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相见!(求追读)
三日后。
已是到了日暮。
秋风习习,嵇恒坐在木桩上,抬头望着漫天星辰。
他已经很久没看过星空了。
繁星满天。
嵇恒在坐了一阵后,直接躺在铺地席子上。
这几天,嵇恒如上一世般,重新恢复到田园生活,在院中种了点葵菜跟小葱。
葵跟葱在秦都属于五菜。
四季都能种。
他没有出过院门,有所需求,都直接朝外门吩咐一声,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将所需东西送来,他所需的东西并不昂贵,也并不稀缺,都是些民间寻常之物。
三天里。
嵇恒已开始自己生火煮饭。
颇为怡然自乐。
浑然忘却了自己还处于监视中。
“啪”!
嵇恒猛的一拍,拍死几只正吮吸的细蚊,掌间瞬间沾上猩红鲜血。
他放在鼻尖嗅了嗅,有些厌恶的用手掌抓起一把土,双手用力的搓了搓,将掌间的腥味遮盖住。
随后。
他继续仰头望着星空。
心绪格外安宁。
他看了一会,却在心中想着,有空当去寻点艾草,不然整日蚊虫叮咬,实在有些不胜其烦。
甚至于。
他都想去弄个香炉。
烧香驱蚊。
或者是挂一个装有薄荷、艾草的香囊。
就在嵇恒遐想之时,四周响起了沙沙风声,又好似夹杂着一阵脚步声,听得并不是很真切。
咯吱。
就在嵇恒拿着藤条慵懒驱蚊时,他的屋门悄然被打开了,动作很轻微,但在寂静的环境下,却是听得异常清晰,然嵇恒没有任何动作,依旧平躺在凉席上。
几个眨眼间。
一道人影就出现在嵇恒面前。
这人身穿一袭常服,准确该叫做‘袀玄’。
这是一套全黑色的深衣。
完全符合秦尚水德、尚黑色的要求。
式样十分简洁。
天下一统之后,嬴政事事求新求变,就连自己的衣服都要跟前人不一样。
周天子着衮冕。
他代之的是简洁得多的‘袀玄’。
秦以战国即天子位,灭去礼学,郊祀之服皆以袀玄。
这种式样的袀玄服,是嬴政出于提高办公效率,专门命人设计出来的。
相对于衮冕的神秘威严,且浑身散发着文化气息,始皇设计的袀玄显然更为宽松便捷。
嵇恒淡淡的扫了一眼,并没有起身,道:“来者即是客,四周有树桩跟草席,若是不嫌弃,可自便入座。”
“我一身死之人,就不行那虚礼了。”
嬴政平静的审视着嵇恒,并未说什么。
两人对此是心知肚明。
嵇恒起初并未在意‘季公子’的身份,只是在第二次讲到叔鲜与管、叔度于蔡时,他陡然反应过来一件事,周秦跟后世的伯仲叔季不同,后世伯仲叔季后还能加,而周秦不是。
伯为长,仲为次,季为幺。
这是定死的。
至于叔,凡是仲之后,季之前都为叔。
若是本被称为季子的第四子,其父后面又生有第五子,第四子自动升为叔,第五子获得季,以此往后延。
他起初并不敢确定。
直到‘伯秦’出现,及兄弟两对秦的执念,这才让嵇恒肯定了念头。
“先生在看什么?”嬴政抬头,也望向了天空。
嵇恒道:
“哀吾生之须臾。”
“星空浩瀚无垠,人之一生,跟天地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
“蜉蝣朝生暮死,人又何尝不是?”
嬴政微微额首,平静道:“生死乃天数,能为之奈何?”
“世人皆望寿过南山,可曾真有人寿过?”
“逝者如斯。”
“三皇五帝,吕尚周公,尚不能常驻世间,何况已是残破之身?”
“唯以功业之寿,垂于万世千秋!”
“如此不枉残生。”
四下寂静。
嵇恒跟嬴政都未再开口。
两人一卧席,一长身而立,四目相视着。
皎洁银辉下,嵇恒看到眼前之人,虽只有四十几岁,两鬓却已斑白,传闻中伟岸的身躯,也略显肩背佝偻。
“功业之寿......”嵇恒轻叹一声。
嬴政负手而立,抬头正视着皎洁清月,开口道:“我在半月前,曾到过诏狱,听到你讲‘周秦间为天地大变局’,我若没猜错,你当时并未说全,我想请先生将那番话说完。”
嵇恒端然坐立。
他对此并不感意外。
扶苏胡亥听不出有遗漏,但嬴政又岂会听不出。
“可以。”嵇恒简短一声,缓缓道:“前面那部分就不多言了,数千年世侯、世卿之局,一时亦难聚变,于是先从下者起......”
“日后或可开布衣将相之例。”
“而兼并之力尚在有国者,天方借其力以成混一,故不能一旦扫除之,使匹夫而有天下也。”
嬴政眉头微皱,道:“匹夫而有天下,你对底层之人,有这么高的评价?”
嵇恒摇了摇头,道:“这不是我的评价。”
“这是天下之势!”
“匹夫不一定是指头缠黑布的黔首。”
“而是那些落魄的旧贵族,或者家中有过仕途的豪强。”
“夏商太过遥远,姑且不远述也。”
“天下之势,向来明了。”
“周平王之前,周天子得势,垂拱而治天下。”
“周平王迁都之后,周天子失势,诸侯大兴,天下进入争霸阶段。”
“争霸阶段,卿大夫势大。”
“然随着田氏代齐及三家分晋,卿大夫日渐失权,百家争鸣之下,士大夫开始崛起。”
“在各诸侯的变法之下,士大夫权势达到顶峰。”
“随着秦一统,集权中央,曾经挥斥方遒的士大夫,也彻底失势,而今天下,大秦推出的家门阀阅,并未得到天下认可,因而权势只会进一步向下传导。”
“‘士’为贵族的最底层。”
“士之下。”
“自然就是匹夫了。”
“若是匹夫也终结不了这场大变局。”
“就会继续向下传导。”
“到时或会是乞丐、亡人、隶臣等掌天下。”
“若是还不能确立最终秩序。”
“或许历史就会继续循环,直到有人结束这场乱局。”
“不过据我推测,若是自上而下,历经所有阶层,依旧不能结束,或许就算天下有反复,也不会再自上而下,而是会变成自下而上。”
“但未来之事,谁又说得准?”
“我也不知。”
“只是无聊时的妄加推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