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大学肄业后，我成了个包工头。

二〇一八年夏天，一个沉闷的午后。我坐在工地的临时板房里，电风扇有气无力地吹着，工人的鼾声此起彼伏。就在这时，一个男童的声音如闪电般出现在我耳边：“喂，你这家伙！对现在的生活很不满意吧！要不要过来写小说！”

我似乎接收到了神秘力量的召唤！我想也没想说：“好的，我来了！”

在这套念头的驱动下，我开始第一次进行小说创作。原本只想稍微回应一下那个声音，没想到越写越多，颇有一发不可收之势。于是我便辞去了工作，开始全职写作。

《人生中介有限公司》中收录的作品，多是我在那一年写下的。那一年的我不明写作技法，也没有确切的创作母题，能写下这些故事全凭内心的一股冲动驱使。

我在《活人刀》中写了一场少年大冒险，男孩十五岁离家，发誓要铸世上最好的刀；在《致病药》里写了一对相濡以沫的老夫妻；在《世界灭绝的唯一解》里写了一场有关人性的游戏……

我唯独不想承认的是，那全部是我的经历。在我找到成熟的写作方式前，所有素材都是从自己身上挖掘而来。你从故事里看到的每一种生活，我都曾亲身经历。在某种意义上，这本书的面世是对我的公开处刑。

我的写作生命还很长，但这样的故事不会再有了。它或许稚嫩，却饱含着创作者的情感。我曾遇到过一些执着于“真实”的读者，他们问我，这些故事是不是真的？每一次，我都会诚恳并笃定地告诉他们：“每一个让你为之动容的故事，都一定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悄悄发生过。”

小说是虚构的艺术，但我坚信虚构有超越真实的力量。为了创造这些东西，小说家们将自己一片片撕碎，揉进故事的面团里，让它们在菌体的作用下发酵、膨胀，爆发出更加猛烈的能量——砰！你看到的每个故事，都是一场漫长的化学反应催生的大爆炸。

化学反应从还未有记忆的襁褓时期开始，经过了生命中的每一次颠簸和震颤，最后储存在无意识的海洋里。我度过了一场孤独的童年，所有的回忆都和故事有关，却从未有过自怨自艾的情绪。故事陪伴着我，将我和这个世界紧紧连接。从儿时起，我便将自己紧锁于十平米不到的卧室，在故事中窥见天地宇宙的壮阔风景。

如今我翻开书架上的旧书，终于知道二〇一八年的那个声音来自哪里。

它来自二十年前的夏天，同样沉闷无风的午后。我趴在木质地板上，雪糕汁水点滴打湿书页。我嘬着手指，从那天开始酝酿一场大爆炸，透过书本呼唤着二十年后平庸的自己：“喂！你这家伙！要不要过来写小说！”

那一页，有行歪歪扭扭的铅笔字：“我想成为作家。”

那是我对自己吼出的，超越一生庸碌的咆哮。

如今，我和曾鼓舞过我的先辈们站在同一个舞台，真正涉足其中时，却又看见一个残酷的事实——人类创作的文艺作品，其中九成都将石沉大海。

是的，创作就像中彩票，极少作品能够杀出重围，在人们心中烙下印记。而身为创作者的我，内心一直有一个狂妄的愿望：我希望能够通过毕生的不懈努力，创造出“中彩票”的那部作品。

如果这本书中的某个故事能让您产生“中彩票了！”的感觉，便是我最大的满足。

本书献给陈芳才女士，感谢你在楼下打印店为我打印小说集。

私印本的多数故事已收录在这本《人生中介有限公司》中，我已履行对你的承诺。

武士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