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四月门
挠痒痒。
人类和人类互相折磨的有趣方式之一。
九月之前见绣球和其他姑娘这样玩闹过。被挠的姑娘会咯咯笑个不停，然后求饶。
四月也是如此。她不得不向九月坦白，自己获得和人类一样的消化系统的过程。
四月化形成老妪——据她们观察，这样的人类最容易被忽视——当然，她们得互相搀扶着，而不是顶着一头银发箭步如飞。她独自走在不再热闹的集市上，伸长脖子看人类那些奇形怪状的玩意儿。她情不自禁地拿起那把一掌长的锋利小刀。
“这玩意你可用不着。”摊主模样的中年男人说道。
“为什么？”四月好奇地问。
男人吐了口唾沫在地上，用脚尖碾了碾地面：“你——又老又丑，看起来也不像有钱的样子，谁会打你主意？只能送给夜叉，给它们享用你的灵魂。”
四月睁大眼睛：“夜叉是什么？”
男人像看着外来者：“你不知道夜叉？”他的手摸向脚边的竹篓——那里边有他用惯的长刀。
“你看起来很惊讶。不知道夜叉有什么问题吗？”四月眨着眼睛。
“所有人类一出生，都要被爹娘教育。吃饭，喝水，添衣，如厕，还有劳动——这些能让我们活下来。”男人吞了吞口水，左右看看，街上再没别人了——除了自己和对面那个有着说不出奇怪的老太婆。
“然后呢？”老太婆发出少女般清脆的声音。
“他们还会教育我们，天黑之前就得回家，小心一切你不熟悉的人。因为，它们有可能是人类，也有可能不是。它们会突然张嘴，露出獠牙，或者把手指变化成丝线，或者眼里闪起绿火。”摊主不动声色地慢慢向后挪动，尽可能同四月拉开距离。
“绿火？听起来很神奇。”四月感慨道。
“你见过绿火吗？你会使用绿火吗？”摊主引导着问。
四月摇摇头：“没有。那么——你见过吗？”
摊主紧紧握着手里的长刀，贴于腿侧。
“只有夜叉能够使用绿火。总之，像你这样一把年纪，却不知道夜叉的人，对于普通人类来说，是很奇怪的。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摊主话音未落，已经双手持刀，砍向四月。
四月抬手去挡，长刀嵌入她的胳膊，男人拔不出来，立刻跪地求饶：“灵妖大人，放过小的吧……小的不过是一个平凡的打铁匠，上有老下有小——”
“上有老下有小是什么意思？”四月问道。
一支快箭不知从何处射了过来，四月听见空气被划破的声音，凭本能躲了过去。她旋转几下，然后站定。
摊主迅速反应过来，提着竹篓跑掉了。
四月喊道：“你的刀！”
“送你啦！”摊主头也不回地说。
四月看看自己右边胳膊上的长刀，和左手握着的小刀，喃喃自语：“我要它们做什么？”
目光从刀上挪开，才发现街那头站着的青衣男人。他手里执着弓，眼神死死盯着四月。
四月走到射入窗棂的那支箭旁，指了指：“你的东西吗？”
男人往前走了几步，仍然面带警惕，沉声问道：“你看起来面生，尚未在四月门报备吧？”
“四月门是什么？怎么跟我的名字一样？跟我有关系么？”四月歪着头问。
“你叫四月？”男人问道。
四月点点头。
“你的真身是什么？”男人又问。人类也这么喜欢问问题呀。
“真身？那是什么东西？”四月疑惑道。
“就是你的原形。”男人往前两步，看清长刀嵌入四月胳膊的伤口细节：“你是木本灵妖？”
“木本？是树的意思吗？对啦，我是桃树。”四月把胳膊伸向男人：“我拔不出来，你能帮帮我吗？”
“可以，但这儿不太方便，跟我来。”男人转身，四月急忙跟上。
“那个东西一直在响。”四月指着男人腰间响个不停的铃铛。
“那是识妖铃。它知道你是妖，在提醒我。”男人伸手握住识妖铃，仿佛在安抚它一样。没一会儿，铃声就停下来了。
一路上，天色渐暗，男人问了不少问题，四月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回答了。
“四月，你在哪里化形的？”
“东面的海上。”
“就你自己吗？”
“不是呀，还有一月，二月，五月，六月，七月，九月和十一月。”
“你们用月份来当名字？”
“对呀。你呢？你有名字吗？”
“我叫孙浩朗，四月门月卫。”
“啊，四月门——是一扇四月做成的门吗？”
“哈哈哈，照你这么说，我成了守护一扇门的人了！”
“你是什么人，不是你自己说了算么？”
“有意思。”
“我觉得你们人类也很有意思。”
“谢谢。就在这儿吧。”
这儿是一片无人的草地，已经到了宵禁时间，不会有马车突然出现。
四月抬起胳膊。
孙浩朗握住长刀的柄，出力试了试，长刀纹丝不动。
“你可能需要躺下来。”孙浩朗说道。
四月就地躺下，孙浩朗半踩着四月的胳膊，再次尝试拔刀。咔一声，长刀终于离开四月的胳膊。
伤口入有绿色的液体流出。
四月皱了皱眉头：“上次不是这样的。”
“什么不这样？”孙浩朗问。
“我看到你们人类砍头，想知道桃妖会不会死，就割了一下自己的胳膊，里面有小茎动一动就帮我恢复了，没有这种东西。”四月闻了闻那些液体——是农户大片大片割下麦子的味道。
“对人和妖来说，受伤都不是什么好事。受伤越多，会变得越脆弱。”孙浩朗把长刀立在身侧，看着四月：“你原来是什么样子？变成老太婆，是迫不得已吧。”
“我们第一次上来的时候，遇到好几个跟你穿着一样衣服的人，吓都吓死了。变成这样，才能在人类世界里长留。”四月说。
“你这桃妖倒是聪明。那——你原来的样子——是什么样的？”孙浩朗对自己说，这都是为了收集桃妖的信息。
四月张望了一下。她觉得没有什么危险。何况这个人还帮自己拔出了长刀。她聚集灵气从额间泄出，绿莹莹的闪光乘着粉色的雾气如水一般轻柔地包裹住她全身，再返回额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