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鸟9
鸟城每年都有人离去,不是被大风刮跑,就是被乌鸦唱没,也有被狐狸精勾走的,勾的神魂颠倒,三魂没了七魄,有人离去就必然有人出生。但凡村里每生个娃必取个土名,取土名有个规则,土名土名顾名思义就是名字越土越好,跟鲁讯的闰土有异曲同工之妙,就这好比人贱命长,越细小越微乎其微越不容易被人发现越好,宝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好比尘世中的一粒尘埃,经不起风吹雨打,但这并不妨碍上天会怜悯眷顾每一个新生命的到来。北方犹以身体器官命名的那是莫言的《蛙》讲述的,比如陈鼻,方眉、赵耳朵等诸如之类,鸟城不一样,一般都以动物启名,叫阿猫阿狗阿猪的实在太多了,十二生肖里有的没有的我就不一一熬述。
有天他既然一脸沮丧的跟我说,他妈妈跟他说他竟然是个孤儿,是后山一个叫南风厝的老太婆用编织袋从垃圾堆捡回来的,说的有鼻子有眼,搞的我们纯洁的心灵一脸的同情,好像一下子从地主阶级伦为贫农阶层,消除了隔阂,没有了阶级矛盾,心连心打成一片。其实后来才知道这只是个笑话,因为这样一来我的小伙伴大多都成了孤儿,不是收破烂的捡来的,就是石头缝里崩出来的,瞧你长得跟瘦猴似的,还真以为自己是齐天大圣,还有说自己是从葫芦里变出来的,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难不成是七个葫芦娃不成,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个瓜,动画片看多了,什么千奇百怪的理由都有,只差没从天下掉下来的。不知道是不是苛尔蒙分泌过多的缘故,年轻气盛的我们眼里只有自己,总是相互谁也瞧不起谁,除了老子天下第一,剩下的只能是王八第二了。
我说你这个时候懂什么狗屁爱情,只不过是有些人大鱼大肉吃多了,雄性激素分泌过多的结果,有些可能连激素都不是,只能是屎尿屁的排泄物。而我清楚得感觉到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就像姑娘见到自己喜欢的人会脸红一样,我敢肯定不是激素,也不是屎尿屁,犹如轻风抚面,恍如隔世。我看到姑娘会感觉很惶恐,努力忍受内心的煎熬压抑自己心跳的声音,装作若无其事,甚至不屑一顾,两耳却异常清晰听到她说过的每句话,甚至标点符号都排得一清二楚。
冗长乏味了无生趣的鸟城生活几乎将我淹没,使我常常忘记清晨在乡村奔跑的自己,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莫名的独自一个人悲哀,这种悲哀时常把我搞得焦头烂额,可是睡着以后我又将这一切遗忘。
天空蓝得可怕,是那种忧郁的蓝。我在一块石头上苦思冥想,脑袋里闪出一个奇怪的画面,每个人带着面具,头上都顶着一砣正在冒着热气的大便,奇臭无比,然后用手指指着对方相互嘲笑对方肮脏的灵魂。十几岁的我已经能够费力地用自己的脑袋去想事情了,我渐渐明白男人女人之间含糊不清的关系,我吃惊得感到人是多么可怕复杂的高级动物时,狗剩从我身边走了过来,我喊住了他,让他帮我看看是不是裤子破了个洞,并且缓慢弯下腰,翘起屁股对着他,他说没有啊,我说你再仔细看看,他看了看还是一脸的摇头,我说你把脸凑近一点看看,当他把脸几乎贴着我的屁股时,我突然放了一个响亮的臭屁,把他熏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我笑得格外清脆,仿佛一下子吹散天空那抹忧郁的蓝。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生气。
就让那些浮躁的、虚伪的、夸张的、放肆的、悲伤的通通见鬼去吧!可惜狗还是那条狗,人还是那个人,鸟依然还是鸟。即便是条狗,你能用铁链拴住它,却拴不住它的心,抑或是只鸟,你能用笼子关住它,却关不住它对回归森林的渴望。
时光荏苒,斗转星移。一条老狗再也经不起岁月的蹉跎,慢慢随着时光的流誓,一动不动蹲在墙角打旽,阳光洒落在黄色的狗毛上,懒得搭理你,望着一根骨头发呆,仿佛再也啃不动。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我仿佛闻到一股植物被雨水滋润过,腐烂的气息,那是熟悉的青草味道。我吹着喜鹊的口哨,跟着鸟叫,那鸟叫声让人心情愉悦,舒服极了。
我用脚步丈量着村庄的每寸土地,我的脚印遍布村里的每个脚落。我用眼睛静静地观察着村里这些年这些人的细微变化,有些人头发慢慢掉光了,有些人渐渐胡子变白了,有些人渐渐没了牙齿,再也啃不动硬骨头,有些人慢慢腿瘸了走不动了,有些人慢慢腰弯了,再也直不起来,有些人心渐渐麻木了没了温度变得冷漠无情甚至越来越没心没肺,有些人莫名得消失在我的视野里,去了一个比远方更远的地方再也回不来。我用鼻子呼吸着村里的每棵树每朵花甚至每棵小草绽放出的芬芳。我用耳朵倾听着镇上村落里的每个细小故事,短到哪怕只有一句话一个词,甚至一个感叹号都让人意味深长。深怕错过一个人不经意间冒出的饱含哲理的比名人名言还耐人寻味的话,只有这种偶尔出现的话才会闪闪发光,它不针对每个特定对象,也许说话的是个傻子,也许是个疯子,也许是个医生,也许是个病人,也许只是个三岁的小孩,也许是饱经沧桑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