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91-花河之畔
那一夜,梁铮醉的一塌糊涂。原本,当他听老阿妈讲出那个一亿计划的时候,他面上不见波澜,却忍不住偷偷在心里推演半天。他发现,如果事实果真如程晓晓计划的那般,一旦他收到三角地送来的消息,他大约也真的会相信,孤弱的她,因一时疏忽,抑或意气用事,又或者被人设局引诱,误入那群狼子野心人手。而他纵然有疑,心里大约还是放不下的,他极大可能会让四司十六路当家调集花河全部资金凑出那一笔赎金,然后亲自走进那里,带她回来。跟三角地硬拼这种事,他大概不会做,因为这把岁数了,打架这事,他早就没了兴趣。留着她,原本就是费钱的,他早就做了准备,那些钱,他又没有更好的用处,花了也就罢了。
可是,当他听到程晓晓那一番话,他才慌了,那个霍磊果真爱她入骨,竟然还想到这样一个精巧的设计,连程家都被他说动,以她为筹码,一致协力扳倒国安那个刘也刘部长。霍磊的计划明显比程晓晓更高明,更隐蔽,也更诱人。他入三角地,白猫死,程晓晓失败;他不入三角地,程晓晓失败,他失了程家人信任,刘也未伤分毫,程家败;无论哪一种,他和程晓晓都无法同时保全。
直至最后,他心中骇浪滔天,面上却还漫不经心地问出心里最不重要的一句,“霍磊手里怎么会有关于我的证据?”,程晓晓自嘲地回复,“是我给他的,你撤走后,我寻了一个机会,在肖老大的别墅里仔仔细细又检查了一遍,霍磊后来接应我。。。。”,他那一瞬突然感觉冰冷刺骨。所以,只有这里在一年中最热的季节里酿下的果子酒,才能驱走他心底的寒,才能驱走自那句话后,他想要掐死她的冲动。
他推门而入,看到门口地上随自己而来的一地银白,他不忍踏碎,又重新出去,仰头而望,深蓝如洗的华盖之下,一轮下弦月半嵌其中,洒下银辉。在他记忆里,花河的十二月,从来不曾像这样清冷过。他乘着醉意,召来小五,“让常辉取消行动,还有要盯紧霍磊,不可让人害了他。”小五听得一头雾水,可梁铮已经醉得什么也解释不清了,小五只好领命而去。
再次回来,花河后院又飘荡起一股似曾相识的药草香。老阿妈颤巍巍地端着一个盛着深色药汁的木盆,见到门口的他,老阿妈微微欠一欠身,兀自解释道,“前半夜就开始闹腾了,我看人已经睡得昏沉,汤药是喝不下,我就做了药浴的汤汁来。”老阿妈照顾她许多,她亦曾依赖过老阿妈,可老阿妈真实身份却是他留在她身边的耳目,那一日,她和郑若雪说出那个计划时,后院只有塞西老阿妈在,他得知了她的计划,老阿妈自然就暴露了。程晓晓不再信任她,不再肯喝她熬的药,也属正常。可老阿妈是他梁铮的人,她要防备的,不过是他而已。梁铮接过木盆,老阿妈会意,便转身退下。
床上的人,脸色苍白,额头已经冒了一层薄薄的汗,她双目微闭,咬着下唇,手里还紧攥着身下的薄被,整个人皱巴巴地,挺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冷着脸走进床帐,床上的人好一会才缓和过来,睁开眼,看了他一眼,细细吸了一口气,好一会才含糊地说了一句,“送我回去。”
梁铮怒气难消,醉意又盛,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是想回自己的房间。可是那里已经许久没让人收拾,她又一贯讲究这些细末处,回去是不大可能了。他指指一旁的木盆,冷着脸色道,“我让人煮了药浴的汤药,你一会有力气就起来吧。”床上的人却不满意,咬着唇道,“没用的,我包里有止痛药,效果很好,你给我拿2粒来。”
可她大约是痛糊涂了,这里哪里有什么她的止痛药,她的行李,他并未让人一起带来。可看那人,下唇已经印上了两颗明显的牙印,梁铮看得心惊,反倒最先清醒过来,“止痛药虽然起效快,但不能一直吃,你身上又出了汗,不如先做药浴吧。”
这一次程晓晓微微侧过头,看着他,“我如果知道他们让你签的是那些东西,我大约是不支持北谈的,对不起。”梁铮却没有心思评价已经过去的事,他扶起床上的人,“程晓晓,北谈的大纲,我们提前就商定过,并没什么特殊安排。再者我说过,我当这个代理盟长,多少也存了私心,既然我签了字,结果如何,我没什么好介意的。想问什么,说什么,明天有力气了再问吧。做完药浴,你今天就留在这里,我去前院睡,不会吵你。”
程晓晓双目含雾,对梁铮的话似乎有些怀疑。梁铮检查窗户都关闭好后,扶着她进入浴室,才一个月不见,她身上又清减不少,连一件平常的外袍裹在她身上都显得肥大不少。带着青草气息的淡淡的蒸汽扑到他的身上,再看着程晓晓的身体慢慢淹入药汁,梁铮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原来,表面上看着一心爱妻护女的程航之,也有令人意外的一面,原来一直颓废无状的霍磊,暗中一直在搜寻上司刘也叛国渎职的罪证,原来你暗中苦心做了这么多,最后还要跟我说歉意。程晓晓,你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吗?一个刘也而已啊!
他们分分合合,兜兜转转,竟然不过是为了一个不值一提的外人!
他悄悄弯腰,贴近蒸汽里的那人,“原来你如此费心,接近我,不过是为了搜集刘也的证据。巧了,我早年通过当局,也算和你们那一边不少人有些交情,这些东西倒是不少,刘立浓,程池,胡中卿,这些人的,你们要不要,说不定咱们还可以来一场更深入的合作。”
程晓晓心中大惊,不待她反应过来,头顶上突然传来一股力把她往水里按,她本能屏住气息,任由自己沉入那一池药汁,不知多久,当她直觉得自己肺泡里的空气都用尽时,她才被人猛地从水中提起。猛烈的吸气让她胸腔如被刺入无数的细针,紧接着,她再次被人按下。。。
“程晓晓,你又给我装可怜是不是?你为什么不反抗,你想死也太早了,刘也的证据你还没拿到,白猫的人你也没找到,你就想死了?!那你跟我说过的,表演过的那些,又算什么!”
程晓晓如傀儡般,傻傻地笑了!
是啊,梁铮,当我在茱萸峰上跪拜玄帝宫时,也问过太上老君,为什么自己苦心所做的一切,如今都脱离了它们原本的模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