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廖增益的摄影观点：梅花香自苦寒来
我虽早已年过古稀，却愿和年轻的摄影爱好者交朋友，共同研讨摄影艺术。陋室中宾客满堂，有的经常拿新作来分析讨论，有的在参加比赛或举行个展前拿作品来切磋选择。十余年来，在和影友的不断接触中，我发现一些问题。现借此机会，和没见过面的年轻影友们谈谈我的想法。
首先，我要谈谈黑白摄影与彩色摄影的问题。目前彩色摄影在我国已经非常普遍，特别是初学者，根本不愿拍黑白片。在历届全国影展参赛细则中总是提倡和欢迎黑白作品，但收到的作品中仍是彩色片占绝大多数。中国摄影家协会举办的第四届国际影展，投稿中彩色片的比例占五分之四。多年来，来访的影友也是多拿彩色片来。我常劝他们要尽量多拍黑白片，主要并不是因为拍彩色片费钱，而是因为从摄影艺术的角度来看，彩色摄影固然有它的特点，但黑白摄影的概括力大大超过彩色。黑白摄影是搞好摄影艺术的根本，也是最能锻炼摄影者功力的试金石。我们要准确地将五彩缤纷的大千世界转化、抽象为黑白灰的画面，就要善于控制构图和影调，以形成对比、均衡、和谐、节奏等；需要巧妙地运用光线、景深和透视效果，充分渲染画面的气氛，使黑白摄影作品富有传情的意境。这就要求创作者既要熟练地掌握相机和感光材料的性能，以及各种滤镜的应用，又要能对景物的内涵进行高度的概括，以演奏出神奇、优美、雄伟、壮丽的光影交响曲，揭示出社会、自然、人的内在精神，表达出摄影者深邃的思想感情。一幅优秀的黑白摄影作品的韵味和艺术感染力往往比同一景物的彩色照片更强烈、更集中、更有穿透力。现在国际上虽然彩色摄影极为普遍，家庭生活摄影和广告摄影都是彩色的天下，但是摄影家的艺术摄影展览中，黑白摄影作品的数量却大大超过彩色作品。例如，1983年美国摄影大师亚当斯来我国举办影展时作品全是黑白片；今年4月中国香港的张景宁先生在京举办影展的作品也全是黑白片。这也是《大众摄影》编辑部多次举办黑白联展，中国摄影家协会和其广东分会连续举办两届全国黑白摄影艺术展览，以及北京摄影家协会特意举办黑白魂影展的原因所在。所以，我愿意大声疾呼，黑白摄影不仅是每位有志的摄影艺术家必须首先刻苦锻炼和熟练掌握的基本功，同时也应作为人们长久追求高超艺术境界的必经之路。
其次，谈谈摄影艺术中创新和探索的问题，这是最近两年来访的青年影友们常常提起的问题。艺术贵在创新，摄影艺术也不例外。特别是在我国改革开放的年代，受国外各种摄影流派的影响，国内影坛中多元的创作形式应运而生，这是可喜的现象。但我个人认为，创新也好，探索也罢，都应当在深刻理解和熟练掌握传统的美学规律和表现手法的基础上，去进一步发展和深化。同时还应考虑到中国的国情，应与人民群众的审美意识同步，做到洋为中用。如光影现象，本是摄影艺术的生命，而有些年轻朋友并没有掌握一般的用光法则和构图原理，如对比、和谐、呼应、均衡、节奏等，即所谓的常规，怎么能谈得上打破常规？！又怎么能使肤浅的变为深邃的，使一般具象变为内在抽象，将普遍的世相表现为深刻且富含哲理的意境？！因此，我们要在美学规律的基础上、在实际生活的土地中去创新、去探索。一幅真正有艺术价值的作品，就像有艺术价值的珍宝，既不分国界，能为世人所共赏，同时也不会过时，永不失其光辉。
摄影本是再现性的视觉艺术，但我们现在已经突破了这种传统观念。在它反映现实世界时，我们利用先进的摄影器材及各种拍摄手法或暗室加工手法，通过对内心情感的凝聚，对视觉所见加以主观改造和升华，使之达到一种新形式与新意境—把再现性的视觉艺术转变成一种表现性的视觉艺术，把封闭式的构图方式发展为开放式的构图方式。摄影者由于本身审美意识的深化，流露出了其内在的感受，使其以现实主义手法拍摄的作品带有浪漫主义的色彩。这些创新与探索的形式已为人民群众所接受，我认为是可贵的、令人鼓舞的、应大力提倡的。我们应在此基础上，继续不断地创新与探索。至于我们对待外来各种流派的态度，可以借鉴学习，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但当今有些所谓的探索性作品，却只是模仿外来某种流派表现形式的皮毛。例如，一幅画面中东出现一只手，西出现一条腿或一只眼睛；有的用多张照片加以剪贴，东拼西凑，甚至佐以实物。这些作品不但晦涩难懂，莫测高深，而且已超出摄影艺术语言的范畴，实不足取。这类作品虽然展出，但形式既不美，意思又令人费解，作者只好孤芳自赏。
最后，谈谈如何提高摄影技艺的水平，这也是青年影友最关心的问题。我认为生活永远是艺术创作的唯一源泉，凡有志于摄影艺术之士，必须深入生活，积累经验，脚踏实地苦练基本功，不断提高自己的文学艺术修养，并向古今中外包括摄影在内的一切文学艺术遗产学习、借鉴。当你选择1/125秒的快门速度并按下快门键时，实际上是多年来的艺术修养、生活经历和才华凝聚于瞬间释放，即厚积薄发。
亲爱的年轻影友们，攀登摄影艺术高峰的道路是不平坦且又艰难的，绝不可企图找捷径，万不要因为有作品在某展览会上入选、得奖并被报刊录用，就沾沾自喜，裹足不前；更不可以摄影作为沽名、牟利的手段，毁了前途。对摄影艺术的追求应是刻苦的、严肃的。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让我们将它作为终身遵循的座右铭。
（廖增益文，1988年9月，作者对原文中个别文字有修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