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虚假胜利（上）
叶棠听宋静雅开始往李翔身上因，笑着给陆瑄使了个眼神。
夏云舒却没听出来，或者说，没注意。她的心在陆瑄念出方钊名字那一瞬被劈成了两半，一半跌入到失望失落交织的幽深谷底，一半摇摇欲坠地悬挂在谷边，随时可能跌落。她没有更多精神与气力去顾及是非对错，也不想探究原因，她只想躲开，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去哀痛伤心。
她咬了下唇，刺激自己提起几分精神，将宋静雅向外来。但纤细的手臂使尽力气，宋静雅却仍旧站在那里。她只能忍住心里的厌恶，劝道：“老师，没有关系，我知道您心目中那个奖是给我的就好了。”
“云舒，不能没有关系，否则你都对不起那些写坏的键盘，我们一起找到真相。”
夏云舒秀美双眼静静看向陆瑄，他和叶棠并肩站在一起，头顶明亮的日光灯，将两人五官照得极美，他们就像是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是那么般配。而她站在几米外，是他们幸福的旁观者。凝重的沉默环绕在她四周，谷边那半心咚地一下也跌进了谷底，湿漉漉的沉重地压着上面，简单的呼吸都变得困难。
宋静雅听陆瑄语气笃定，视线转向叶棠，见她傲然地微笑着，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由逼迫自己冷静，跳脱出去对刚才种种复盘。
她没有联系上卢航，也没有找到卢航指使叶棠的证据。但她如履薄冰地独自打拼若干年，心中一旦埋下怀疑的种子，便要彻底斩草除根。她要让叶棠和陆瑄都从圈里消失，她还要让夏云舒更乖顺听话。她设想了一连串可能，在从主办方那里听说陆瑄去颁奖时，更是做好了他做手脚的准备，没想到他竟没改。她将计就计将“换人”的污水泼到他身上，主动出击来找他质问，并企图借李翔的特殊身份来挑拨他们的关系，却没想到叶棠和陆瑄刀枪不入。
她开始怀疑这是他们做的局，他们预判了她的预判，织了更大一张网。宋静雅不愿相信有人比她考虑得还周密，她不断拿出过往战绩来说服自己坚持下去，可怀疑就像一条毒蛇，将她缠得密不透风。她乱了，彻底乱了，脸上血色一点点被稀释，染了胭脂的颧骨，却又火烧似的红，看起来更像是纸糊的童女了。
“老师？”夏云舒的声音仿佛观音玉净瓶里的圣女，清凌凌地流进宋静雅大脑。她恍然大彻大悟，她不能认输，她要保存力量，以待来日。她像往日那般搂住夏云舒肩膀，带着她往外走，“云舒，胳膊拧不过大腿，我们认倒霉。”
“宋老师，是非对错还没分出来，谁都不能走。”叶棠挡在宋静雅身前，抬手在她肩膀拍了拍，“稍等片刻，你口中支持夏云舒的亲人马上就到。”
陆瑄打开门，李翔和夏云锦赫然站在门外。
虽是仲秋天气，夏云锦身上已穿了皮草，下身则是红色的小皮裙，两道长眉高高挑起，染着大红色指甲的手一下拍开宋静雅落在她腰上的手。夏云舒看着宋静雅手背上的红痕，不悦地推开她，“你怎么来了？”
“不来我还不知道你在外面是什么怂货呢。”
夏云舒脸涨得通红，李翔赶紧拦住夏云锦，从包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红色卡片，递向夏云舒，“备份。”
颁奖前，夏云舒便叮嘱过方钊以纪念为由拿走颁奖卡，她笃定不会有证据，却没想到有备份。黑色的瞳孔冒出两簇红火，垂在身侧的两只手发出轻微的战栗，她想要抢过来撕碎，但多年斗争经验又让冷静下来。她接过卡片，从容不迫地打开，对着上面的“方钊”两字，嗤地笑了，“这谁不能伪造，凭你李翔的关系，就是把主办方叫来作证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儿吧？我真的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不能让云舒自主选择她的生活，非要将她控制在身边才如愿吗？”
“我们家的事情轮得到你管吗？”夏云锦想都不想开始反驳。
“我只是为云舒鸣不平，她是成年人，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宋静雅目光殷殷，刚要再说，却被叶棠中指压住嘴。
叶棠笑道：“宋老师，既然你也承认夏云舒是成年人，不如听听她的想法。夏云舒？”
夏云舒耳中“嗡”的一声，仿佛被人抓着头发从谷底拎了出来，充沛的水雾让眼睛朦胧不清。她呆呆地看着叶棠，她是陆瑄的前女友，他的白月光，间接了导致了他们分手，她不喜欢她，不会听她任何一句话。目光移到陆瑄，他辜负了她的真心，她不想信他。她看向夏云锦和李翔，他们是自己的亲人，可亲人间就没有善意的谎言吗？她想或许会有的。最后，她目光落到宋静雅身上。
她似乎许久没有这样直观而郑重地看过她，过了几秒，心头竟涌起上几分陌生的情绪。她觉得，她这张脸和记忆里那张有些出入。她凝神更认真地看了起来，她白白的脸上那双眼睛仿佛下弦月似的往下弯，温柔的光辉，终于有了过去的印记。
她印象里宋静雅一直是笑着的姿态，她那张脸仿佛装了自动装置，只要察觉到生物，不管是人还是小猫小狗，总是会自动流露出笑意，说话轻声细语，谁都夸她温柔良善。
她在高二那个暑假，第一次看到她的访谈，就是被她的笑容吸引，觉得她文如其人，有内涵有气质，甚至拿她当作日后从业的目标。大二那年，有与她共事过的学长在校园网发帖招聘实习编剧，她条件虽不符合所有要求，仍用心地写了简历投递过去，还附上了各科成绩及受到任课教授好评的作业，在意料和情理纠结中收到了面试通知。
她还记得那天，宋静雅穿着藕荷色的花萝旗袍，长发盘成髻，用一枚红玉簪子别在脑后，她请她喝茶，询问她学业情况，父母职业以及日后打算。面试完毕后，她送她出门，绵软的手搭在她肩头，柔声地对她说很遗憾，但绝不是因为你不优秀，而是时间不符合，她需要实习生每周至少三天坐班，这样才能系统学习提高。
大二学习的确繁重，她只能接受遗憾，回校认真钻研学业，期待有朝一日能去那里。她准备着，在大三快放暑假时，接到宋静雅电话，询问她时间是否充裕过来实习，她没想到宋静雅还记得她，就听她很温柔地笑着解释，优秀的人她永远记在心上。正式入职的时候，她又很温柔地说会尽她所有帮助她实现梦想。推荐她为优秀编剧候选人时，她照旧很温柔地说，只要她相信她，她一定会兑现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