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是，将军！（上）
夜晚。
一日急行了五十里地，周国援军营地一团团的篝火升起，照亮了被漆黑笼罩的山野。
候骑们三四人聚在一起，大口吃着粮食，补充着体力。
燕国的使臣们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能从车上下来。
他们另起火灶，坐得离周国士兵远远的。
李修与赵红绫坐在另一个篝火旁。
“世子可曾打过仗？”李修转头看向赵红绫，严肃说道：“战争可不是比武，我劝世子还是回京好些。”
赵红绫的脸被火光照亮，白皙的脸被照着红彤彤的，看上去略有些疲惫。
她没想到李修还想着劝她回去。
“难道李将军就打过了？”她反问到。
“这……倒没有”李修说道。
他当然打过了，人生推演中的大半时间可都在战场上。
只是这个时候他当然不会承认。
“我看上去很像半途而废的人么？不闯出点名堂来，我是不会走的。”赵红绫说道。
“好吧。”李修叹气，“那我教你一件战场上最基本的事情。”
“什么？将军不是也没上过战场么？”
“从其他人那里听来的。”李修随便编了下。
“愿闻其详。”
“若想杀更多的敌人，不要砍脖子。”李修指了指脖子，“不然骨头会让剑锋卷刃。”
赵红绫听到这熟悉的话，眨了眨眼，说道：“哦，这个啊，父王出征前都和我说过了。”
李修一愣，一拍额头，心想自己还真把她当什么都不懂的公子了，她爹可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年的平阳王来的……
李修正尴尬，想用沉默掩盖过去。
而赵红绫却是想起了前世的事情。
那时，父王都认为她一直和公主一起待在安乐宫中，哪里会教她战场上的东西。
而前世的她又自大得不行，觉得自己武夫三品，怎么也能在军营里混出名堂来。
说不定还能让陛下看到她的潜力，让她以女身继承平阳王爵位。
于是她女扮男装溜进军营，结果被发现，又被李将军发现她实力不错，便收了她作副官。
刚成为他副官的时候，李将军就时常说他很惜命，不会让自己暴露在危险中。
他一副老油子的模样，赵红绫那时还对他不屑。
真正的士兵就应该跟敌人血拼到底，怎么能说出这种贪生怕死的话来。
很快，赵红绫就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战争。
那时也是在与燕军作战的一次战役，赵红绫所在的军队应要求前往一处关隘与那边的燕军作战。
赵红绫的武功不低，因此想象中的战争中，她应该是身轻如燕，随手一剑便取下燕人的人头，随后在众人的惊讶的注视下，一路杀向敌人的大本营，俘虏或杀死敌将。
所以她一直希望李将军能让她出去大杀四方，好好利用她。
可作战的号角吹响，李将军却让她一直围绕着大部队作战。
他本人虽然也是冲锋在前，却也有不少人在他周围，就像让其他人保护他一样。
而且他还大喊让赵红绫不要离大部队太远。
可这哪有一点血拼的样子，哪有一点男子气概。赵红绫心中撇嘴。
但没多久，变数便来了。
燕军的增援也到了，立马就对她的军队造成了冲击。
因此，赵红绫被冲散了，独自一人。
而她隐隐能见到李将军的大部队正在召集被冲散的人。
她本想过去，但她拎了拎手中的剑，转头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她要前往此地燕军的大营，砍下敌将首级，好让李将军不再轻视她。
于是，赵红绫便开始了自己的屠杀之路。
一开始和她想的一样，她手中的长剑挥舞不停，一个又一个燕军的头颅被她砍掉。
温热的血液溅在她的脸上，鼻腔中是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耳边是敌人的惨叫与周军冲锋的号角，眼前皆是断肢残尸。
普通女子若是见到恐怕早已走不动路，但赵红绫不一样，杀戮的快感让她感到了极度的兴奋，胸口的心跳如擂鼓。
于是她又挣脱了前来援助的李修的手，往更燕军更深处奔去。
一路上，赵红绫手中的剑如同镰刀，收割着燕军的生命。
可渐渐地她发现了不对劲。
原本应该可以直接砍断敌人头颅，现在却需要两倍的力气才能继续砍断。
是敌人的脖子变硬了？
当然不是，是她的手中的剑变钝了。
这也不是问题，她只需要捡起敌人随便一把武器就行了。
但是，当她打算将眼前的燕国士兵连了半截的脖子彻底斩断时，
那士兵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忽得双手紧紧抓住了她的剑，双眼通红，死盯着她，口中发出‘嗬嗬’声，含糊不清地不知在喊些什么，只有一口又一口的鲜血喷出。
那一瞬不知为何，赵红绫注视着那士兵的通红的双眼，忽然感到了一股莫名的恐惧，宛如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浑身颤抖。
她甚至感觉自己刚刚还在跳到胸口疼的心脏停顿了下来，一口气喘不过来。
但手臂上剧烈的疼痛把她拖出了那一瞬间。
她一看，手臂被一根长枪戳穿。
原来就在她被那已经咽气了的士兵拖住的那一瞬间，周围的燕军终于得到了喘息，让他们得以有机会反击。
现在，赵红绫已经被长枪兵围了起来，犹如一只困兽。
她用残破不堪的长剑砍断了长枪，回头望去，只有密密麻麻数不清的燕军。
顿时巨大的无力感涌上全身。
这个时候，她才明白了李修的那句话：战争中你的生死其实早已托付给了身边他人。
就像那个脖子掉了半截，却还死死抓着她剑的燕国士兵，他虽然死了，但是却帮助同伴赢得了时间。
而赵红绫在尝试又杀了几个人后，彻底陷入了对方包围，即将丢掉性命。
眼看那些燕军朝着她包围过来，她杵着残破的长剑，心中却异常平静。
她违反了军纪，违反了李将军的命令，死亡是她应得的。
只是她并不想被人生擒，趁现在还能动，她又重新举起长剑，指着那些燕军。
刚才的拼死搏杀还是起到了点作用的，她这一举剑又吓到了那些燕军，不由都又往后退了几步。
赵红绫趁这个机会，将满是裂口的长剑横在了脖颈前，正要下手，却听得震天的吼声从外围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