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和她相遇
她叫九月。
和人类不一样，九月没有姓。
很明显，九月是在九月出生的，但具体在哪一年的哪一天，早就久远得她自己都记不清了。她现在是时装店的一位试穿模特。
九月很喜欢各式各样的衣服，最近则沉迷于男友风的宽松衬衫和休闲裤。今天，她要为K牌拍摄产品搭配照，于是按时来到微灵创业园。
搭配照和普通的宣传册不同，是要寄给目标客户的。由公司的搭配师根据客户的喜好、身材、年龄和身份地位搭配好多样的整套装扮，九月变化出除脸部之外、其他几乎与客户一模一样的身材，穿好衣服，拍摄硬照。收入嘛，颇为可观，足够让她在这个一线城市的三流地段置办一套房子，并且每月有固定存款——谁知道她能活到哪个世纪去？
对了，九月是一只桃妖。不能严格地定义为桃花妖或者桃树妖，毕竟，她既有如桃花般艳丽夺目的外貌，又有桃树一般不肯轻易折断的执拗性格。
九月非常喜欢九月。带着没有完全散去的暑热，早晚时有沁人心脾的凉风，吹拂在柔软的皮肤上，是她做根、做枝、做叶时都不曾有过的舒适感。
样貌是不能随意变化的。
特刑科规定，任何妖灵化为人形，不管是参与学习还是工作，只能以唯一的一幅面貌行走。如有违反，将被禁止一切活动百年之久。
九月不敢想，那将会有多么无聊。
九月最怕无聊。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做够了根、叶、花，厌倦了每天不得不重复的一套程序，才会生出做人的心，然后慢慢如愿。如果你很满足于做根、叶或者花，没有关系，同样精彩。
拍摄完毕，品牌方照例送了一个小配件。这次是浅粉色超轻经典款太阳镜。九月当下就戴起来，和同事们告别后，走进玻璃电梯。她想看外面的景色，于是转身，却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九月想起来那是谁了，心中不停念叨着麻烦、麻烦。
虽然如此，她还是随意地拨了下散在肩头的卷发，不急不忙地走出电梯，走出微灵大厦。那个身影立刻迎了过来。
“九月！”他笑着打招呼。
“你是？”九月透过浅粉色的镜片看他，实在想不起来名字。
“我是唐元啊。”男人的脸上有些失落。
“找我有事？”九月停下脚步，抬头看他。唐元的脸在逆光的勾勒下显出美好的形状。九月想起来了一部分——喜欢滑雪的唐元。
多亏了他，九月得以了解许多关于滑雪的知识，并终于在今年年初体验了一把。但也就在那个时候，九月决定断了和他的联系。
九月单纯的提问让唐元乱了阵脚。
他结结巴巴地说：“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但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出发之前，非要到一个答案不可的决心让他一往无前，让他有勇气站在这里，可现在，唐元觉得泄气极了。
九月歪头想了想：“哦，我送你的那瓶酒——你没喝？”
唐元愣了一下，挠了挠头，原本就不太听话的头发们更加乱了。
“我平时不喝酒。”他耸了耸肩。
“我送你的那瓶，尝一下吧，跟普通的酒不一样。”九月认真地说：“很好喝的。”
唐元点点头，但很快回过神来：“你还没有说，到底喜不喜欢我。”他的眼睛清澈而纯净，让九月无法说出欺骗他的话。她也没必要去欺骗。
只要唐元喝下那瓶酒。
九月向前一步：“唐元，我刚工作完，很累了。答应我，你乖乖回家，煎一块牛排，搭配我送你的那瓶酒，喝完它，你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真的？”唐元看着九月明媚的眼睛。
九月郑重地点头，并拍了拍他的肩。
“我走喽。”九月头也不回，潇洒、干脆。
而唐元却做不到。
他依然记得第一次遇见九月的情景。那是在去年初冬，唐元坐在书咖，浏览各色招聘网站。工作不满半年的他，想换个公司。
也许是座位靠近门口，别人进出的时候，寒冷钻了进来。唐元开始打嗝。每隔五六秒，他的膈肌便突然收缩，让他控制不住地发出声音。唐元喝了口水，却得不到缓解。在安静的书咖里，打嗝声格外明显，好几个人投来不悦或者同情的目光。唐元自己也觉得尴尬极了。
一根好看的手指弯曲着敲了敲唐元的桌面，接着是顺滑乌黑的卷发垂了下来，一张美丽的侧脸出现在唐元眼前。
“屏息一分钟。”侧脸的主人说完便走开了。
唐元愣了愣，然后像她说的，在一次打嗝之后屏住呼吸。虽然不到一分钟他就吐气了，但打嗝的症状已经消失。唐元继续浏览网站。
可是，他无法专心了。
脑海里总蹦出那缕看上去就富有生命力的黑发、那高挺的鼻梁和那黑白分明的眼瞳。
大学里，他常常会主动结识合眼缘的女孩子，是热情又外向的那类男生。这一次，他当然不想错过。
唐元合上电脑，去吧台买了两杯卡布其诺，踱步于书架之间，寻找那个身影。他记得她穿着深绿色的羽绒服，他也记得自从她告诉自己那个小技巧之后，书咖的门并未被打开。
“你在找我吗？”声音在唐元背后响起。
唐元转身。就是她。
面对面看着她，唐元连眼睛都不想眨。可是不能如此失态。唐元点点头，将咖啡递给她：“刚才谢谢你。”
她一点儿也不客气，接过咖啡说：“小事情。”
“你——买好书啦？”唐元的策略是——能让她多说一句话就多说一句。
她摇摇头：“没有喜欢的。”
“那要不要聊聊天？”唐元试着问。
“可以呀。”她指了指：“你坐那儿，对吧？”
唐元有种错觉，自己才是被搭讪的那个。
“你喜欢下雪吗？”唐元觉得在这里认识她，简直是天时地利。
“雪花很漂亮。它们落在身上的时候凉凉的。它们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九月说完，喝了口暖暖的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