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妈妈错了（上）

叶棠手臂一重，她扭过头，就见肖文静抱着她手臂，扬起满脸泪水的脸，恳求地对肖母道：“妈，您别闹了，不关棠姐的事儿，是我自作自受，您嫌我丢脸，我走行了吧。”

“你滚，滚了就别回来。”肖母双拳咚咚捶打几下，将她从床上扯下来往门外推，肖文静手抓着门，呜咽地喊着“妈”，肖母却浑然未觉，像头发疯的牛，头顶着肖文静后背将她顶出门，又回手抓叶棠。

叶棠不想跟一个失控的母亲计较，叫上陆瑄，扶着肖文静下了楼。这会儿起风了，楼前树木摇晃得厉害，小宋见他们出来，赶紧将车子开了过来，问叶棠去哪里。

他这一提醒，叶棠才猛然惊醒要去怀柔的事情，她想将肖文静带过去，可一来担心剧组的环境会刺激到她，二来担心她忙起来不能陪肖文静看诊治疗，不由懊恼太过冲动将她带了出来。

她为难之际，陆瑄开了口，“先去我那里吧，我让怡然陪她。”怡然是陆瑄的一个女助理，20出头，细心周到，有她陪肖文静叶棠很放心。

叶棠这部剧男主公司有注资，要求按顺序拍摄，她回去后戏份多了起来，从早到晚、起早贪黑，根本挤不出时间回市里。

她到怀柔第三天，肖文静被肖父接回了家，肖母动员所有亲朋好友给她介绍对象，有之前他们村开小卖部的、瞎了一只眼的，还有四十多快五十、三婚没孩子的，婚恋市场的“滞销品”，她竟照单全收。

她对肖母贬低肖文静的举动愤愤不平，沈青青劝她给他们时间消化磨合，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她才打消立即冲回去的念头，改为每天视频了解情况，索性没有再坏的消息。

三个星期后，剧组要到杭州拍外景，周末放了两天假，她留婷婷收拾东西，坐杜方同蹭车去找沈青青。

员工基本已经下班，沈青青将早已准备好的炸鸡加热后拿过来，边看叶棠大快朵颐，便向她说明肖文静这段时间具体看诊情况。

当听说肖母今天上午也过来时，叶棠颇为意外，“她不是说死都不来吗？”

“气话你也信。”沈青青笑道，“我不否认文静母亲性格有一定时代色彩，教育理念也有局限性，但她也是真心爱文静的。她这次肯来，已经是非常大的进步，慢慢来，都会好的。”

“爱她还给她介绍那种货色的男人。”

“明天还有一个。”

叶棠原以为肖母肯来心理咨询应该想通不少，至少不会再逼迫肖文静相亲，没想到还没有打住。她觉得有必要让肖母见识一下那些男人，她不信见了之后，她还能狠下心把肖文静当作滞销品塞给他们。

第二天一早，叶棠和沈青青一起去了肖文静家。沈青青接走肖文静后，叶棠上楼去找肖母。肖母见到她，如意料中的没有好脸色，站在门口赶她离开。

“阿姨，听说您昨天陪文静去沈医生那里看诊了，既然如此，想必您已经知道文静遇到渣男和您脱不了关系了吧？”

肖母听了，脸色更加不好看，伸手将叶棠往外推，“出去出去，你以后不要再和我们文静来往，她就是和你学坏的。”

叶棠用力扳着门框，飞快说道：“您见过她和男人相处时，渴望被认可，拼命讨好对方的样子吗？没见过吧，刚好您今天安排的相亲，去看一看，如果您还能坚持您的想法，我绝对不会再来。”

肖母抿嘴瞪着叶棠片刻，缓缓松开手，跟她坐车到了肖文静相亲的咖啡馆。

叶棠带着肖母坐到角落位置，约莫四五分钟后，故意绕路的沈青青和肖文静进来，沈青青朝叶棠那边点点头，随即坐到肖文静隔壁位置。

片刻后，一个一米八几的青年男人走了进来，外表还算清爽，询问肖文静口味后，主动去买了咖啡和甜品，肖母对着叶棠露出几分得意，叶棠默默喝了口咖啡，对肖母的乐观不以为然。

她的预感没错，男人用四五句话介绍完自己情况，询问起肖文静过往恋爱情况，当听说她交过男朋友后，端正的坐姿立即变成闲散姿态，靠着座椅，左腿抖动，抻着眼皮说要她来提供婚房，没有彩礼，孩子出生后再领证，并且两个人的工资全要交给他保管。

相亲可以说是目的性很强的“交易”，双方的确有提出各种条件要求的资格，但男人姿态未免太不尊重人，仿佛肖文静交过男朋友是犯了重罪，必须要交出金钱、身体和所有权利，才能被他赦免。

叶棠指甲掐住掌心抑制着心里涛涛怒火，余光见肖母眉头簇起，手推开桌前遮挡的绿萝，也跟着她视线望过去，就见肖文静似乎丝毫没有感受到被冒犯，脸上还带着笑意，轻声回答，“如果能结婚，这些都可以商量。”

肖母握着花盆的手指僵住，大拇指指甲劈裂，尖端刺进肉里，冒出了殷红的血珠。

叶棠凑到她耳边悄声道：“我都说了，她为了得到认可，非常的委屈求全。”

肖母狠狠剜了叶棠两眼，站起身要走，却听那男人又开了口，“还要商量，你是处女吗？”

明亮的灯光经由光滑的大理石地板反射，将一切照得雪亮，男人手托着腮，眼睛盯着肖文静，左看看、右看看，翻来覆去的，像在打量橱窗里的商品。

肖母胸腔像是着了火，整个人发烫，然而更让她屈辱的是肖文静的反应，她仿佛没发现任何不对劲，没有生气，没有反击，连句回嘴都没有，而是像她教的那样，听话、不闹脾气，努力维持微笑的姿态。

雪亮的灯光化作一柄柄长剑，刺穿肖母肌肤，炙热的烈焰从伤口中蹿出，萦绕在全身，她像个火球似的冲到男人身前，端起桌上咖啡泼到了男人脸上，双眼赤红地喊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挑剔我女儿。”

肖文静喉咙像被锈渍堵住般，声音纤细微弱，“妈？”

男人一头一脸咖啡，尖叫着站起来，怒骂肖母是骗子，让女儿装处女骗人，又骂肖文静不知廉耻，不知交过几个男朋友、堕过几次胎。

肖母疯狂地抓起桌上东西砸男人，叶棠和沈青青跑过来拉她，男人见状，脚底抹油跑了。

肖母梗着脖子，也不管周围人注视，对着男人背影，泼妇骂街似的把此生从未说过的脏话都骂了出来。

事情发展完全出乎叶棠预料，她觉得自己好像又搞砸了，硬着头皮去劝肖母，肖母推开她，拉着呆若木鸡的肖文静往外走，她和沈青青赶紧跟了上去。

肖文静上车后，似乎才反应过来，后背紧贴着车窗，水蒙蒙的双眼惶恐地盯着母亲。

肖母眼泪滚了下来，伸开双臂紧紧搂住肖文静，“文静，妈错了，妈把你教错了，你很好，长得好看，人也聪明，比谁都好。”

肖文静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可看到眼泪从母亲皱纹密布的眼中流下来时，她再也忍不住，扑到母亲怀里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