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通商口岸和通商口岸处的神庙
带有大批纪念性建筑物的城市建筑群的出现标志着贸易发展进程中的重要转变。埃特鲁里亚和拉丁世界同东地中海和航海贸易领域里的主角——腓尼基人和希腊人的接触历史悠久。[27]从公元前8世纪早期起,来自东方的器物开始出现在埃特鲁里亚-拉丁沿海地区的墓葬和考古学背景中:从此以后,腓尼基人和希腊人日益频繁地将奢侈品运抵埃特鲁里亚海岸,以满足新兴贵族们同样与日俱增的需求。台伯河及其靠威伊、罗马两侧的岸边定居点可能就是这种贸易往来得以进行的最初舞台之一,考古学家们在威伊墓穴和罗马城市遗址中找到的优卑亚-基克拉迪(Euboean-Cycladic)陶器便是这方面的证明。根据贵族墓葬中存在的东方器物或其仿制品来看,直到公元前7世纪末,贸易似乎一直掌握在这个新兴阶级的手中。但从公元前7世纪末起,我们在定居点附近发现了通商口岸神庙,希腊、埃特鲁里亚和拉丁商人们在诸神的直接监督下进行贸易,这些神明来自希腊或东方,尽管它们很快就被当地的神祇同化了。
最为全面、清晰的图景来自塔尔奎尼的港口格拉维斯卡[28],约公元前590—前580年,人们在那里为阿佛洛狄忒-图兰神建造了一座通商口岸神庙,神庙里很快便补充了对赫拉-乌尼神和德米特尔-威神的崇拜,那是由于对萨摩斯贸易影响力的日益增强,在一定程度上也是来自爱奥尼亚 (公元前6世纪末以后还应加上埃吉纳)大型港口的代理商大批涌入带来的社会压力所产生的结果。我们在格拉维斯卡找到了一只作为还愿祭品的船锚,那是埃吉纳的拉奥达玛斯(Laodamas)之子索斯特拉图斯(见《剑桥古代史》第四卷,图39)捐献的,此人被希罗多德评为“他所知道的最幸运的商人(4.152)”。
在中意大利的整条海岸线上,我们都可以找到或推测存在类似格拉维斯卡这样的崇拜区。6世纪末凯列港口皮尔吉的一座宏伟神庙为我们揭示了一位当地僭主的名字——特法里埃·威利亚纳斯,他创作了一篇用埃特鲁里亚语和腓尼基语两种语言写成的铭文,以此来感谢他登基的时候从女神伊斯塔尔(已跟乌尼神同化)那里得到的帮助。同格拉维斯卡通商口岸神庙规模小得多的建筑结构相比,皮尔吉的还愿品和神庙的气派风格显得极为宏伟,这充分表明了通商口岸及与此联系着的、居住在这座大型埃特鲁里亚城市里的各阶级的重要地位。[29]
在罗马,被商人们带来的东方神祇阿佛洛狄忒被安放在紧靠台伯河港(Portus Tiberinus)的城门处,人们为她取名命运女神(Fortuna,模仿希腊的命运三女神Moirai),乌拉尼亚(Urania)的阿佛洛狄忒是她最古老的前身(波桑尼阿斯《希腊纪行》1.19.2)。学者们认为,她的神庙在功能上与圣奥莫波诺(Sant' Omobono)的崇拜区大致相当,并且与分布在古风时代罗马城周边地区的大量命运女神崇拜区一样,它跟建造塞尔维乌斯·图利乌斯“僭主像”的传统存在密切联系。神庙里的埃特鲁里亚和拉丁铭文,从公元前6世纪初开始丰富起来的还愿祭品,以及奢华的装饰都证明了王政时代的辉煌,以及这种崇拜(包括把它带入罗马的人们)在埃特鲁里亚君主统治期间对于王权的重要意义。或许更为重要的是,这类圣所的流行与繁荣程度似乎是同罗马的埃特鲁里亚君主们的命运紧密相连的。最后一批还愿祭品进献于公元前6世纪,正是在这一时期,共和国诞生了,这座神庙遭到废弃,直到一个多世纪以后才得到重建,这一现象恐怕并非出于偶然。[30]
然而,通商口岸处的阿佛洛狄忒崇拜并不仅限于埃特鲁里亚南部的大城市,也出现在拉丁地区海岸线上的其他地方。从里瑞斯(Liris)河口[那里的马里卡女神显然已被等同于海中(Pontia)女神阿佛洛狄忒]到安提乌姆海滩(此地的人们尊奉两位命运女神,她们分别采用少女和主妇装束的阿佛洛狄忒形象),到萨特里库姆[她作为晨曦女神(Mater Matuta)的特征在那里尤为突出,而在罗马的圣奥莫波诺圣所里,她是同少女形象(Virgo)的命运女神联系着的],到阿尔戴亚(Ardea)及其毗邻的阿佛洛狄忒崇拜区(Aphrodisium),再到拉维尼乌姆宏伟的、全体拉丁人共有的阿佛洛狄忒崇拜区,都有这位通商口岸的守护神保护着贸易与航海活动。来自拉维尼乌姆的证据(边码第59页;图21)证明了这位女神的重要地位:这处“拥有十三座祭坛”的圣所极有可能是一处全体拉丁人共有的阿佛洛狄忒崇拜区,通过一座祭坛的建造和对一百年前修成的印迪格-埃涅阿斯祖先崇拜王公墓穴的“神化”[31],这里在公元前570年左右最终建成了宏伟的纪念性建筑群,成为涌入通商口岸的外来者对当地宗教传统产生影响的最有力证明。因此,乡村葡萄丰收节(Vinalia Rustica)期间的复杂崇拜仪式在这处阿佛洛狄忒崇拜区周边的兴起就成了合乎逻辑的结果,那是为葡萄种植大丰收和酿酒“秘仪”所举行的神圣庆典,这种酿酒方法是埃特鲁里亚-拉丁世界在公元前8世纪从古希腊和东方劳动技术中继承来的文化遗产。这幅图景中同等重要的现象是:迪奥斯库里崇拜也在类似的文化背景下出现了,在铭文学方面,拉维尼乌姆的著名铜板铭文(图63:边码第579页)公开承认这是来自希腊的传统,该铭文的撰写日期可能是在这座纪念性圣所发展过程中的第一阶段。[32]
正是通过这些在通商口岸来来往往的客商们,埃特鲁里亚和拉丁文化在意识形态和技术方面继承了丰富的希腊文化遗产,并对之进行改造,以适应自身的需要,当地居民重新设计了祭仪,重新铸造了神像,以便同当时复杂的社会分层相适应,这种层次划分是在城市结构缓慢浮现的三个世纪里形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