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义军之中有坏人
眼见粮食看不到了,众义军虽说心里不忿,但也忍了下来。
如今的东京汴梁,粮食比金银珍贵的多。
粮食就是人命,人命在汴梁城却换不来粮食。
能有口吃的饿不死就不错了。
有寨子安身,有吃的保命,有金六爷跟杨夫子坐镇。
义军们的非分之想,很快就各自按捺了下去。
战场清扫完之后,金六郎又让关三郎跑了一趟。
十几个背着弓的壮汉,随着关三郎来到了寨墙下面。
十几个弓手,应该是金六郎的压箱底。
弓手不比弩手,对技术、经验与体力的要求,都比较高。
这可不是背个弩、能上弦,就可以胜任的。
十几个精准的弓手,控制一面城墙都勉强够用。
加上五六十弩手,护着不大的金家寨,肯定也够用。
天亮时分,金贼又发动了几次攻势,还是跟之前一样。
猛虎驱逐饿狼,翻墙进寨子,送人头、送粮食。
虽说这几波攻势的人员多了一些,寨墙之下忙碌的厉害。
可想着签军背囊里的粮食,马道下的义军干劲儿十足。
不仅自身没有伤亡,接茬送来的近二百签军,也一个没跑掉。
透过寨墙缝隙,杨博也观察了一下金贼的军容。
骑马着甲的傻子,都已经下了马。
看寨外聚集的人数,上千是有的,可能还会有援军。
但在杨博看来,也就那么回事儿了。
因为里面着甲的金贼太少,几十个的数量都没有。
加上穿着赭色皮甲的精骑,也不过一二百人的数量。
这些应该是金贼的正规部队,剩下的就是河北路的签军了。
这批签军,显然也不是正经受过训练的。
隔着寨子,杨博已经看到了他们的畏缩与恐惧。
这么个战法,不用到中午,签军必然溃散。
如果能弄个哗变之类,就算杨夫子鸿运当头了。
只要签军敢于哗变,杨夫子就敢带人掩杀一阵。
金贼的粮食真不少,看着签军们鼓鼓囊囊的背囊。
这些粮食,可是汴梁周边的重宝。
接茬送了二百多人之后,签军就开始混乱了。
经过身着赭色皮甲的精骑弹压。
又撂下不少尸体,这才慢慢稳定下来。
一直侧目观阵的杨博,暗道一声‘可惜’。
怎么就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个哗变呢?
对于战争,金贼的态度是狡诈的,袭寨不成、强攻也不成,很快就改变了策略。
“寨子里的儿郎们,降了吧!
大迪里万户许了一个千户,两个副千户,二三十百户的职位给你们。
如今汴京百里无粮,四处交通断绝,降了就能吃香喝辣!”
门外的劝降使,就是金贼的新手段。
听着劝降的条件,杨博眉头一皱,条件有些过于丰厚了。
金六郎这样的寨子,门外摆上粮食,不攻可破。
许下一个千户官,二三十百户,这也太瞧得起金六郎了。
“六郎,问一下门外那腌臜货,金贼到底想要什么?
咱们降不降的再说,只要给粮食,万事可谈。”
招呼了一下金六郎,给了他提示。
杨博被朱红兽面遮挡的脸上,慢慢的都是疑虑。
寨子里多半有什么东西让金贼盯上了,想到自己要驴的时候。
小辫子铁浮屠就要偷袭金家寨,想到金贼马上就要完成的跑马圈地。
想着昨夜谈及的硫磺、硝石,杨博的心里多少有些明悟。
东京汴梁不能再呆了。
关三郎上了寨墙,与劝降使往来几句,目的也就清楚了。
武将与义军之间的谈判,没有文人之间那么多的弯弯绕。
果然是为了硫磺、硝石而来。
义军之中有坏人呐!
金家寨的信息,被漏了个底儿掉。
生死一大关,这也是没办法的,想通了这些,杨博给金六郎说道。
“六郎,告诉他们,拿粮食换,给一百石粮食,东西咱们就给他。
至于降了,给他们说,啥时候汴梁陷了,咱们啥时候降。
粮食让他们运到寨子外面,要有大车,到时候咱们连着硫磺硝石一并归还。”
接下来很顺利,定好了交易的方式跟时间,外面的金贼就撤了。
在识时务这一点上,杨博也很佩服寨外的金贼。
能战则战,不能战则谈,谈好了就走,很果断!
至于中箭而死的签军、战马,还有被弹压的尸体。
就跟垃圾一样,被丢弃在寨子外面。
北地的签军,在金贼的眼中,恐怕连牛马也不如。
等金贼走远了,杨博出城看了一下。
十多个中箭而死的签军,背囊里的财货不见了,但大饼被随意的扔在了地上。
弹压混乱时,被杀的签军也一样没了财物。
显然,金贼的粮食是很充沛的,几百斤大饼,即便签军也视而不见。
弄不好金贼营寨里的粮食,就是属于东西两路正规军的军粮。
如今的战争,金贼以劫掠为主,完全没有军饷跟粮草的压力。
这些压力,都聚集在了宋军的身上。
一方轻装简行,而且还是以骑兵为主。
另一方负重前行,摆开阵势堵截,行军之中依照祖宗规矩,还要带上家属随行。
这样的战争,不用打,胜负已分。
偶尔的胜利,不过是战术上的小胜而已,于大局无损。
宋军最好的战法,就是坚壁清野、据城而战。
以几百年打造的城垣,来阻击横行的骑军。
这是农耕文明对抗草原文明唯一的出路。
蒙元历时四十年才真正消灭南宋,就是最好的实例。
但是,赵家皇帝现在根本不具备这样的战略高度。
太祖赵大亲自设计的东京防御体系,都能因为不美观,改成四四方方的脆弱城墙。
城墙还在其次,昏昏然不知道在干什么的赵宋君臣,昏招频出。
最终导致汴梁皇族被一锅端掉,这就是报应。
品评了一下如今的战争,感怀了一下如今在五国城为奴为婢的赵宋皇族。
对于赵家皇族,杨博没什么同情。
但对于毁于一旦的东京繁华,却有些唏嘘。
一人无能,连累一国。
士大夫无能,举国受辱。
收摄心绪,坚定了自己的目光,杨博转身进了寨子。
“小夫子,真换啊?
那硫磺、硝石,金贼必然用来攻城。
城内的上官太尉还是不错的,几次斩杀了金贼的劝降使。”
进寨之后,杨博上了马道,查看着周围环境。
金六郎一家也自然跟在了身后。
金六郎不算是白丁,知道的东西不少。
在硫磺、硝石的交付上,提出了疑问。
金家寨真正的靠山,还是东京汴梁城。
一旦城破,寨子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唇亡齿寒的道理,金六郎这样的市井油子,清楚的很。
“换个屁!
待会儿粮车来了,只要没有金贼保护,连人带粮车,一遭并了。
金贼来的人马如果不多,也是一遭并了。
先让弓手、甲士吃饱大饼。
知会下去,今日大捷,阖寨饱食!
让寨子动起来。”
望着跟昨日一样,依旧带着薄雾的初春清晨景色,杨夫子很是无耻的说了自己的决定。
他脑子抽了,才会把硫磺硝石给金贼,那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汴梁城陷,自己多半也要在这边做残民。
虽说有舒服的机会。
虽说金朝也能为官。
而且以自己的双进士第,起步就会很高,但杨夫子怕被套电钻。
还有就是金朝的体制生态不怎么好。
跟丛林山野差不多,杨夫子可不想被随意打杀。
想着金朝汉官的一些凄惨遭遇,杨夫子打了一个冷战。
这金朝的文官是断然不能做的,女人都没法保护,还做个屁的狗官?
被人作威作福,那不是狗官,是狗!
“小夫子,这么做,金贼势必要拔寨的。”
虽说杨夫子的回答很刚烈,但金六郎却怕了。
自不是人种儿的杜充跑了,汴梁的形势急转直下。
城南的寨子,有被劫寨的,也有偷着降了的。
得罪金贼狠了,死的也快。
“不杀,寨子也支持不了多久了。
城南的寨子跟城内,六郎可有熟悉的人手。
看能不能召集一下,咱们在寨子里碰个头。
杨夫子想拔了刘家寺的金贼大寨!
无非金贼要送粮食。
告诉他们,来的就给五石粮。”
金六郎的眼里,站在马道上的杨夫子,宝相生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心折之下,不由带着儿女再次跪了下来。
即便杨夫子说出要拔了刘家寺大寨的虎狼之言,金六郎也没什么表示。
“小夫子,今日之后,六郎就是小夫子老仆!
二郎做小夫子仆从,三娘就是小夫子的仆妇。”
金六郎表了衷心,杨博回身扫视,金三娘自然恭敬的匍匐于脚下。
扫了一下金二,这个夯直的车轴汉子,跪的也是乖巧。
金六郎的家风,于杨博而言还是很不错的。
只要杨夫子不过分的失势,金家倒是可以绑在身边。
“且起来,六郎要叙主仆之情,南渡之后再叙。
这几日食材不少,要让阖寨顿顿饱食!
一旦拿下刘家寺大寨,咱们立马就要南归。”
现在对杨博而言,可以颐指气使的只有金三娘。
没有威权傍身,金六郎父子,还是要保持距离的。
近之则不肖,远之则怨,许多史料有记载的。
遥看北面的东京汴梁城,杨博开始谋划起了自己的英雄大会。
抗金、抗蒙殊途同归,只是身边没有一个足智多谋,善解人意的小妹妹而已。
杨博站在马道之上,再回头看南归之路,突然灵光闪现。
“六郎,杜相公来汴梁的时候,可是决了大河?”
虽说事情已经过了一年多,但黄河可不是那么好驯服的。
只要有黄泛区在,金贼骑兵也就那么回事儿了。
只要一路沿汴水而走,到了淮河附近的黄泛区,南归就是一路坦途了。
“那不是人种儿的杜充,害国害民!”
听了金六郎很肯定的答复,杨博点头,这事儿就差不多了。
“六郎,谋划一下咱们依汴水入淮河的路线。
需要的物事,要提前准备。
看看寨里有没有会造船的,这些人都要带上。”
虽说金六郎目前不能当做奴仆,但当做手脚还是可以的。
阖寨三千多人,总要有一些能人的。
筹备前路是不可或缺的,硬走怕是没法南渡的。
下了马道,杨博没让甘当仆从的金二跟随,只是没有拒绝金三娘。
金二另有任务在身,寨内的人马需要整合。
待会儿还要并了金贼的粮队,都要提前准备。
回到临时大帐,卸去部分甲胄,杨博吃了大半张缴获的大饼。
松软且有粮食的香味,滋味比挂在身上的盔饼可强了不少。
吃饱喝足,依旧是着甲小憩,再次被金三娘喊醒,已经是下午时分。
“小夫子,哨探回报,金贼的粮车已经出了寨子。
再有一顿饭的功夫,就该到了。
随车有十余骑精骑跟随。”
慢慢回神,驱走了起床气,将金三娘的话在脑中转了几圈。
杨博这才轻拍三娘放在他肩头的柔荑,以资鼓励。
“三娘的手柔而修长,不错!
着甲吧……”
瞧着金三娘羞怯的样子,杨夫子略带笑意。
精擅厮扑的女关索还是很纯真善良的。
依旧全身着甲、全副武装,杨博一行到了寨门前。
金六郎跟金二,已经带着甲士、弓弩手等在了这边。
“小夫子,下面什么章程?”
这次来问话的是金二,显然这是金六郎想要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
“二郎,让弓弩手上马道。
待会儿,一个弓手带上四五个弩手,各自圈定精骑,只待粮车进了寨子,就射杀寨外的精骑。
粮车、马夫可进寨子,精骑让他们在寨外候着。”
金二虽说人夯直了一些,但做事很利落,上下几次,就将杨博安排的事情做完了。
接下来的交接,金贼这边表现了充足的诚意。
本该十辆牛车就足够的粮队,直接来了二十多辆牛车。
不仅粮食给了将近二百石,粗盐铁锅也给了不少。
捎带着还有一堆的衣物鞋帽。
听着金六郎的回复,杨博却不为所动。
伪善之后的面孔,带着屠城的狰狞。
信了金贼的伪善,以后就是刀下的鱼肉。
杨博一声令下,寨墙上就响起了弦声。
这次不错,有了弓手指引,加上距离够近,十余骑精骑,一个没跑掉。
只是射死了几匹战马,多少有些可惜。
至于进入寨子的马夫。
弓弦一响,很自觉的就蹲在了地上,显然阅历是比较丰富的。
让金六郎安排人打扫寨外的战场,并对地面做了清扫、伪装。
接下来当然不是揭竿反抗,而是跟金贼扯皮。
让金二带人检查了马夫的背囊,财货大都不多,显然没怎么参与过劫掠。
问询了一下,多半都是汴梁周边的百姓,河北路来的也有。
都是残民,也就不用相互为难了。
金六郎说了几句,马夫们欣然改换了门庭。
“六郎,如若金贼来问,就说交易顺利。
人马去向,让他们自己去查。
有了这样的托词,金贼短时间不会有动作。
这次粮食不少,赶紧差人出去招呼城内跟各寨的义军,让说话算的来寨子领取粮食。”
金贼诚意满满,金家寨这边自然不会怒目而视。
先打一下嘴官司再说战与不战,杨博觉得,金贼的机会可能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