。他真真切切地感到枯竭了。睡觉意味缺乏情感,一片空白。他的妻子很感性,受不了他用理性的态度面对一些事物,一点儿情感也没有。他开始谈论爱这个字眼,指的不是性的那方面。
他之后谈起琼斯在《观察家报》上的文章[6],特别提到文中那个玩纽扣的孩子,以及琼斯如何将其与食人风俗联系到一起。
我没有做解释,知道他明天来的时候,这个主题会再度浮现。
2月9日,星期三
病人过来时很兴奋。
病人 “我觉得好些了。”(兴高采烈)他说自己和大家一起大笑了。整件事里有些全新的东西。事情发生得很自然。
分析师 我发现他不记得上回发生的事情,我做了个总结。在做总结时,我想不起退缩幻想的内容,我也告诉了他。对这个男人来讲,如果我能提醒他上一回的内容,总会对他有帮助。
病人 他说,他觉得好些了之后,有种解放的感觉,这让他从妻子那里独立了。对于她,他现在有筹码可以使用,虽然他对她并无报复之心。他再也不必跟以前一样乞求同情。那样做根本没用,只让他自己感到绝望。
分析师 我说,这似乎强化了他的整体人格,令他稍微能够接近一些食人风俗和本能冲动。
病人 他说,为了让事情更好,他和一位外科医师有过一番讨论,非常友善,结果令人非常满意。
分析师 这时我想起了他的退缩幻想,并且提醒了他。
病人 他继续道,那个外科医生反对对一名需要特定治疗的病人动手术。这位外科医生明白情况,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罢工了。
(停顿)
分析师 我解释说,兴奋出现了,但是也带来了与它本身有关的焦虑,所以受到严密的控制。
病人 他说到其他一些次要的事。“我可以承受兴奋感。一年前类似的事情也发生过,但兴奋让我承受不了,所以那些事便离我而去了。我只容许一种智性上的理解。我的抑郁没有了的话,我会承受不了。事实上我不能明白,怎么有人可以那么兴奋,而且我对于可以胜任的感受没有任何概念。现在,这个治疗似乎令进步可以持续,我可以放得开了。”(停顿)“我不想再继续谈论兴奋了。”
分析师 “兴奋的重点是,变得兴奋。”
病人 “这里面包含有危险。你看起来会很傻。如果你喋喋不休,人们会笑话你。”(喋喋不休这个词在这个分析里专门指代他幼年的一个阶段,据说他在变得闷闷不乐和退缩之前,是喋喋不休的。)“之后只留下你抱着宝宝(意指兴奋)。”
(停顿)
分析师 我做了个解释,把喋喋不休和抱持住婴儿联系在一起[7]。
病人 “人们瞧不起大人喋喋不休。我一向很严肃。现在我感到自己在分析之外可以自然的喋喋不休。在分析里面,即便当下或是我可以对某件事感到兴奋时,我也只能一本正经的。兴奋本身有些不同之处。危险就是如果你兴奋了,你就失去了它。它被从你那取走了,或被侵蚀了。”
分析师 “如果你表现出兴奋,它会膨胀起来。”(我可以在此处解释阉割焦虑,但是节制住了)
病人 “是的。你很轻松,要是宣称兴奋了,并且认为它和某件事情有关的话,你就会变得沉重。华丽的自由很重要,但这只在没有爱的关系里才会出现。我昨晚一直想着这个。和那个女孩的关系就是一场华丽自由的外遇,和我妻子的关系不可能那样。”
分析师 我提醒他,他也在讲述关于自慰的事,而且他发展出的这个主题如同他已经要在那个当下就去做了。
病人 “好处是不用承担风险;没有人际纠葛。”让他惊讶的是,他没料到自己结了婚之后仍然延续着这个需要,纵使这危害到他的性能力。
(这时门铃发出杂音;有人来修门铃。这造成了干扰,病人很吃惊自己竟然感到介意。)
“通常是反过来的。如果有什么干扰的话,你会过度担心而我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不过就在刚才,我们谈到这么私密的事情上头,我第一次看到,你关于分析的设置以及它的重要性所讲的东西是多么的正确。”
分析师 我将其与依赖的主题做了联结。
2月10日,星期四
病人 他继续报告兴奋感,尽管和兴高采烈比起来程度上要弱一些。
分析师 “看来,你这辈子大部分时间的生活低于平均水平的兴奋,如今即便你只是达到通常水平的兴奋,你也会有明显的意识觉察。”
病人 “是的,我发现,我不用那么费力就可以变得快乐和轻松了。我以前只是偶尔能,而且总得装扮出来。今天发生的一些事让我意识到,无论如何,小心谨慎都是必要的。在工作和家庭上仍有问题未解。我为自己感觉好起来而感到担忧和内疚,当然也包括秘密的外遇。兴奋过头很危险,也就是说,会赔上未来。把有待解决搁下不管,我也承担不起。但这之中还有差别。我现在对未来有了期待。我以前似乎陷在眼前的困境里找不到解决办法,也展望不到未来。从没希望能过上平常的生活。我的抑郁是为了寻求依赖。我会说我是从依赖当中,也就是从抑郁当中,要求我与生俱来的权利。”
分析师 “对未来和目前的绝望感,原来是你所不知道的过去的绝望感。你想找的是爱的能力,虽然我们对从前的点点滴滴毫无所知,但我们可以说,你早年生活中的某些差错,让你对自己的爱的能力起了怀疑。”
病人 他同意所有的这些,之后他说:“这项任务还有待完成。”
分析师 我做了个相当宽泛的解释,把他觉察到对自己女儿的爱的这件事涵盖进来,并且提醒他,这是在电影院掉泪之后发生的。
病人 “我理智上向来认为快乐与痛苦相连。同样的,我把爱和悲伤联系在一起。我曾经跟人提起过。那是在青年俱乐部里关于性的演讲。我说爱和悲伤之间有一种关联,结果遭到猛烈的抨击,还被说是虐待狂。”
分析师 我说到,即便如此他仍旧知道自己是正确的,而那个演讲者错了。
病人 “也许她(演讲者)也知道,但她发现在那个情境下不方便同意这样的观点。”
分析师 “我不需要进行回答,因为答案就在你的分析里面。”
病人 “我没有那种施虐性,这种说法不正确。”
分析师 这时,我开始做一个更加全面的解释,提及恩斯特·琼斯(Ernest Jones)在《观察家报》的文章里提出的食人风俗这个词。
病人 他说起一向察觉到做爱时啃咬很重要,通过这样的话补完了我的评论。
分析师 在这个全面的解释里,我说到他在某种程度上缺失了这个幼年情境,他需要我在分析里提供给他,也谈到要及时抱持住情势,这样一来依赖现象就可以经受住本能冲动的时刻或念头的考验。我刚好说起一个例子,就是机构里的婴儿一天当中可能会被3个护士照料,这会给修复带来困难[8]。
病人 我的解释他很快就理解了,并说:“就我的情况来看,是有四个,因为我的四种生活——医院、家庭、分析以及那个女孩,一切都取决于我能否在分析里描述其他象限里发生了什么。”他接着说:“但是,事情的不利之处是,整个情景的分裂给了我更多可以去谈论的。在这四块地方中的任意一个,我都有很多可以说的,但如果我把一切说尽,再无可说之后,往往感到虚脱。”
分析师 我首先谈到他需要感觉到他对这个分析有贡献,如果他找不到话说,他常常感到尴尬和不足。我说:“我们也谈论了人交谈的根源之一,是个体通过在一个情境里谈论另一个情境的过程,把各自分散的经验整合起来,这是人在健康状态下都会有的共通的基本模式。”
先前他能够找到的,都是这个根源模式的各种范例,他一直以来都在寻找。现在,他在分析中找到了这个模式,而且因为能够把它分离出来而受益。
(停顿)
病人 “行得太远有危险。一个人会变得糊涂。”
分析师 起先我以为他的意思是我的解释太复杂了。然而,他指的是,他可能会把无数的琐事带到分析里面。我想起来,他小时候被人描述成是喋喋不休的,直到早年某个特定的岁数以后才变成除了一本正经地谈话外无法讲话的情况。
病人 于是他告诉我,害怕零零碎碎的一团无望的混乱,也就是他所说的太过分崩离析的状态。他选择每星期四与某大夫一起巡视病房这件事来谈,特别是因为巡房通常会影响星期四晚上的会面。我之前从没有听他提起这件事。某大夫的巡房从来都不简单,总有一连串的挑战,他满是想法和要求。现在有了新的进展,这位病人有了很多自己的想法,而且可以在上级面前坚持自己,他们都很享受这样的接触。还有一次,完成一台相当困难的手术。他写了一份病人的病史报告,之后收到了一封令人愉快的信件,感谢他非常详细完整的报告。这是一封感谢信,而且恰好这位病人处于可以接受赞扬的情绪里,或许这是多少年来的头一回。他当然乐于接受。眼下似乎每件事情都太多了。每当事情无比琐碎他就会担心,所以发展出一种技巧,把事情概化,这样就能简化问题。
分析师 和把材料分清条理不同,也可能在数不清的碎片里迷失方向。看来,这位病人在这里描述的是他与日俱增的忍受分崩离析或没有整合的能力。
病人 他说这些想法就像有太多的孩子那样。
分析师 我作为分析师的工作是帮助他应付这些小孩,并分门别类理出头绪以便管理它们。我指出,他身上塞满了乱糟糟的修复能力,但他尚未发现,施虐狂可以提示出如何利用这种修复现象。和我的关系里的兴奋感只有些迹象,还没有真正出现。
病人 他随后描述道,分析情境对于处在兴奋中的病人来说是很困难的。分析师们受到良好保护。他们有特殊机制的护卫,不会受到侵害。这种情况在机构中格外明显,在那里,病人和医师只在专业情境下会面,预约的安排也不是直接进行的。医师们也接受分析。只有实质的躯体暴力,才可能伤害得了他们。有一次,有个男人试图闯入,他成功地蓄意骚扰到几位医师,最后受到谴责。一个分析师不应当表现出那样的举动。或者说他们何必那样做呢?“有两个想法”,他这时补充说,“一种是,我气恼的是分析师无法对言语的伤害免疫。但同时我也因为他们不会受到伤害而感到气恼。你只有在不出现时才会惹恼他们,但是那样很傻。”
分析师 我说,他漏了谈论不出现(我本应该说“假装”的,但是我忽略了)的事情。这就像是他告诉我他做了个不出现的梦,而我们现在可以瞧一瞧这个梦的意义是什么。我们可以看得出来,此刻这里含有他的施虐性,而这施虐性把我们引向了食人风俗。
我做了一个额外的解释,提到,在联结他生活的各个象限当中,其中之一就是这位外科医生的赞扬。在上次会面的材料里,我和外科医生联系到了一起,并且,对他来说重要的是,我应该要能够看得出我通过这个外科医生表扬了他。
病人 他对此的反应是,他认为我应该能够在他兴奋的时候也表现出我的兴奋。我怎么能不为他的成就而感到骄傲?
分析师 我回复道,我的确很兴奋,不过或许没有他那么兴奋,因为当他感到绝望的时候,我也没有那么绝望。我的立场是要纵观全局。
病人 他继续他的论调,说分析师要有能力随着病人的进步而跟着兴奋。
分析师 而我说:“你可以相信我,我之所以从事这份工作,是因为我认为这是当医生最令人兴奋的地方,而且在我眼里,病人有好转当然比病情恶化来得好。”
2月14日,星期一
病人 他报告说兴奋的阶段已经消退。它的新鲜感消失了。这牵涉3个因素。其中一个是他累了;另一个是,兴奋感解决不了他所有的问题。(我察觉到兴高采烈的阶段到了尾声)当他兴奋的时候,他期待他与妻子之间的困难以及其他困难,可以自动得到解决,但是现在他发现它们还是和先前一样。
分析师 我提起上回会面末了他希望我也跟着他一起兴奋。我指出,我们一起处理了兴高采烈的状态,而且,对他来说重要的是,尽管我跟他一同分享了兴奋感,但我没有分享他的兴高采烈。
病人 他说,改变已经延续了某种程度,比如说,他注意到装模作样的需要减弱了——活着本身的沉重负担变轻了,刻意的行为变少了。他的言谈,尽管还是有困难,但不再是无法改变的问题;而且他常常觉得,说起话来和别人不一样似乎无关紧要了。(停顿)他说兴奋的结束带来了焦虑,因为在兴奋期间分析师有很多话要说。现在他又无话可说了。
分析师 “你其实是想让我知道,你找不到任何话说了。”
病人 “就像揭开了盖子,它揭露出我所说的东西毫无价值,我感觉被曝光了。”(停顿)他斩钉截铁地说自己不想说话了。
分析师 这时,我做了一个全面的解释,连带提起先前的一个解释,我把眼下的分析和在战争期间结束、他没有获得什么洞察的第一阶段联结在一起。我说,满足感毁灭了他的客体。他在上周得到了些许满足,而现在,我身为那个客体已被毁灭了。
病人 “让我想一想,因为我担心女友不再引起我的兴趣了。”
接着他从我解释的观点来回顾他和他妻子的关系。他觉察到,满足在某种程度上总会导致和客体的毁灭相关的焦虑。
分析师 我做了个解释,提及在我看起来被毁灭的时期里,我的关注与兴趣仍然是持续着的。
病人 他汇报说,理性上他明白我的兴趣是持续着的,客体也持续在那,但是需要花一番力气才能感受到这些事的真实性。
分析师 我引导谈话的焦点,提到他利用挫折感将满足感维持在不完整的状态,并把客体保存下来以免被毁灭。
(停顿)
病人 “现在我觉得我们进到重点了。回顾从前,我可以看出这个问题有多真实。我在想,我这种反应是不是很不寻常、很少见,或者说,我到底和别人一样吗?”
分析师 我和他讨论这个问题的两方面。首先,他谈的是一种普遍的现象;其次,他要处理的事,对他来说比对其他人而言重要许多。
病人 “这对吸吮母乳的婴儿会有什么影响?”(此时,他几乎重新触及了第一次分析中的核心特质。)
分析师 这时,我针对分裂型及抑郁型(没有使用这些术语)这两种可能的反应,为他做了更长、更详细的说明。我从被孩子从大衣上弄下来的纽扣谈起,这在病人的头脑里联想到了食人风俗这个词。我说对他而言,他得到纽扣之际,重要的是他得到了满足,所以纽扣变得不重要了(撤回投注)。“还有另一种可能的反应,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它就存在于你的分析里,但你尚不能察觉到它。那就是,关切那件现在失去了一个纽扣的大衣,以及关切那颗纽扣的命运。”
病人 他显然懂得我在说什么。(停顿)他说,周末的时候他对他的事业该朝向两个极端中的哪一方发展想了很多。一个极端是智性的、清高的发展道路,视欢乐为无物。相对的是快乐和愉悦,他可以以此作为最重要的追求。就实际来说,前者意味着遵守他上司的指示,撰写病历报告,在以智力活动为主的医学领域开创一份事业。他的上司毕生致力于医学,沉浸在智性的领域里。他忍不住想要跟随这种斯巴达式的统治,但是,他说这会将他自己排除到图景之外。而相对的一端也无法令他满足,因为那样他只是仅仅在寻欢作乐。他也许会游走在这两个极端之间,但那样游走也不令他满意。
分析师 我把这与手头的材料联系在一起。我说,如果他的分析不再前进,停滞在目前,他要面对的问题,正好就属于他刚才描述的两种反应的前者(分裂型)。我说,未来是可以讨论的,而且可以说,他的分析已经显示出他正站在另一条发展道路的边界上,即能够关切客体。一旦他的分析涉及这个问题,那么关于他的事业规划这个大问题的新的解决办法将会自动浮现。
病人 他说,他想知道,如何能在分析里对先前从没有达成过的事抱有期望。“人有可能获得他本性里不曾存在过的东西吗?一个从没有关切过的人要怎么去关切?事情可以凭空被创造出来吗?还是说,被埋没的东西可以被发掘出来?”
分析师 我说,在某个程度上我们会发现他曾经有过关切的能力,却在某些婴幼儿的情境里因为绝望而丧失了这个能力。话说回来,要在分析里踏出前所未有的一步也并非不可能。这些事不只要靠他自己,也要靠他的分析师。
病人 “嗯,宝宝当然得首先在妈妈那里达成这些事。”
分析师 “在这最后几分钟,我们理性地进行交谈,并且讨论了你的分析,这和真正进行分析是非常不一样的。”
病人 “我也觉得如此,但是,理性地谈论事情有其正面的价值。”
分析师 我不禁把这种状态与第一次分析结束时做了比较,那时这个男人的人格和外在人际关系有了非常大的转变,但是毫无洞察。
2月15日,星期二
病人 “我一直在想昨天结束时的事。你说我们在围绕着主题交谈。不知何故这让我笑了起来。这真是很特殊的反应。我不禁觉得这非常好笑。就好像我们之前说的,‘我们只是假装很严肃’。我们轻松愉悦地玩着游戏。我们关注事情时的严肃态度放假去了,我笑了出来,感到非常兴奋。”
分析师 “你的‘玩游戏’这个词让我想到,在之前的分析里,回应你‘绝妙的自由’这个词的含义时,我好像用到了‘游戏’这个词。上次会面的最后,你和我玩在一起,围绕着主题交谈,而且你乐在其中,并且感受到了和通常的辛苦工作的对比。”
病人 “这让我想起莫里哀的一些东西。某人对另一名男子说,他这辈子说起话来总是干巴巴的。他非常吃惊。他从没有意识到这个事实,这让他很兴奋。”
分析师 “我想,那感觉是我们一起玩的时候被发现的。”
病人 “大体上在医学里也有同样的情况。我现在能够明白,在严肃的主题中间穿插一些轻松愉悦的东西有多重要。这样可能不太得体,不过,有时在严肃的医学讨论里搞点儿小娱乐,说说俏皮话,讨论起来会更有成效。我提起过两个极端:我应该像个隐士或苦行僧一般从事非常严肃的工作,还是应该尽情享乐,避免做任何严肃的事。现在看来,似乎有可能合二为一,这和寻找中庸之道不一样。合二为一是同时把两个极端容纳进来。”
分析师 “这和拇指是同一个主题,你对它有兴趣,并且你把我代表成了它。”
(停顿)
病人 “今天有新的主题可说。有关女友的事。我刚刚和她见过面。我对她的态度不一样了。原本只是理性地被吸引,一来是为了向我妻子表现虚张声势,二来是身体上感到兴奋。但这令我担心,因为我知道厌烦和疲倦一定会紧跟着出现。今天有了一个转变。我真的感觉到温暖,而且对她说的话、做的事感兴趣。我在想,我可能开始恋爱了。这是全新的感受。我无法判断。这从来没有发生过。我不想给它贴标签。我今天和这个女孩在一起轻松自在,和我与妻子之间僵持不下相比,对比非常强烈。工作上也一样。似乎到达了过渡期。和那女孩在一起,当出现空当,她会持续给出一些想法,而我的妻子早就没办法了。或许她以前那么做过,但也已经放弃希望了。一个令人惊讶的例子就是,我和这个女孩打了半个小时的电话。这绝对是头一次。我和人打电话从来没有超过3分钟,除了公事之外就没话说了。我在家时的心情轻松很多,因为我已经不在乎我妻子和她男友的事情了。”
分析师 我问起他妻子的情况,以及她了解多少。
病人 “她大概知道得很清楚,但是我想要弄点儿玄虚。开诚布公地谈论这种事就太冷血了。谁先提起这档事,谁就处于弱势。”
(这个病人不经意间表现出,他明白和女友的这段插曲是分析的一部分,他无意让婚姻破裂。他总是盼望着自己可以好起来,婚姻得到修补。)
分析师 我试图想展现,他生命中形形色色的分离开来的插曲,全都一起出现在移情里面。
病人 他继续说到,他妻子期待他强势一点儿,而他喜欢依赖的位置。和女友在一起,没有哪一方是强势的。他突然想到,他和女友的关系就像兄妹一般,而相比之下和妻子之间的关系是父亲与女儿。他曾经和他妹妹之间偶尔有这种关系,但他们已经渐行渐远。和这个女友在一起的好处就是,可以实实在在地有这样的关系,却又没有乱伦的禁忌。他们可以互相帮忙。这提供了刺激的新鲜感,去发掘可能性。(停顿)他报告说他卡住了。
分析师 我接着刚才的主题,他将所有的在关系中的态度统统带到分析师这里,对冲突的体验通过在各个部分里见诸行动而被回避了。讲到这里,我指的是自慰。
病人 “我在想,你一定会说这段和这个女孩的关系与自慰有关联,一部分是因为自从这段关系开始之后,强迫性的自慰变得少多了。我在想:‘他会说你只不过是把幻想见诸行动。’”
分析师 我指出,他使用了“只不过”这个词,这很重要,我没有用这几个字眼。
病人 “是啊,你会直接泼冷水。”
分析师 我处理他确实存在的自慰幻想,以前我们没有发现它,但是他在和这个女孩的关系里,还有特别是在随着与我的关系的发展而出现的交流里发觉到了这种幻想的存在。
2月18日,星期五
病人 “我首先想到要说的是我上次来这里是3天以前,似乎过了好久,但我还记得那天早上做的梦的一部分。我半醒半梦,之后,随着我逐渐清醒,我回想了一下,顿时担心起来,因为我觉得我应该害怕的,但在梦里似乎很自然。这个梦是我引诱了我的女儿。我一度忘了这个梦但后来又想了起来。”
分析师 我指出这个梦跟随在他掉眼泪并且感受到了对女儿的爱之后。我问他引诱是什么意思。
病人 “大概就是指我和她性交。我现在想起来,最近她在我腿上时,我有些性兴奋,但必须要压抑下去。这种情况在上周我比较兴奋的时期,还有和女友偶尔性交的期间也有过。这是同一件事的各个部分,这段时期我没有自慰,我也不想。还有我可以用有意识的努力去压抑,以便保持能力。”
这些事让病人想起好几年前在家里和他妻子之间的问题。他头一次提起性欲很难被挑起而且早泄。在那种时候他会自慰以缓解紧张,从而有一些控制感。
分析师 我提醒他,他曾经把与妻子的关系和父亲与女儿的关系联系在一起,因此这个梦表示他与妻子的关系里发生了一些事情。
病人 “这接上了我正要说的事。我很沮丧,因为做了这个梦之后我和女友见了面,我越来越喜欢她了,但现在我发觉她变得冷淡了。”
她之前的一个伴侣现身了,所以我的病人被甩开。她自己16岁的时候被她的父亲引诱过,因此她恨他。有个观点认为社会对这样的引诱不如对母子间的乱伦那样不满。从人类学来看,父亲—女儿的关系或许可以发展下去,但是母亲与儿子则不可以。
病人说,他几次的关系里面,女生因为他的善解人意而喜欢依赖他,但是关系往往以父女之情结束。他觉得这是他人格上的缺陷。他无法变得有攻击性。
分析师 “你想表达的是,你没办法让自己去恨三角关系里的那个男人。”
病人 “这只是马后炮。不是你自发想到的。这是个学术意味的观点。”
当下出现了进展,并且它的危险也来势汹汹。这一切会怎么落幕?他知道了和女友在一起的那个对手。
分析师 此时,我把只会在移情里融合在一起的4个元素:依赖、本能的满足、乱伦的梦、婚姻关系做了一个广泛的整合。
病人 这之后他说,他刚好记起许多年以前他梦到自己和一个女人做爱,现在看来她似乎可能是他的母亲。梦中的那名女子无疑具有他母亲的某些元素。全部的这些都在和女友有关的两难困境之上显现出来。有3个不令人满意的选项:①和那个男人竞争;②撤退;③结束这段关系。
他认识到这3项都令他不满意,且感到气愤。这些结局仅仅是方便省事而已。而且他今天在前来分析的路上还在想:“没有性爱的生活一定是令人不满意的,即便这样可以免去一些烦恼。人生如果没有期待,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他说,从很早开始,不知怎的他就知晓了性交是令人向往的,是某种哪怕并不需要,他也很想要的东西。
分析师 我指出在这些梦中父亲是不存在的。
病人 就在这个时候,他说了更多的关于女友的那个对手的事情,他也是有两个孩子的已婚男人。这关系让他感到不满的是,这两个男人都在踩着对方的脚印前进(认同了)。
分析师 我指出,关于他女儿的梦还有和这个女孩的关系里,都回避了曾出现在关于他的母亲的梦里的那些强烈的情感和冲突。
病人 他说,我一定要记得,过去几年来他对他的父亲已完全没有任何感觉。除了曾在分析的某一个阶段出现过之外,它们都被埋藏、扭曲了。(他把梦里的没有父亲联系到他对父亲没有感觉上面)
他还说,“你必须记得,我和这个女孩之间发生的乃是一场戏。感觉很自然但仍旧是场戏,而且这场戏已经被打断了。我自然会暂时沮丧一段时间,我觉得前方一片阴暗”。
分析师 “关于这场戏,所发生的事情让你明白了自慰的隐含意义。”
(停顿)
病人 “还有抑郁的。”
他接着说,他想找人聊聊这一切,但不是女友也不是他的妻子。他没有足够亲近的朋友,而且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好多年了,而接受分析时,所有的事情都被严肃地对待。他需要有人可以开玩笑或一起玩。有些男人会喝酒而且感觉自己被甩了,另一些会卖力工作,或找人聊天。
分析师 “你说的是,你缺乏亲近的朋友,而且这样的人得是男的。”
病人 “是啊,大概吧。”
分析师 “而且他也一定得把他的心腹事交给你才行。”
病人 “对,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可以避免一方依赖另一方。”
分析师 我问他有没有交过朋友,他告诉我念大学时有过这么一个。
病人 他说,事实上都没有人当他的伴郎,他妻子经常拿这件事奚落他,说他们不得不找了个她的亲戚来凑合。他说,他觉得这一个小时快到头了。他会被撵走,也就是被甩掉。所以,重要的是快结束时就别再多说什么。
分析师 我提出“被甩”这个词的完整意义,这使得我和那个女孩非常相近。我说:“只有我们俩在这里,如果我甩了你,你找不到人让你出气。”
就在这时,门铃响起,他说:
病人 “我不确定;有人在门口呢。”
分析师 我得让下一个病人进来,那是位男性,当我送这位病人离开时,他看起来好像是在享受着玩这样的三角关系游戏,而且憎恨着让他被女人甩的男人。
2月22日,星期二
(迟到了5分钟)
病人 “我突然想说,《柳叶刀》上有一篇关于尿床的文章,文中提及了情绪性多尿。”他报告说我一度对这个话题视而不见。(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他注意到,随着最近分析的进展,他自己的多尿问题消失了。
分析师 我说他因为我的疏忽而感到愉悦。(我没有为自己辩护)
病人 他说觉得自己被两种态度拉扯,战胜分析师,也想揭露那个生理医师。不过,那篇文章也提出,多尿往往源自轻微的器质性问题。所以很多的所谓心理问题可能其实是器质性的。
他说自己好比从心理治疗师手下抢救孩子一般。他报告这些的时候,仿佛像是报告一个令他吃惊的梦似的。他说那就像是从外科医生的刀下把孩子救出来一样。他把这与他要找一种比精神分析更迅速的疗法的渴望进行比较。
有一点逐渐清楚明朗起来,他在这个小时里处于阻抗的状态中。这是以昏昏欲睡的形式呈现出来的。
他说他处在两难困境里,看到心理学遭到抨击,他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这个神经学家也暗指,案主被归纳为功能正常,却没有证据支持。这一切暗示着,或许大量的心理原因案例终究能够如此处理。(停顿)他说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没有任何事情。这就像他看诊病人的那些会面,如果发现病人没什么事情,他就会转去下一个案例。不过,在这里,分析师一待就是一小时。分析师没法转去下一个。他为自己略过困难的病人,仅仅是因为他们无趣而感到内疚。“医疗实践中很少会碰到像分析这样的情景。”
分析师 我提醒他那位“罢了工”的外科医生。
病人 “你无法离开。如果这一小时什么都没发生,逻辑上的结果一定是你会很愤恨。”
分析师 我对他忽略病人这件事做了解释,并且提出了一个事实,某个层面上,我的确会忽略他,也就是说,在会面之外的时刻。
病人 他说分析师要忍受病人一个小时。他拿这和他女儿对他的要求相对比。她真的不可以径自假设因为他在家里,所以他的那两个小时都得由她摆布。(停顿)他报告说他卡住了,并且宣称他累了。
分析师 (遗失)
病人 “我从那个女孩身上发现,令她震惊的东西和会让我震惊的东西不同。”和同性恋有关的任何征兆都会让她震惊,而且她有同性恋的倾向,为此她还曾经接受过某种类似分析的干预。“会让我感到震惊的是乱伦,不是同性恋。”当他还是孩子时,他害怕妈妈亲他,而且现在仍然感到厌恶。或许他有着“变态的乱伦念头”。这让他充满恐惧。
分析师 我问关于恐惧他联想到什么。
病人 “它称不上是被社会所不容。男孩子亲吻他的妈妈不会令人不悦。”他提醒我在他7岁或8岁的时候曾经有一件事情,是他先前在分析里报告过的。和一次散步有关,全部家庭成员都在场。他父亲把他推向母亲,并不愉快。
(停顿)
分析师 我做了一个涵盖广泛的解释,指出他近期朝向三角情势的发展,并把他的昏昏欲睡与他还感觉不到,但与这新情势有关的焦虑联系在一起。我说我知道他真的很累,但他不会喜欢我把这作为全部的解释。
(停顿)
病人 “我的心思好像飘走了;很难集中,或者获得我想说的念头。”
分析师 “我的长篇解释挤走了你的思绪。”
病人 “不,我可能今天原本就产生不出什么东西。”
分析师 我拾起之前关于渐渐损坏的话题,那个解释在当时很恰当,并且在当下也等同于阉割焦虑,起码就理论而言,父亲在三角情势里现身了,而这是以前没有的。我还把上次会面的结束和“被甩”这个词,以及和他在我“甩了”他之后让下一位病人进入时,他听到了那男子的声音联系起来。
病人 他报告说他累了。
分析师 “我想我或许说得太多了。”
病人 “不,我只是想睡觉了。”
分析师 我当然受到他在这个小时一开始时希望有更快捷的治疗方法的影响,而且我知道他若认为我有材料可以工作,会选择要我加快脚步。
病人 他关切到我“笨拙的尴尬”;他说他被惹到了。这就像他没有被接纳一样。被拒绝了。他感到他不应该被昏昏欲睡弄得这么生气。他应该可以从容应对。他累了,但里面还有些别的东西。
分析师 “所以睡觉是为了应付某些相对立的东西,如攻击性、恨或纯粹是莫名的恐惧。”
病人 他报告说自己恍惚了,非常累,困。
2月23日,星期三
(他迟到20分钟。今天迟到是因为医院有急诊)
病人 他说起昨天。他的疲劳只是故事的一部分。然后他就只是非常疲劳,这有极大的区别。(他识别出疲劳是一种阻抗)“我想不起一天前发生的事的情况到底有多频繁。我想不起昨天的会面,我觉得本应该可以的。”他担忧自己的健忘。即便在那会儿他也想不起任何事情。
分析师 我做了解释联系起昨天的那个小时,并且提醒他,疲劳之下可能是焦虑。
病人 他随后报告前晚做的梦的片段。他发现自己这么说着:“这也许不重要,可是……”在这个梦的片段里,那个女友拥有医学博士学位,还是皇家内科医师学会会员。这些头衔她得来全不费功夫,几乎没听说过她曾经为此努力过,这根本就不像她的作风。她既不聪明也不学术,甚至还被认为能力不足。甚至可以说她是头脑不清楚。和这个女孩真正的关系,应该说是她找到病人来当靠山。他一想到自己并非自然而然地有优越感就焦虑起来,这里说的是在医学方面。她是来向他寻求帮助的。换句话说,他又变成父亲的形象。
分析师 “这和那个女孩厌恶同性恋有密切联系。”
病人 “是的。”
分析师 “问题是,有阴茎的是谁?”
病人 “她被某大夫严厉地批评,毫不留情,我总是为她说话。”
分析师 “但是一个人需要为同事说话,这似乎意味着她是个男性。”
病人 “我也预见到了另一个困难。我们只围绕医学话题谈话。如果我们没有这样的话题可谈,我们就无话可说了。”
分析师 “似乎,这个梦也给出了线索。这女孩对同性恋有恐惧,并且可以表现得能力不足,费尽心力地不那么阳刚,而就某方面来说,这很符合你的需求。这个梦给出了整个情况的另一半。”
病人 “从这里我可以看到男人在和女同事一起时会出现的所有问题。到目前为止,我认为女孩们一贯拥有平等的状态,我一直坚持这一点。首先,如果男人说女孩们的能力不足我会很生气;其次,想到男人能做的事女孩也同样做得到,让人感到很欣慰。”
分析师 我做了个解释,涉及他处理两性差异的尝试,基本上更适用于男人之间或兄弟之间的竞争。
病人 “我头一次能接受支配主导这个概念。记不记得这是我妻子对我最大的抱怨,就是我从不支配主导,安排假期或任何事。现在我看出来了,我一直都觉得有必要去确认她是同样能干的。”
分析师 此处我做了个解释,他评论道:
病人 “你所说的只是在重述你以前说过的话。”
分析师 我同意。
我对于他无法想象一个女孩与男人之间有差别做了进一步的解释,是因为这会挑起他自己失去阴茎的恐惧。
病人 “她很担心表现出阳刚味。对于她,有条理的思考就是阳刚的。”
分析师 我解释了这一点,关于这女孩的心理,我们要处理的这个问题不只是属于他,也属于她的身份认同、她的父亲是什么样的,等等。
病人 “但她的心理不是我们关心的。她被我提起来仅仅是因为这凸显出我的困境。”
分析师 我提醒他,有条理地思考是他最拿手的,对那女孩来说这是阳刚的,对他也同样如此。
病人 “问题在于,激烈冲动是我希望通过分析达成的,但对她而言这是一种女性的性格,在男人身上不受欢迎。”
分析师 我说,他无法即刻分辨出我是通过那女孩的眼光,还是个人的观点来看到这个主题。我确信对他而言,能否自发随性的这个问题是不分男女的。根据他的幻想对女生做解释时,我说:“这就好像她们的头脑都为了你而被切除了。”
病人 “哦,那是你的幻想,而且相当猛烈。”
分析师 我试着把这种有条理的思考与他父亲的性格特色联系在一起,但是他提醒我,他父亲能够相当地自发随性,而且这并不令他失去男性气概。
我于是问他,他小时候一直跟随着他的那个女性自我。
病人 “这实在很难得知,因为尽管我记得自己跟你提起过这事,但我无法很轻易地把它弄明白。我想,不管怎样,它具有阴茎。”
“在青春期时我注意到,我梦里的那些女孩子,她们都有阴茎。我在梦里不觉得错愕,但醒来时却非常错愕。相对地,在白日梦里,因为要花力气去想,所以我能够想出如同实际的那样的女孩。”
分析师 我说,很可惜这次的会谈比较短,但我无法回避这一点。不过,我们谈到了他青春期时的梦,发现梦里的女孩子们都有阴茎,所以我们到达了梦引领前去的地方。
我多给了他10分钟,然后结束这次的会面。
2月24日,星期四
我不得不让他等候了10分钟。
病人 “首先,我意识到我们谈到了某件重要事情的当口。停止的时候我并不情愿。对于谈到了什么,我只有模糊的印象了,但是或许我能够想起来。”
“其次,我意识到步调的事情。这个治疗要进行多久?一个人如何知道治疗可以结束了?如果有个目标会有帮助。比如说,在夏天如何?一个人怎么知道要行进多远?治疗自然会产生一些扰动,所以不能在治疗结束时就期待有好的效果,而是得等到结束一段时间之后。还很难安排我未来的计划,但是我不会强求。我不喜欢前景不明确。”
分析师 (我给他讲关于我的暑期休假的一些细节)
“我明白你有切实的难处”,他说。
(这时,我把昨天的分析重述了一下,讲到分析突然中断时正在谈青春期梦里面的女生们都有阴茎)
“所以说,你和女友的关系是分析的一部分,它的价值如同梦一样重要。”
病人 “那个女孩,首先,她自己并不稳定;其次,从理智上说不是个长远的伴侣。我对此并不确定。这听起来很势利。但我们的交集只有:第一,渴望做爱,为了快感,我俩都想借此来重拾自信;第二,作为医师,我们讨论医疗方面的事情;并且第三,她也曾接受过分析。
但是这段关系真的没有未来。我觉得没有理由为了她离开我妻子。但是这段关系非常可贵。和女友在一起,我发现自己有更大的能耐去追求快乐而不觉得紧张。一部分也归功于分析。和我妻子在一起,我得刻意努力去享受事情,这更像是种技巧而不是本能。和那个女孩在一起并不浪漫,但一切都那么自然。我们都很放松,顺其自然。在她的生活里有,并且将来还会有别的男人,但我不用处理这类纠葛。我不想赖着她,何况这样做很危险。我靠她将自己的爪子打磨锋利,这无关紧要,因为她自己一开始就不忠,也不稳定(尽管以她的方式体现出诚意),还很耿直。我也可以很耿直、冷酷,不会有别扭的内疚之情。和我生病那阵子,在医院认识她之初发生的事情相比,这有了很大的差别。她很想依赖我,假如我曾和她更深入地交往了,我必定做不到不带给她灾难地负她而去。”
分析师 “在这里自始至终很重要的一点是,你觉得你可以相信我不会赖着你,所以在这里唯一的事务便是你自身的利益。”
病人 “当我之前离开你时,我认为我已彻底离开你了,知道你一直对我有兴趣,这令我很惊讶。我突然开始琢磨,同样的事情会不会再次发生,如果我离开了,你会不会记得我,会不会期待着我回来。”
分析师 “是的,我会的,如果像上回那样,我知道你没准备好就离开了。”
(我也提醒他战争的情况,我也因而受到一些阻碍)
病人 “这次又是同样地有些国内纷争。”
分析师 我继续什么是准备好了可以离开的主题。
“那个女孩拥有阴茎的幻想仍然存在,如果你现在离开的话,你是在回避这个问题。”
病人 “是的。和女孩子们在一起时我不会憎恨其他男人,我只是在想到他们时会变得恼火。现在我对女人的态度取决于她们有没有做出一些举动表现出对我有兴趣,这样我就不必发起任何事情。我知道妻子对我的敌意,这多少造成了影响,尤其是对于我不能主动这一点。我被逼到了认罪乞怜的处境里,所以我不再允许这样的事,我不想让另一个女孩变成是必需品。我不想看到自己再次去认罪、去乞讨。”(停顿)“现在我不会再向妻子卑躬屈膝了;我也比较不会老是急着试图讨好她。那样她都厌烦了。反正她对我没有好感,如今她更是没有理由让事情拖下去。”(停顿)“很难再多说些什么。没什么有价值的——只是在占时间,为了说话而说话,没有进展。”(停顿)“我没有记得起来的梦;那倒是会让事情有进展。”(停顿)“我意识到有什么事有待完成。我现在想起,你曾经说过,我妈妈经常很焦虑,在我小的时候,由于她需要事事完美。我目前的焦虑和她相似。我估计这和其他病人的状态不一样;他们也许比较不那么意识得到需要有进展,能够享有健康的知足常乐。他们或许采取的态度是:‘为什么要把进入你脑子里的任何东西说给那个傻老头听。’”
分析师 “你也许正有那样的感觉。”
病人 “我觉得我有,但是我必须通过前进来让我自己安心。”
分析师 “你通过间接的途径找到了你的感受。”
病人 “这和我面对上司是一样的。我会因为没法掌握某个案例而焦虑,难以接受批评。我觉得自己会被排斥,而且必须承担责任,就像是命中注定了要表现完美。”
分析师 我做出解释,内容包括:“你只能通过类似的由焦虑驱动的完美主义来附和你母亲的完美照顾。这背后是爱与被爱的绝望感,而且也发生在此时此刻,在你与我的关系当中。”
病人 “我感到了清楚的厌恶与反感。”
2月28日,星期一
病人 “来这里的路上我在想,谈论现实和真实的事情并不真的有用处。这些事情似乎比梦还不真实。我正在想着一些真实的事情。它们值得我尝试带到分析里面吗?它们似乎不如梦有用。我今天挺沮丧的,主要是或表面上说,因为家庭的缘故。家庭的情况现在越来越麻烦了。直到最近我才接受这情况,感到悲哀,但觉得可以通过分析而得到改变。如今我面对的是必须做出选择。照理说,我应该和女友分手。但是我不想放弃这段关系,回到从前的老状况里。”
分析师 “这感觉很真实,而且这确实是真实的。你真的是进退两难。”
病人 “我跟那女孩说了关于家庭的事。很难让那女孩实际起来。我正打算夏天时和她一起去度假——但那样的话我就真的需要跟我妻子讲。这会把问题掀开,她理解或不理解都会带来某一种终结。可是我能给我妻子什么呢?只有收入和些微的忠诚,如果连忠诚也没了,那么我便是一无是处。况且,我不希望遭到唾弃。这倒不是说我很同情她,她不会谈到我的问题,她只有她和她男朋友的问题。根本没空谈起我和那个女孩。我很想说这全是她的错。她可能会离婚,而我弥补不了这种伤害。也许她知道但是并不相信,或者她不知道但始终怀疑。我希望有办法让我可以和她谈一谈。但到时候,我只有在获知了确定的结局后才会谈,而我还不知道结局会是什么,所以我不去冒这个险。”
“我也许会提出一些引导性的问题,但是她知道这个把戏。这也牵涉我妻子自己的困难,等等。所以昨晚没有和那女孩见面,因为我不喜欢和她太常见面。但我后来觉得……”(细节遗失)
分析师 “你和那个女孩有一些共同的兴趣,所以当彼此有交集时你们可以玩在一起,但是和妻子就玩不起来。”
病人 “有个故事讲到了一个妻子不忠的男人,是一位美国作家写的。最后这个男人去了欧洲旅行,终于情势逆转,他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女孩。然后他的妻子则无法忍受她自己,放弃了她荒唐的生活,去和她女儿一起生活,但却死缠着他,逐渐崩溃。危险在于,我的妻子靠我的忠诚才维持完好,如果我离开了,她就失去了拥有男友的能耐,会破裂。我真的如此恨她,非得这样对她不可吗?不论她是顺利快乐,或是分手破碎,我能受得了吗?我妻子曾说:‘我绝不会离开你。’我觉得她的意思是,她没办法容忍这样的耻辱以及诸如此类的。她会当面给我难堪。起初她想知道我是否会自杀。现在我想,她想问的是,她这样等下去是否值得,或是如果分析奏效的话,我会不会离她而去。回忆起这些让我在想,她也许不是真正缺乏兴趣;她可能必须要收回这份兴趣。否则她无法面对这个情况。她对我的漠不关心可能是一种防御。我发现我对自己的工作不再那么感兴趣。工作不是生活的替代品。某大夫的压力会导致我把人生全部奉献给工作。而在这里,我在浪费时间,只是思来想去,花时间理清我的想法。”
(停顿)
分析师 我说,这些真实的事情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就是眼前不远处有个非常重要的幻想,而且还和焦虑关联着。这幻想就是他青春期梦中的女孩子们具有阴茎。或许现实情况已经根据这个幻想自行调整,所以他太太有阴茎,而且呈现出与之相关的问题,而他的女友则被当成是白日梦中的女生,如同一般的女性那样。
病人 “目前在这里有个现实上的困难。我和这女孩有一起玩耍的空间。我需要在真实的情景里玩。而在这里,我们有的是专业的关系,唯一的玩耍只能通过梦以及通过我们对它所做的工作。”
分析师 “是的,我明白。而且你觉得我不愿意玩耍,就像你之前在其他场合说的。问题是,阴茎在哪里?由于男性的对手尚未出现,没有人有阴茎,而你希望那个女孩拥有它。在有性交的梦里,在某种程度上,母亲即是那个女人,你差一点儿就意识到了某个男人——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