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管是派送传单时行人的各色冷漠、家教碰到的一道题讲八百遍都听不懂的小学生，还是当服务员时，因上错菜被客人投诉后挨训又扣钱、宠物店打杂时间段，那空气缝隙中塞满的猫狗兔排泄物气味。一周不到的时间，李七一因个人原因，先后更换了四次短期兼职工种，没有拿到满额薪酬的同时，更没顾得上多多感受生活、感受当下。

周末，超市临促，为期四天。

在李七一看来，超市是最能聚集人流量和生活烟火气的地方，说不定今天某个不经意间的回眸，就能捕捉到下一本小说的创作碎片。早上8:30，天空大亮，无雨有风，壹方天地A区的大型连锁超市外，她在超市相关人员的引导下来到牛奶促销区。

正式迎接顾客到来之前，临促人员需要接受简短培训。

在培训接近尾声时，忽然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动由远及近。紧接着，一个男生直接闯入培训队伍，站在了李七一的左侧，他湿漉漉的头发显然是刚刚洗过还没擦干，上身的工服也没穿好。

男生在扣紧工服扣子时，发梢上的水珠低落在李七一的肩膀上，她左肩的工服瞬间被水珠打湿，水渍浸透白色连衣裙的布料，沾染到皮肤上，凉凉的，潮潮的。紧接着，又一滴更大颗的水珠再次砸落下来，浸透布料的同时，部分水珠更是顺着锁骨滑了下去，她下意识的往右边躲闪半步。

培训老师警告男生，下次再迟到就不用来了，这个时候李七一才知道，旁边这个高出一头的消瘦男生叫徐晓晓。接下来，两人一组，搭配促销。按照站位，她和徐晓晓便顺势被分成一组，超市门一开，顾客蜂拥而至，顷刻间，一群阿姨将她团团围住。

直面人群，李七一心跳加快，手心冒汗。

徐晓晓直接从她手里夺过装着试喝产品的盘子，也是在这个间隙中，他左手手腕上戴着的红绳铃铛露了出来。接下来的一小时，徐晓晓简直称得上是促销天才。一天的促销结束，他们这一组的销量是最高的。当然，她全程的“社恐式促销”也“荣获”了负责人聚众后的极力批评。

李七一的情绪有些丧，她在休息间换下工装出来后碰到，徐晓晓正在和负责人结算当天的工资，没有记错的话，工资应该四天后结算才对，进一步打听，原来徐晓晓只干日结，她立刻反应自己也要日结。

负责人巴不得李七一赶紧闪人，所以很痛快的便结算清了工资。她还想跟徐晓晓多打听一下日结的事情，徐晓晓不耐烦的留下：去龙华汽车站找日结的半截信息后，便快速离开。

生活有趣又残酷的地方就在于，你永远不知道它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早上8：00，龙华汽车站附近广场的花坛上，过街天桥比较隐蔽的角落里，零零散散，横七竖八的睡着一些人，他们常年盘踞在这里，以天为被以地为席，这些人就是有名的“三和大神”。

龙华汽车站一楼，一家挨着一家的中介公司已经开始卖力拉人了，穿着红马甲的中介们，正在用捕捉猎物式的眼神扫视着广场上来来往往的人们。

披戴着清晨的日光，有些急于冲业绩的中介，已经开始拿着小喇叭喊上了：不体检不面试，九点钟发车九点钟发车，抓紧时间，免费包车免费接送，仅此一天，抓紧时间啦。福利好待遇好，厂区宿舍环境好，做事轻松，加班稳定，美女多美女多。

喇叭声，人流声，鸟鸣声，各种声音混揉在一起，奏响着独特的旋律。

不远处，李七一正骑着共享单车加速往龙华汽车站靠近。抵达汽车站后的半个多小时内，她几乎把汽车站全部的中介公司都问过了，得到的回复出奇的一致：这里没有日结工作。累了，乏了，便就近找了个花坛一坐，此时，附近好多个青壮年也坐在花坛上，他们正在忘我的敲着手机打游戏。

在包里摸索了几下后，李七一掏出一个豆沙包。

这时，右侧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她下意识的转头看去，入目是一个五十多岁，寸头，披着西装穿着白衬衫和黑裤皮鞋的大叔。大叔旁边还有个打开来的银色大行李箱，箱里都是在车站会畅销的小物件，一旁摆着个醒目的收款码。

中年大叔带着节奏的敲了敲收款码，看似无意的嘟囔着还不到抢日结的时间，于是李七一很是上道的扫码上缴了两元的盘道费，立刻便买到了抢日结的准确时间，晚上9：00开始。

昨晚不足五个小时的睡眠，让她就近选择了一家麦当劳，入座后还没满五分钟便进入了深睡眠状态。等她醒来的时候，一个男生正趴在对面的位置上睡着，视线落在男生左手手腕上的红绳铃铛，眼前的人正是徐晓晓。

徐晓晓突然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她下意识的把视线转向一旁的玻璃窗，外面的天黑了，紧接着“抢日结”三个字从脑海闪现。

下一秒，李七一冲出麦当劳，门打开的瞬间，广场舞炸裂的音乐从侧面进攻着耳膜。

晚上9：30，应该还来得及。

她从广场舞阿姨们的队伍中心穿过，接着绿灯横穿马路，直奔街对面的龙华汽车站奔去。

这个时间段，汽车站前的龙华广场上，三波广场舞群体接连开跳。奶奶群体，大姐姐群体，小姐姐群体，三个不同的年龄层，都在铆足了劲儿舞动着，大有要一较高下、华山论个剑的气息。

中介公司外，那一长溜不到两米宽的空地，已经一个挨着一个挤满了床铺。光线有些暗，李七一踩到了一位三和大神的脚，这位大神穿着一双限量版球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