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远行
结婚的头天晚上,她做了个梦,田间的阡陌里,她正在茫然四顾,油菜地里站着一个男人,身材高大魁梧,长相有点儿像丰年,又不像,那人正在向她含笑招手。黄灿灿的油菜花诱人好看,桂枝喜欢,她更想近前去看清楚那人到底是不是丰年!大跨步的走过去,走着走着眼前一片模糊,她揉了揉眼睛,等再睁开眼时,那人不见了,油菜地变成了南瓜地,面前的南瓜秧上结了三个南瓜,一个大的,两个小的,鲜莹莹的,小的还带着花蒂。桂枝失落的心里一惊,醒了,大门外“哐,哐哐......”正在打更。桂枝细数那正是12点的更声。以前听娘说过,以12点为界限,前半夜是给家人做的梦,后半夜是给外人做的梦,12点给自己做的。因为,南瓜的谐音难过,所以,这个梦使她膈应了好多天。
方琼醒了哭着要吃奶,桂枝的回忆也被打断。
她把方琼搂在怀里,不小心脚蹭到睡在脚头的方洁,心里一阵惊悚,似乎明白了什么,赶紧摇摇头,自说自话:这哪跟哪呀!
她越想越感觉蹊跷,心里也越怕,难道方洁莫名的哭闹是冥冥之中?!
再无睡意,她划根火柴点着油灯,穿上衣服,烦躁地在窑里来回地走。
时间呀!你就快快的走吧!
煤油灯的光晕随着桂枝身体的行走带来的风唿唿悠悠的来回摆动,烦乱中她看见那灯捻儿舔着油瓶向下分散,她赶紧靠近,双手拢起轻轻罩住奄奄一息的火苗,残焰得到了保护,颤颤巍巍地抖动,复燃,那一次,灯彻底熄了,桂枝再没心思点燃,就和衣躺下。
天际离泛白还有一大截,方清娘掂小脚来到桂枝的窑门前,轻拍窑门,朝着门缝深唤:“桂枝,起来吧,我约莫时候不早了......”
桂枝听见婆婆的呼唤,一骨碌爬了起来,开门。
此时,已是4点半了,5点20的火车,也该起来准备了。
方清娘给方洁穿着衣服说:“到那儿,给你爸说,不用操心我和恁爷,俺俩身体硬朗着呢......”
方洁睡意朦胧地说:“奶奶,我知道了”。
方洁一提起去爸爸那儿,她就来劲了,因为,到爸爸那儿就有好东西吃。
“俺洁就是清楚孩子,啥时候喊,啥时候醒,一点也不糊涂。”方清娘给方洁扣完扣子又拉拉方洁的上衣前襟,扭头对桂枝说:“既然去了,不要急着回来,等着方清放假了恁四口一起回来。”
桂枝随口“嗯”了一声,心说:不知道方清的病情咋样了?方清病危,桂枝没敢给公婆说,只说是方清最近有点忙,她去给他做做饭。
一切准备就绪,最后桂枝用一根宽带子把方琼束到脊背上,这一手桂枝是跟南方人学的,这样既不耽误带孩子也能干活儿,一举两得,方便的很。桂枝背上背着方琼,左手提着提包,右手拉着方洁,出了窑门。
婆婆“咯吧”锁上窑门,关上了风门,走在前面给桂枝母女仨打着手电灯。
方万喜在窑里吆喝着:洁,上下车要拉好恁妈的衣服!
临分开时,方清娘奶硬要把这家里唯一的手电筒塞给方洁说:“天黑,路上磕磕绊绊,给你妈照着。”
桂枝知道公婆起夜时,半天划不着火柴,要用手电,她硬是不要,说:“走会儿天就该明了,况且也是老熟路。”
最后,方清娘拗不过媳妇,她打着手电,站在路中间一直给媳妇、孙女照着,一双小脚还不停地往前挪着。桂枝和方洁不停的劝她赶紧回家。桂枝和方洁在光束的尽头挥了挥手,径直朝火车站方向去了。
方清娘扭头回家擦上门闩,躺下,老俩回味着过年团圆的味道,两张老脸在黑暗中蹙成了两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