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仓使者
小巷子的尽头有一间破破烂烂的屋子,里边住着一个老婆婆。她无儿无女,丈夫也过世了,只能靠乞讨为生,常常饿着肚子。这一天,老婆婆准备休息时,突然听到耳边有人说话:“你真是可怜啊,我会帮助你的。”
老婆婆吓了一大跳,她转过头去,并没有看到任何人。那个声音继续说:“别害怕,我没有恶意。我在你的床头放了一些钱,你可以拿它们去买米,不用再挨家挨户乞讨了。你快去看看吧。”
老婆婆半信半疑,但她真的在床头找到了钱。她高兴地说:“谢谢您!您一定是神仙吧?请问我该怎样称呼您呢?”
“你可以叫我东仓使者。”那个声音回答道。
从那以后,东仓使者经常送来金钱与食物接济老婆婆,但他从不多给,只是足够维持老婆婆的生活。天气变冷的时候,东仓使者还会送来保暖的衣物。慢慢的,老婆婆不再害怕东仓使者,反而打从心里感激他。
东仓使者非常神秘,老婆婆一次也没看到过他的身影。有一天,她终于忍不住说:“请让我见一见您,好吗?我年纪虽然大了,但也想报答您的恩情。”
“真抱歉,我没有形体。如果你想见我,我可以出现在你梦里。”东仓使者说。
当天夜里,老婆婆果真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可能快有一百岁了,那就是东仓使者。老婆婆不断向他道谢,想知道这位神仙为什么要帮助自己。
“因为我曾经得到过你家的许多帮助,实在不忍心看你受苦。”东仓使者说。
“真的吗?”老婆婆更加疑惑了。
“如果还有别的原因,那就是你的歌声吧。无论是快乐的歌,还是悲伤的歌,你都唱得令我动容。如果你想报答我,就继续自由自在地唱歌吧。”
是啊!老婆婆从小喜欢唱歌,哪怕当了乞丐,挨饿受冻,她时不时也要哼上几曲。唱歌令她高兴,也给了她力量与勇气。因此哪怕生活再艰难,她也从未想过放弃。
“可是我老了,歌声不如以前悦耳了。”老婆婆说。
“没关系,有些歌更适合现在的你来唱,会更加动人。”
有了东仓使者这位了不起的听众,老婆婆唱得更加认真了。她唱欢快的歌,常常听到东仓使者的笑声;她唱悲伤的歌,常常听到东仓使者的叹息。村子里的人也被歌声吸引,时不时跑来当听众。老婆婆高兴地唱啊唱,疲倦似乎随歌声飞走了,她感觉自己越来越年轻。
后来老婆婆听说,住在附近的人家经常无缘无故丢东西,开始担心是不是东仓使者盗走了邻居家的东西来接济她。可转头再想,神仙又怎么会是小偷呢?老婆婆心里很不安,思来想去,终于鼓起勇气问东仓使者。
“没错,是我拿的,我并不能凭空变出东西。”东仓使者说,“如果你觉得这样不好,你可以不收我的东西,重新以乞讨为生。”
每天四处奔走哀求,那是多么的辛苦啊!况且老婆婆年纪也大了……她再三思索之后,还是决定抛开这件不愉快的事,继续接受东仓使者的帮助。
老婆婆不再出门乞讨,过上了安定的生活,村子里的人都觉得很奇怪,渐渐心生怀疑。有一天,大家偷偷跑到老婆婆家里,发现自己丢的东西都在那儿。他们生气极了,认定老婆婆就是小偷,要将她抓起来。
这时候,东仓使者的声音从屋顶传来:“一切都是我干的,与她无关!你们虽然不是大富豪,但也衣食无忧,我将你们家中多余的东西,送给有需要的人,有什么不对?你们才是真的冷血无情,竟然忍心看着这样一位老人家四处乞讨,从未想过主动帮助她!其实,她需要的东西并不多。你们快放开她,否则我不会放过你们!”
话音刚落,屋顶上便飞下一些瓦片,砸在大家脚边。大家抬头张望,却看不到屋顶上有任何人。他们吓了一大跳,赶紧放开老婆婆。这个消息很快便传开了,好多人跑来老婆婆家中看热闹。如果有人心平气和地与东仓使者说话,他也会温和地回答;但如果有人骂骂咧咧,他就会拿瓦片扔那个人。这时,老婆婆就会赶紧阻止他。
有一个年轻人喝醉了酒,也摇摇晃晃地走来,大声说道:“你是哪里来的妖怪?我才不怕你呢!你敢和我比试比试吗?”
大家都害怕极了,以为东仓使者会惩罚年轻人,但东仓使者什么也没做,只是说道:“你喝醉了,我不与你一般见识。现在,你们都知道我的存在,今后要经常接济老婆婆,不能让她挨饿受冻,明白吗?”
谁也不敢违逆东仓使者,只好委屈地答应下来。老婆婆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又忍不住欢喜,因为她明白东仓使者真正关心自己,她不再是风中飘零的树叶,终于有了依靠。
然而,村里的人可不认为东仓使者是神仙,而是可恶的妖怪。大家悄悄找到一位很厉害的道长,求得一张灵符,拿着它闯进老婆婆家里,不由分说地贴在卧室的墙上。那符纸上画了许多奇异的图案,拥有无比强大的力量。
“轰隆隆隆!”
屋子里突然响起雷鸣声,接着东仓使者发出痛苦的呻吟,大叫道:“快把那张符拿走!”
老婆婆慌慌张张地想撕下那张符,但那张符仿佛在墙上生了根似的。它又非常结实,老婆婆根本无法扯碎它。东仓使者不停发出痛苦的叫声。没过多久,老婆婆看到一只巨大的老鼠从床底下钻出来,在地上打滚。呻吟声正是从老鼠口里发出来的。
老婆婆想也没想,便抱起那只老鼠,拼命跑向屋外,直到再也没有力气的时候,她才停了下来。此时,她已经离家很远很远。
怀中的老鼠不再呻吟,转而大口大口地喘气,看起来非常虚弱。
老婆婆将老鼠放在地上,问道:“你就是东仓使者吗?”
“没错。我一直住在你家东边的粮仓里,吃了你家很多的粮食。我不敢回去,今后也不能继续帮你了。”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打心里感激你。我也想明白了,偷盗别人的东西来维持生活,或是强迫别人接济我,都不是我想要的。这让我每晚都睡得不太安宁。”
老婆婆找到一个树洞,在里边铺上暖和的干草,将东仓使者安放进去。做完这些,她就和东仓使者道别,转身走向村子,重新回到原本乞讨的生活。
傍晚时分,人们再次听见柔和而坚定的歌声,从她的屋子里传出。
出自清代乐钧《耳食录》卷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