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古代史(第一卷·第一分册):导论与史前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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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现代海洋、河川与山脉的形成

前面所有讨论中使用的地名,基本上都按照现代地理学定位到了事件发生的地点,或者那些能提供今天可以看见的重要证据的岩石所在地点。我们没有描述过任何一例与现代地貌的显性特征直接相关的事件。我们已经讨论了各大陆的成形以及宏伟的古地中海的洲际海和陆缘海的成形,而地球中部的山脉带就是从这里发源的。但是,对于山脉本身以及现有的河流和海洋的成形过程,我们还没有讨论,因为它们的所有特征都完全属于最新的地质时期——中新世、上新世和第四纪,这些加起来也只有3000万年左右。[24]接下来我们必须分析这些特征。首先需要讨论的肯定是地中海。

那些通常被认为发源于古地中海最深处并且伴生有放射虫岩和基性火成岩的黑色黏泥沉积(argillaceous deposits),现在发现于彭尼内山脉、平都斯山脉、陶鲁斯山脉(Taurus)▲13或者洛雷斯坦(Luristān)▲14山区的山脉带中心部位。由此可见,因为始新世特别是中渐新世的地壳扰动,古地中海实际上已经消失,欧亚板块和非洲—阿拉伯板块牢固地接合在一起。因此,地中海及伴生海域具有比主要造山运动结果年轻的特征。然而,如插图 1 所示,我们又面对着这样一些盆地,其底部深深插入地壳中,在爱奥尼亚海(Ionian Sea)东部甚至深达5千米。几乎可以肯定,这意味着大陆花岗岩层很薄,甚至缺失。按照阿尔冈的设想,这种状况暗示,在最剧烈的压应力阶段之后,有一个地壳拉伸阶段,导致出现一系列“分离盆地”[25]。40多年过去了,迄今还没有形成一个更好的假说。

阿尔冈设想的第一个分离盆地是最大、最深的地中海东部盆地。它所占据的位置,在构造上与美索不达米亚相似,因为二者都处于平都斯—陶鲁斯—扎格罗斯山脉褶皱带的外部,而且在非洲—阿拉伯前陆边缘上。但也存在着差异。阿拉伯台地向东北方向轻微倾斜,并在厚达5000米的沉积盖层下逐渐穿过。非洲突然断开了,距利比亚(Libyan)海岸仅有3700米的水域距离。盆地最东端与犹地亚丘陵和黎巴嫩(Lebanon)相对,是明显的地质构造特征,陡峭的西端几乎是紧挨着西西里和马耳他(Maltese)台地。根据阿尔冈的描绘[26],从上渐新世张性裂谷到下中新世(阿基坦阶)盆地形成,这个地区变开阔了。他认为,此时张性开口进一步向西发育,在后来的布尔迪加尔期(Burdigalian)一直深入到第勒尼安(Tyrrhenian)和巴利阿里(Balearic)海盆。这些推想还涉及褶皱发生后,亚平宁山脉发生了明显的横向位移,但大量与此相关的其他观点并没有被广泛认可。在此,我们无须被这些想象束缚,尽管我们可能注意到问题特别难解决。凯里巧妙地复原了[27]西地中海褶皱带造山前的关系,但他未能令人信服地把亚平宁山脉放置其中。西特尔则提出了更保守的途径设想:可能由于一个已经褶皱了的意大利半岛,“像山梁一样”被推向阿尔卑斯山,造成了阿尔卑斯山山体的弯曲和压缩。[28]

在中新世早期,地中海东部盆地的主要部分,可能还有原始第勒尼安海,就在某种形式上变得开阔了,但爱琴海和黑海要晚很多时候才上升。然而,中新世早期的海洋漫延到欧洲陆地,并一度包围了原始阿尔卑斯山,从而向阿尔卑斯山提供了砾质磨拉石沉积。其中,都灵(Turin)附近的片麻岩、辉长岩和蛇纹石,证明当时河流湍急;也证明夹杂基性火成岩的绢状片岩带,已经因剥蚀而露出了地面。离开阿尔卑斯山,情况在空间和时间上都发生了很大变化。广泛分布的灰泥沉积(奥地利的析离体)表明,相对静止和单纯的沉积之后,随着阿尔卑斯山和喀尔巴阡山再次抬升,又沉积了新的磨拉层,在某些地方发现,白垩纪或始新世岩石逆掩到磨拉石和析离体(Schlier)▲15上面。上中新世欧亚地理的一个显著特点,是“萨尔马提亚海(Sarmatian Sea)”半咸的海水在广大地域泛滥,从波希米亚(Bohemia)和匈牙利(Hungary)出发,经过加利西亚(Galicia)和乌克兰(Ukraine),横扫亚速海(Azov)和黑海地区,爬上高加索山脉的两侧,直到里海(Caspian Sea)和咸海(Aral Sea)。这片浩瀚的水域向南延伸至马尔马拉海(Marmara),其沉积形成了现在的达达尼尔海峡(Dardanelles)两边的悬崖和山坡。但是到了爱琴海东北角后,这片水域没有继续奔涌,从波斯(Persia)到巴尔干半岛和喀尔巴阡山脉,造山带上的高山把它与地中海分隔开了,这一点从其动物系的化石可以证实。萨尔马提亚海的动物群很贫乏,但在乌克兰—加利西亚地区更少,因此推测,萨尔马提亚海在这里与北海接上了。在波兰南部,萨尔马提亚海的正常沉积被海退后形成的巨大盐类沉积取代。该盐矿已被开采数百年,现已知道是逆冲岩层使其错了位,并超覆其上,成为向前移动的喀尔巴阡山山前带的一部分。

在波斯地区,岩龄大致相同的地层——厚厚的法尔斯组(Fars group)是白色或红色泥灰土,其中夹杂石灰岩和泥岩,它们既是盐层,也是石膏层。它们广泛发育,并且参与了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东部剧烈的褶皱作用。[29]覆盖在这些岩层上并同它们一起参与褶皱作用的,是上新统系列的砂岩、粉砂和砾岩,即巴赫蒂亚里构造,有的地方可能超过3000米厚。其厚厚的但又是局部的砾岩层,意味着背斜(anticline)▲16 不仅上升了,而且受到了侵蚀。其中有一些从现今出露在推覆构造带▲17上的地层或者出露面更局限的始新统灰岩层(甚至是下法尔斯组灰岩)中,产出了红色硅质鹅卵石。此外,侵蚀对褶皱区的影响往往是把较难侵蚀的地层的出露部分隔离到不连续地层和地块中,这样,随着地层继续抬升,这些出露层在自重下开始移动,同时,因为下伏的含盐的法尔斯组是塑性的,也大大助长了出露层的移动。[30]这种由于“重力滑动”造就的相当奇异的构造,并不限于该地区或上新统岩层。普罗旺斯的石灰岩山脊比较复杂,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渐新世中期运动(先在晚始新世形成褶皱,后在渐新世剥蚀,致其深度粉碎)诱发的这种重力滑动。[31]更复杂的是在鳞片状黏土[32]上滑动引起的亚平宁构造,而最有名、最宏伟的,当属瑞士赫尔维蒂推覆体(Helvetian nappes)的沿阿尔(Aar)断层块北侧向下移动,进入磨拉石凹陷形成的构造。[33]

中新世中期和晚期也见证了欧洲中部景观的一个重要形成阶段。汉斯·克洛斯(Hans Cloos)很久前就跟踪了地壳仰拱抬升、断裂和火山活动之间的联系。[34]在三个区域——法国中部高原、莱茵兰(Rhineland)和波希米亚,有一段很长的中生代历史,其间的向上运动弥补了斯瓦比亚(Swabia)和巴黎盆地沉积物填充凹陷的向下运动。在渐新世后期和中新世,这种上升运动增强了,但在上述三个地区,却伴随着上拱地块,出现龟裂、剥离碎片下落现象,例如拉利马涅(la Limagne)和沃莱(le Velay)以及莱茵河裂谷和波希米亚的埃格河(Eger)槽,而且,这种下落伴随着大规模的火山活动。法国的康塔尔山(Cantal)和多尔山(Mont-Dore),德国的福格尔斯山(Vogelsberg)、迈斯纳山脉(Meissner)和鲁恩山脉(Rhön),波希米亚的杜波夫斯克高地(Dupovské Hoři)和斯特莱多高地(Středo Hoři),这些巨型构造纷纷拔地而起。剥蚀已经大大减小了其中某些山脉体的规模,也几乎全部摧毁了其较小的伴生体,但它们仍然是当地主要的标志性景观。在喀尔巴阡山脉环形拱内再往东南,潘诺尼亚地区出现了沉降,导致了中中新世海(middle Miocene sea),这次沉降同样与火山活动有关。在斯洛伐克,厄尔士山脉(Ore)的塔特拉山(Tatra)南部涌出大量岩浆。在匈牙利则有海加利亚山(Hegyalia)和马特拉山(Matra),火山地块被布达佩斯(Budapest)上面的多瑙河切断,在巴拉顿湖(Lake Balaton)的北部和西部留下了大量的惊人的火山残留物。火山岩实际上构成了鲁滕(Ruthenian)喀尔巴阡山的整个内缘,构成了特兰西瓦尼亚(Transylvania)地区卡利马尼(Calimani)、盖吉乌(Gaighiu)和哈尔吉塔(Hargitta)山脉的巨大山体,也广泛出现于比霍尔(Bihor)山脉南部。另外,在保加利亚的巴尔干山脉南部也出现了火山岩;在马其顿,则形成了与安那托利亚西部其他构造体的连接。

在中新世末期,几乎整个欧洲都发生了海退。浩瀚的萨尔马提亚海曾经延伸达3000千米,从维也纳直到土库曼平原,此时却失去了与北海的联系,并逐渐减少了盐分,萎缩成一系列的湖泊,例如,咸海—里海盆地、迈欧特(Meotian)盆地(其沉积广泛见于俄罗斯境内,却不见于黑海的土耳其沿岸)、达契亚(Dacian)盆地和潘诺尼亚盆地。东部盆地之间是局部连通的,但潘诺尼亚盆地现在通过多瑙河接纳德国南部的排水,它本身也漫上了西罗马尼亚的山岭带,冲刷出来的河道,后来又经过剥蚀冲切,形成了铁门(Iron Gates)峡谷。其他淡水湖泊曾出现在巴尔干半岛、现今爱琴海所在的地方以及安那托利亚内陆,这是从它们的沉积——东地中海沉积层(Levantine Bed)得以识别的。显然,地中海和黑海之间仍然没有联系,但似乎很可能的是,大约在上新世初期,深邃的黑海南部盆地已经形成。目前其深度超过了2000米。它或者如阿尔冈所认为的,可能是一个独立的盆地,其变深是由于陆相花岗岩层变薄;或者它像潘诺尼亚地区那样下沉了;或者它是上折隆皱的山脉之间地壳严重下降的结果。不管怎样,目前我们还只能猜测。里恩河(Rion)西向黑海泄水,而库拉河东下,流经开阔的冲积平原,然后注入里海南部盆地。就在里恩河小三角低地的顶端与库拉河谷之间,有一条直达的通道,深度几乎达1000米。事实上,在萨尔马提亚海时期及以后,西部和东部盆地的水曾不止一次依靠这条通道汇合。

也许我们可以把这两个盆地的下坳运动与最终把欧亚大陆的群山抬升到现今高度的上升运动联系起来。目前已辨别出活动分两个阶段。在第一阶段,或称罗丹尼造山运动阶段(Rhodanic),把地中海与罗纳河谷(Rhone Valley)分开,只形成坳陷,使该河谷在上新世早期返回到里昂(Lyon)那么远的地方。其影响从比利牛斯到希腊都可以见到。在第二阶段,或称瓦拉赤▲9造山运动阶段(Wallachian phase),属于上新世晚期甚至第四纪早期。该阶段的抬升运动非常普遍,但在罗马尼亚的喀尔巴阡山地区,地层抬升造成了最新的逆掩断层。可比性特征见于喜马拉雅山前的西瓦利克山脉(Siwalik)。

这里可以适当注意 L.C.吉恩关于第三纪末地球中部山脉状况的观点。[35]关于喜马拉雅山系,他断言:“曾因剥蚀而遭到破坏,其碎片沿旧山体前缘重新分布。正是这个阶段造就了现代喜马拉雅山惊人的外观。”关于阿尔卑斯山,他又说:“新生代每个造山阶段之后都是一段间隔期,在此期间,大部分地方被剥蚀成起伏不平的低地。正是这些上新世低地在新生代末期强烈隆起,形成最初拱起的地表,在此基础上,阿尔卑斯山的大部分山峰和山谷被鬼斧神工般地雕刻出来了。”[36]关于巴尔干地区、安那托利亚和伊朗,吉恩也表达了类似的观点。这些观点可能过于简单化,只表达了一个基本事实。从地质构造上看,吉恩的论点过于简单化,所以他又希望区分第三纪早期的造山运动(褶皱和逆掩)与第三纪晚期或第四纪时期的地壳上隆运动(广泛的拱形抬升),但并非总能得到支持。在伊朗,正如我们所看到的[37],相当强烈的褶皱运动影响到上新世地层,就像在喀尔巴阡山和喜马拉雅山那样。此外,在褶皱带的不同地区,褶皱运动发生的实际时间大不相同,而且在任何一个地区都可能重复发生。从地貌上分析,一方面,过分夸大的叙述,不能证明伊朗的山脉曾经被夷为平地这个事实;另一方面,在某些非常惊人的山峰夷平案例中,这种特征发生在早新生代,而不是晚新生代。比如,特兰西瓦尼亚山脉(Transylvanian Alps)的主要造山运动发生在白垩纪中期,主要的地表夷平运动,经过马托纳(de Martonne)确认[38],可以追溯到始新世。

但比这些批评更重要的是,吉恩的观点说出了一个基本事实。我们看到的山脉很少是那种由于褶皱运动而造成的内部构造非常复杂的山脉,第三纪侵蚀活动的巨大破坏性不可低估。有的地方褶皱运动可能一波接一波,间隔时间很短,根本无法完成夷平作用。即使在这样的地方,也越来越清楚地表明,今天看到的后来褶皱作用过程和山体构造性质,在很大程度上受到这样一个事实的影响——在短暂的间隔期间,老褶皱已被严重剥蚀,比较坚硬的原始连续地层也被摧毁殆尽。通常情况下,褶皱运动间隔从渐新世中期持续到中新世晚期,我们必须意识到,这段时间有2000万年长,足以把高高的山峰剥蚀成起伏不大的低矮地貌。因此我们必须承认,总的来说,第一代山脉已经基本上被削平。埃马纽埃尔·马托纳以生动幽默的话语概括为“山峰颓废”(l'édifice alpin était menacé de décadence)[39]。早在始新世就一度被夷平的巴那特山脉(Banat)和特兰西瓦尼亚山脉,经历了第二期剥蚀后,形成了琉塞斯(Riu Ses)的中新世地表。巴尔干山脉通常承载了那些一度抬升到最高处后来又被夷平的山体的大量地表残余物,奥格尔维(Ogilvie)[40]所描述的贝拉什查山(Belashitza)和马其顿的其他山体,就是很好的例证。甚至孤立的奥林波斯山(Olympus)也揭示了对比鲜明的地形:一方面是山峰被剥蚀、轮廓柔和的老地表;另一方面则是在上新世—更新世回春期形成的陡峭的两翼山坡,这种情况从亚得里亚海一直延伸到黎凡特地区(Levant)▲18。证据也不只限于地形。在奥地利阿尔卑斯山的石灰岩中,著名的硅质砾石(Augensteine)出现在高层位,它们是被河流从陶恩山脉(Tauern)带来的砾石沉积而成,这些河流沿今天从恩斯河(Enns)到萨尔察赫河(Salzach)的巨大地沟向北流淌。显然,这些砾石与一种相当有别于今天的古老地形有关。另外,在罗多彼山脉,厚达20米的河砾石,据报道被抬升到1000—2000米的高度。黎凡特地区的淡水湖泥灰岩,在科斯岛(Cos)330米高处被发现;确信属于同一时期的河砾岩,在希腊大陆上出现在罗克里斯山(Locris)900米高处,在伯罗奔尼撒半岛(Peloponnese)则可能升到1500米高处。吉恩认为,青藏高原、阿富汗、伊朗、亚美尼亚、安那托利亚、希腊和南斯拉夫以及阿尔卑斯山,这些褶皱带今天总的来看那么高,是因为最新的地壳运动不早于上新世甚至是早更新世时期。吉恩很可能是基本上正确的,该运动是否全都表现为广泛的地壳拱起性质[他称为“地壳上隆”(cymatogenic)],那是另一回事。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其中一些在地壳和亚地壳某些调节机制方面,与南亚得里亚海到阿曼湾的深海盆地的发育有关。在马其顿、安那托利亚和北波斯,大片高地被封闭的盆地所取代,盆地充满更新世沉积和近代沉积,或者仍然保持湖泊形态[如奥赫里德湖(Ochrid)、普雷斯帕湖(Prespa)、埃里迪尔湖(Eğridir)、贝伊谢希尔湖(Beyşehir)、图兹湖(Tuz)、凡湖(Vān)、格恰湖(Gökça)和乌尔米亚湖(Urmia)],这是地壳板块扰动模式之一,一些地方抬升,一些地方下陷。此外有证据表明,从水系看,大部分的最新隆起不是在褶皱带的轴向部分,而是在其边缘区域,地质上称其为“陆缘山脉”[41]

这一点很有意思。从喜马拉雅山到多瑙河地区,数量惊人的河流穿过那些比其源头位置更高的山脉,切出自己的河道,这一点可以相信,因为这些河流在山脉隆起前已经初步构建了现有的路径。基于这个原因,它们被称为“先成河”。最著名的例子是雅鲁藏布江和印度河,它们惊人地分别从7755米高和8125米高的南迦巴瓦峰(Namcha Barwa)和南伽峰(Nanga Parbat)下穿过喜马拉雅山脉。韦杰(L.R.Wager)[42]曾完善记录并详细讨论过的一个例子是阿润河(Arun),它先流过青藏高原4000米高的浅山谷,然后切穿珠穆朗玛峰(Mt.Everest)边的主要山脉区,形成极深的峡谷,到达印度斯坦(Hindustān)平原。其东,阿萨姆邦(Assam)的苏班西里河(Subansiri)和不丹的马努斯河(Manus)都与阿润河相似;其西,格尔纳利河(Karnali)和苏特里杰河(Sutlej)也与之相似或更甚。韦杰[43]和A.霍姆斯(A.Holmes)[44]两人都指出,切割出上述山谷后,明显减轻了局部地壳需承载的岩石负荷,导致地壳均衡响应,把其余山峰抬升到更高海拔。喜马拉雅山脉有大片区域位于很高的海拔高度,可能是由于河流侵蚀所引起的地壳再调整。几乎可以肯定的是,绵延的山峰线从珠穆朗玛峰开始向西,经过卓奥友峰(Cho Oyu)、喜马楚利峰(Himalchuli)和安纳普尔纳峰(Annapurna),直到道拉吉里峰(Dhaulagiri)。它们被那些发源于青藏高原,向南一路掘出深深沟道,最终来到尼泊尔低洼山谷的河流,以相似方式彼此分割,并且从青藏高原突兀而起。另外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原理可以应用于被强烈切割开的其他陆缘高地。

在印度河以西的干旱地带,这种现象改变了,许多河流可以说是“找到”而不是切削出自己的河道,从内部洼地穿过边界高地,流到远处的洼地。苏莱曼(Sulaimān)地区的若布河谷(Zhob)和纳雷奇河(Narechi),马克兰沿海(Makrān)的欣戈尔河(Hingol)、达什特河(Dasht)和奇勒河(Chil),法尔斯斯坦(Fārsistān)的舒尔河(Shūr)、蒙德河(Mund)和卡伦河(Kārūn),扎格罗斯山脉的迪兹河(Diz)和希尔凡河(Shirvān)都是如此。在以上所有案例中,有理由认为,河流是在上新世隆起的褶皱周围和褶皱之间发现了自己的路径,而不是以切削方式穿过它们。但大扎布河(Great Zab)以及底格里斯河(Tigris)的其他源头,是从高出1英里的山峰之间的高地切穿出去的,幼发拉底河则携带着安那托利亚内部的大部分水系,通过山缘高地的重重峡谷夺路而出。从东陶鲁斯山脉(Anti-Taurus)和陶鲁斯山脉的背坡流下来的水,被塞曼提河(Semanti)和格克河(Gök)携带着通过这些山脉,送入大海。

褶皱带的北侧则是另一种情况。水从阿富汗北部同一条内陆山谷流出,经过喀布尔河(Kābul)流入印度河平原和阿姆河(Amū Daryā)平原。哈里河(Hari Rūd)在沿帕鲁帕米苏斯山脉南侧流动300英里后,掉头向北,切削出一条河道,流向土库曼低地。即使是宏伟的厄尔布尔士山脉,也被塞菲得河(Sefid Rūd)完全横切,它的最远源头抬升到伊拉克边境的山脉上。阿拉斯河(Aras,Araxes)承载着乌尔米亚湖以北内陆凹陷的泄水,在它后面,高原的大部分背靠埃尔祖鲁姆(Erzerum),出现在高度分别超过3400米和3600米的山峰之间,而沿黑海的乔鲁赫河(Çoruk)、耶希尔河(Yeşil Irmak)和克孜勒河(Kizil Irmak),都十分壮观地横切了本都山脉的主要地区。更远处的巴加里河(Bağali)和萨卡里亚河(Sakarya)延续了这种情况,后者是内陆盆地重要的河道,它避开了两个明显的低地通道,到达马尔马拉海(Marmara)。很难不把博斯普鲁斯海峡(Bosporus)本身包括在这个系列中,因为它曾经携带来自马尔马拉盆地以及古典时代密细亚(Mysia)地区的大部分水,通过伊斯特兰加山脉(Istranja Dağ)进入现在的黑海。但是,当初的黑海肯定是本都地区的一个湖。

在保加利亚,登萨河(Tundzha)向南先后穿越萨尔尼纳山脉(Sarnena Gora)和伊斯特兰加山脉的延伸部分,进入土耳其,而伊斯克尔河(Isker)横切了巴尔干山脉的大部分地区,把索非亚(Sofia)盆地与多瑙河低地连接起来。这个著名的例子特别有意思,因为我们已经知道,这两座山脉的隆起时间持续很久,足以拱起河流的阶地。再往西北,巴尔干山脉再次被蒂莫克河(Timok)横切,在巴尔干山脉的东端,卡姆奇亚河(Kamchiya)奇特地与之交叉。气势宏伟的铁门峡谷(Iron Gates)可认为最初是由潘诺尼亚湖溢流形成的,从奥尔绍瓦(Orsova)向北,河道呈一条直线,是一条真正的裂谷,谷底沉淀着中新世沉积物。但是,在特兰西瓦尼亚山脉的西部,日乌尔河(Jiul)从中穿过,奥图尔河(Oltul)和布泽乌河(Buzàul)则分别从山脉的中部和东部穿过,而北边远处褶曲的喀尔巴阡山脉,被比斯特里察河(Bistriţa)横穿,该河从喀尔巴阡山脉内部卡利马尼山的火山岩斜坡,流向外部的摩尔达维亚(Moldavia)平原。马其顿和塞尔维亚境内的一些河流峡谷可能随着封闭盆地溢流而抬升,但是,穿过黑山(Montenegro)境内最高的杜米托尔山脉(Durmitor)的皮瓦河(Piva)峡谷以及穿过黑塞哥维那(Hercegovina)境内巍峨的奇夫尔斯尼察山(Čvrsnica)的内雷特瓦河(Neretva)显然不是这个类型。因为这些河道切入了那些后来成为该地区最高点的山脉,因此,它们必定代表了古老的中新世河流景观。这些上升运动继续影响地中海周边地区,直到第四纪。其证据如:阿斯普罗山(Aspromonte)中被称为皮亚诺—赞克雷亚诺层(Piano Zancleano)的下上新统石灰岩被抬升到海拔1200米,较老的更新统海相地层则比伯罗奔尼撒半岛海岸高出了500米。属于更新统最下层的海洋沙、黏土和石灰岩,在罗得岛(Rhodes)高出目前海平面几乎300米的地方发现了,并且覆盖在黎凡特地区的淡水湖床上。类似的情况还见于科斯和基克拉泽斯群岛(Cyclades),显然,爱琴海下陷使得地中海水入侵了。爱琴海最近的火山活动主要沿一条曲线发生,这条曲线从萨罗尼科斯海湾(Saronic Gulf)的埃吉那岛(Aegina)、迈萨纳(Methana)和波洛斯岛(Poros)开始,穿过米洛斯岛(Melos)和锡拉岛(桑托林)(Thera,Santorin),到佐泽卡尼索斯群岛(Dodecanese)的尼斯格罗斯岛(Nisgros)。也许正是沿这条曲线的抬升运动激发了火山活动,同时又导致了曲线南侧地区沉降并被淹没。在后一阶段,地中海水漫过这条曲线,延伸到目前爱琴海整个地区。当然,当地中海水溢出海区进入河谷即现在的达达尼尔海峡(Dardanelles)后,就下落到了已经沉降并被淹没的马尔马拉盆地,并且通过被淹没的博斯普鲁斯海峡与半咸的本都湖连通,从而与其共享其特殊的动物群。本都湖中的动物因地中海咸水的到来而突然大批死亡,今天,只能在沿海淡咸水的溺谷和俄罗斯南部河口,找到当时的幸存者。

在地中海的非洲一侧也发生了张性撕裂、下沉和淹没。我们已经看到[45],在埃塞俄比亚(Ethiopia)和也门(Yemen),晚白垩纪发生了大规模熔岩喷涌,这可能与撕裂运动有关,它把印度从非洲阿拉伯板块“撕扯”下来,并创造了阿拉伯海(Arabian Sea)。毫无疑问,这些运动波及亚丁湾(Gulf of Aden),红海裂谷的初步形成,可能也在这么早的时间。但后来发生的重要扰动,与发生在欧洲中部的一样,与上拱运动有关。汉斯·克洛斯(Hans Cloos)认为,这是一个单独的大穹顶。[46]但是,现今有关阿拉伯半岛的摄影地质学知识相比之下更精确,更倾向于这是两个穹顶。再向南是也门、索马里兰(Somaliland)和埃塞俄比亚高地,它的中轴沿亚丁湾延伸。呈Y形的裂谷把高原分成三部分,位于角上的是达那基尔(Danakil)下降块,从周围最高海拔处可对其一览无余。这里的上拱运动把白垩纪高原玄武岩抬升到很高的高度,埃塞俄比亚充沛的季风雨,把它们雕刻成令人印象深刻的群山。第二个穹顶没有与第一个分开,但其轴线是沿红海到西奈半岛(Sinai),并在热带地区变宽了。在阿拉伯半岛一侧,上拱运动的影响向东波及利雅得(Riyadh)。正是这个阿拉伯半岛中央隆起的高地,使两个大型砂填凹地分开了,北边是内夫德(Nafūd)凹地,南边是鲁卜哈利(Rub‘al-Khāli)凹地。在努比亚一侧,上拱运动不是那么明显,但其影响可能波及尼罗河西岸苏丹境内的栋古拉(Dongola)。在这一带,红海中央也出现了一条深达2千米的狭长海沟。上拱运动和撕裂的开始,主要发生在第三纪(新生代)中期和晚期。在该裂谷南部或者说厄立特里亚(Eritrean)段,最近通过地质勘探,发现了中新世或更晚年代的极厚沉积,厚度可能超过6000米。再往北,在裂谷里发现的最早地层是更新统地层。在其北端,裂谷在西奈半岛的两边叉开,叉开时间实际上很晚。在这里,撕裂运动入侵了在中新世被地中海水漫入的地区,当时的沉积因断层作用落到了红海山脚下的苏伊士湾旁。不仅如此,在此期间,埃及—西奈高地也完成了断裂。甚至今天,厄立特里亚和印度洋具有亲缘关系的动物群,已向北繁衍到了地中海低地的大苦湖(Great Bitter Lake)。从地势较高的古海岸线可以看出,这两个海曾经是自由相通的,但陆地相对于海平面略微升高,就使得尼罗河三角洲扩展了,造成了它们的分离。

在西奈半岛以东的亚喀巴海湾(Gulf of ‘Aqaba),含有珊瑚的古海岸线据称出现在高出现今海平面230米的地方,只比通向古尔(El-Ghor)南端的岩床低几米(很可能是巧合)。古尔是一条巴勒斯坦裂谷,至今还保持有死海和加利利海(Galilee),大约长350千米,宽15—20千米,其谷底岩床与两侧上缘相比沉降了1000多米。众所周知,该裂谷的绝大部分谷底都远低于海平面,但是很显然,海水从来没有到过那里。那里唯一的沉积是近期的淤积层。

伴随着第三纪晚期和第四纪的撕裂运动,喷涌出了更多的玄武岩,广泛分布在埃塞俄比亚以及从也门向北直到叙利亚沙漠的阿拉伯半岛。在叙利亚沙漠,玄武岩大面积出现在长长、细细、可能是地壳构造性的锡尔罕干河(Wādi Sirhān)坳陷的东北侧,出现在德鲁兹山(Jebel Druz)和豪兰(Haurān)地区。其他的覆盖在叙利亚—土耳其边界两侧的大片地区。发生在同一时期但属于不同类型的火山活动,在土耳其褶皱带上增添了一些以大火山锥为主要特色的引人注目的景观。梅伦迪兹山(Melendiz)和埃尔吉亚斯山(Erciyas)在陶鲁斯山脉那一边的安那托利亚高原上,抬升了1500米或更多;内姆鲁特山(Nemrut)、叙普汉山(Sūphan)、艾伊阿达格山(Ai Adag)和阿勒山(Ararat)(5165米)整齐地排列在凡湖北边,而哈拉姆山(Haram)和萨瓦兰山(Savalan)则俯瞰乌尔米亚湖和里海之间的所有地区。德马文德峰(Demavend)(5655米)常年积雪,高耸在德黑兰东北40千米处的厄尔布尔士山脉上,东边60英里处与它成双做伴的是尼兹瓦峰(Kuh-i-Nizwa)。再往东南,在俾路支斯坦的边界上,出现了另一条火山峰连线,其中最著名的是塔夫坦峰(Kuh-i-Taftan)。再往东就没有火山活动了,但在褶皱带的北缘,厄尔布尔士山(5633米)和卡兹别克峰(Kazbek)(5047米)构成了高加索地区的最高峰。在地中海的欧洲部分,我们已经提到过爱琴海的火山群,也无须再谈那条从埃特纳(Etna)向北和西北方向延伸,直到拉丁姆(Latium)死火山群的火山线。

至此我们可以作一小结。根据当代地质学家中流行的知识和观点,我们追溯了后来成为古代世界的那一部分陆地地壳的演变轨迹,这就是亚非和欧亚两大板块的历史以及介入其中的古地中海到今地中海的演变史。它们之间的相互作用,形成了宏伟复杂的地球中部山脉带和群海,尽管它们的地质起源和相互关系千差万别,但都与相互作用密切相关。海洋从两个地方侵入褶皱带,因此,非洲和东地中海地区一方面通过爱琴海、马尔马拉海、黑海和亚速海与俄罗斯大草原相连;另一方面通过西西里海峡和西地中海,与法国境内的比利牛斯山区相连。令人兴奋的是,地质学已经能够为说明陆地和海洋模式形成的因果关系提供少许线索,因此它们对史前史和文明史非常重要,但在地质史上,就像人类史一样,阐明事件的本性和赓续比探究原因更重要。当然,我们这样说并非排斥其对原因的探究;恰恰相反,随着历史曙光的到来,这种探索的理由自然而然地变得更加充分了。地质学的时间标度也不是均衡不变,而是富有弹性的,而且越接近现代,其伸展度越大。最后,地质学与史前史重叠,因此我们以上所描述的最近事件,例如地中海水域与红海分离,不知不觉就被使用工具的人类见证了。

我们所描述的早期部分是这样一个时期:大陆板块即欧亚板块和亚非板块,与潮湿、干旱的热带气候带之间的关系,跟今天的大不相同。但是在后期,即6000万年前的第三纪,这种关系同现在就很相似了,虽然当时在所有的纬度上也许比今天更温暖些。最后一个时期,我们的重点是今天所看到的山脉作为真实地貌的起源,距今只有300万—500万年。这个时期,气候的重要性不能低估。只是从这个时候起,才形成了这样的降雨分布:湿风迎着山坡吹,雨水笼罩着山间河谷,顺风吹拂着平原大地,这是古代世界环境地理情况的重要特征。只有那些处于定期降雨或冬雪夏融的海拔高度的山区,才能造就并滋养该地区一些最重要的河流。尤其在那些毗邻干旱热带低地或者毗邻亚洲干旱内陆平原的褶皱带山区,这种关系更加突出。最后我们可以指出的是,最近发生的两大地质事件,一是扎格罗斯山脉前陆下挠,导致波斯湾海水漫入美索不达米亚地区;二是红海入侵,并在短暂的时间内与东地中海连接起来。由于这两大事件,在莫克兰以西大片干旱区域形成了两座“水桥”,隔断了山脉带与印度洋的联系。第三座“水桥”(我们不准备在这里追溯其历史)即尼罗河,并非没有受到上述事件的影响。因为,把尼罗河埃及段同以前的苏丹湖分隔开的瀑布区▲19,就是努比亚—阿拉伯上挠影响带,该上挠构造在更新世肯定很活跃,可能至今仍然在活动。

(D.L.林顿,F.莫塞利著 尹昌兰译)


[1] 见第2页表1。

[2] §Ⅰ,1.

[3] §Ⅰ,2.

[4] §Ⅱ,2,41.

[5] §Ⅱ,5.

[6] §Ⅱ,4.

[7] §Ⅱ,1;§Ⅱ,3.

[8] §Ⅱ,2;图17。

[9] §Ⅱ,2;图119。

[10] 聚斯在这个造山带上发现东西两个山弧。他根据古代高卢省(Gaulish province)的一个地名,把西边的山弧称为阿摩里卡弧(§Ⅰ,2,vol.11,105);又根据一个叫华力斯奇(Varisci)的古代日耳曼部落名称,把东边的山弧称为华力斯坎弧(同上,第111页)。此外,他还把两个山弧合称为阿尔泰造山带(Altaides),现在这个名称在俄国和欧洲已不再使用了。法国地质学家追随马塞尔·贝特朗(Marcel Bertrand),一直坚持使用赫尔希尼(Hercynian)▲6(源自赫尔希尼丛林)这个术语,来表示欧洲所有晚石炭纪山系,而 M.V.穆拉托夫(Muratov)在Fiziko-Geograficheskiy Atlas Mira一书中,把该用法扩大到了全球。因此,这里也沿袭这个用法。但必须指出的是,1964年同样在莫斯科出版的Notice explicative pour la carte tectonique internationale de I'Europe au 1/5200000 一书中,推荐术语是“华力斯坎”(Variscan)▲7

[11] §Ⅲ,1.

[12] §Ⅱ,2,261.

[13] §Ⅲ,2,29.

[14] 见地图1。

[15] §Ⅳ,1;§Ⅳ,5.

[16] §Ⅱ,2,图20。

[17] §Ⅳ,3.

[18] §Ⅳ,6.

[19] §Ⅳ,2,图20 以及§Ⅳ,5,图8。

[20] §Ⅳ,2,图20。

[21] §Ⅳ,7,386-387,图261(a,b)。

[22] §Ⅳ,1.

[23] §Ⅳ,4.

[24] 见表1,第2页。

[25] §Ⅳ,1,图22。

[26] §Ⅳ,1,图22。

[27] §Ⅳ,2,图21。

[28] §Ⅳ,7,392.

[29] 见上文第15页(边码)。

[30] §Ⅴ,2.

[31] §Ⅴ,4.

[32] §Ⅴ,6.

[33] §Ⅳ,7,279 ff.

[34] §Ⅴ,1.

[35] §Ⅱ,2,474.

[36] §Ⅱ,2,529.

[37] 见上文第23、24页(边码)。

[38] §Ⅴ,5,第二部分,图171、图176。

[39] §Ⅴ,5,第一部分,第26页。

[40] §Ⅴ,7.

[41] 见上文第16页(边码)。

[42] §Ⅴ,8.

[43] §Ⅴ,8.

[44] §Ⅴ,3,576,599.

[45] 见上文第9页(边码)。

[46] §Ⅴ,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