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晴天
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
许钿早早起来，将一干衣物床褥提前抢了个好地方晒了起来。然后就着杯水，挤了点牙膏到牙刷上蹲在门口开始刷牙。
“钿丫头，把那日历翻一下！”老徐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她吐了口唾沫水，道了声“哎”，把剩下几口水喝了，咕噜咕噜两声吐了出来。
顺手扯过栏杆上挂着的脸巾，一瓢冷水下去，胡乱擦两下，挂好，水杯端端正正摆在旁边。
她猫腰进屋子，抓起木头桌子上的圆珠笔，疑神凑近了，在那印着财神爷的老黄历上的“16”圈了个圈。
墙上又“噗噗簌簌”掉了几块漆。
“唉。”她叉腰，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块刚刚掉落的漆，沉沉地叹了口气。
漆已经泛黄了，碎了几块，或许可以在上面加几笔，拿个坠子挂起来，也可以过过那洋人的什么劳什子万圣节。
忙完以后，两人又去王妈家蹭早饭，两家人就隔着一堵墙，墙都不用再多建一面的那种。
锅坏了还没有修好，没有办法。
王妈家的小孙子又盯着许钿，一眨不眨。
许钿撇他，瓮声瓮气：“干啥？”
小孙子瞪她，也可能是压根没听见她在说什么，鼻子下面耷拉着两条龙，在即将触碰到嘴巴的时候，他猛地一吸，那两条鼻涕就“唆”地一下，又缩回了他的鼻子里。
于是他熊赳赳气昂昂地说：“你吃了我家的饭，就是我家的人了。你就是我媳妇儿！”
王妈拿着扫帚追着他赶了半条街。
“嘿，熊玩意儿，还挺能跑！”
王妈气喘吁吁，然而她终究没做什么，也没有放弃，落下一句“你给我等着”回屋端饭去了。
“等我抓着你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她愤愤地说着，自言自语般地绕着一老一少，将粥重重地放下，震得桌子跟着呜咽了一声。
“滚过来吃饭！”她朝屋外吼了一声，尖尖细细的嗓音刺得人耳膜疼。
小孙子趴在门外，露出半个脑袋，一双眼睛贼溜溜地转，趁着王妈进了屋，风一样进来，端起碗，又风一样溜了出去。
“这小兔崽子！”王妈低声骂了一句，又没忍住，“跟他老子一个德行！”
吃完饭，许钿放下碗筷，斟酌再三，犹犹豫豫。
“王妈，我……”
王妈锤腰：“哎哟，我这腰！”
许钿：“王妈……”
王妈捶腿：“哎哟，我这腿！”
许钿试图插话：“中午……”
王妈捶背：“哎哟，我这背！”
许钿拿来箩筐：“今年的萝卜好像很甜。”
王妈：“……”
王妈：“是的！”
“哎哟你说你这孩子。”她搓搓手，“多见外！”
王妈拉箩筐，没拉动，她低头看，许钿没松手。
许钿往回带：“王妈……”
王妈往回拉：“娃啊，什么事儿……”她脸憋红了，腮边的横肉一颤一颤，“咱说出来……都是领居，王妈能帮的肯定会帮！”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许钿利落松手：“也没什么。”她不好意思，分外腼腆地笑了一下，“您看我们这锅坏了，左邻右舍的也就和王妈您最亲近，就想跟王妈讨个午饭。”
“媳妇儿，没事，一家人一块儿吃。”王妈家的小孙子溜回来了，盯着许钿，那两条鼻涕又有抬头的迹象。
这回王妈逮着了。
“龟孙子！”她捉了他来，脱了裤子压在那板凳上结结实实打了一顿。
许钿心情舒畅地带着徐老头回去了。
“这粥真难喝。”
“你就不能买个新锅吗？”
“废铜烂铁还留着干什么用！”
“你又在糊你那破烂玩意！”
许钿拿出米糊，放在那个磕掉了一个角的木桌子上，粘了半指，抹在已捆好的线上，缠得牢牢的。
“你这能挣几个钱！”
“你管我。”许钿不纵着她，一句话将她呛了回去，“我乐意。”
她背起半人高的箩筐，里头满满的首饰，顺势拿起一根将满头墨发盘起，蓝色的花瓣，好看又亮眼。
“随你！”
她又没了声，许钿松口气，背着箩筐出门，沿着这条路走到了金色音乐厅旁边。
白天人也多，路两边挤满了摊位，她找了个空处，放下箩筐，从箩筐里拿出快布，捏着两边抖开，一扬，一铺，又拿出几块板砖将四角压得结结实实，然后将那些漂亮的，精巧的，足够吸引夫人小姐们注意的小巧精致的玩意儿们一一整齐放置于之上。
“闺女！”
“哎！”许钿分神应了声，余光便见斜角递过来一个热乎乎的红薯。
“谢谢嫂子！”许钿接过，那红薯刚拿出来，甚是滚烫，她手忙脚乱地抛了几个来回，最后才堪堪用两指捏住两角，指尖已烫得通红。
“趁热吃哈！”
嫂子极热情，然而许钿来不及吃，只得将红薯暂时用布包了放置在箩筐里，祈祷不要变冷。
人多，许钿的生意就好，偶尔接个大单，许钿的心情就更好。
“你这怎么卖的？”
是个衣着精致的女孩，眉眼间带着稚气。许钿瞟了一眼，只当是寻常人家的女儿，随口道：“两角一个。”又继续低头忙活了。
“我全要了。”
许钿手里拿了支翅膀会动的蝴蝶双头钗，指甲干净整齐，指节修长，皮肤莹白如玉，那金属的光泽在她的手背上晃动，像只金色的蝴蝶正围着白玉在玩闹。
嘶——许钿顿首，大单来了！
“成啊！”她眨眨眼，抬起头，挂起营业微笑，“给您送到家里去？”
她麻溜地掀开砖块，拎起四个角提起来，顺手打了个结，将那红薯捞起，复而将这一包东西全塞进了箩筐里：“箩筐也送您，能先结账吗？”
许钿做了大概20来支，女孩很痛快，给了5元。
“我给您送到家里去。”
“啊。”女孩好像才意识到这回事，“没事。我家司机开车来的，您要是不介意，可以随我一起回去一趟吗？”
她伸手，指了指对面那辆精致的白色小轿车：“稍后再让司机送您回来。”
“好的，没问题！”
许钿咬牙微笑，她跟在女孩身后，无声警告：“下次再这样，你别想再出来了！”
她嘴巴张张合合，人来人往，谁也没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