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行动开始（下）
10月初的杭州，告别了溽夏的湿热，空气中更多地涌动着晚夏的韵味，天空碧蓝如洗，灿阳金黄耀眼，风多了几分飒爽清朗，早桂浓翠的叶片中挂满金色花瓣，整个城市像是泡在香水罐子里，除了火车站，这里是沸腾的蚂蚁窝，每一块小小的地面都黑压压挤满人。
婷婷刚下车就接到李翔电话，按照他的指点，带着叶棠去VIP候车室。
李翔和陆瑄在门口等他们，李翔打扮很潮，茶色卷发，戴着金丝眼镜，米色风衣配短裤，脚上白色长筒袜配黑色罗马凉鞋，衬得他身旁穿着灰色棉麻衬衣和牛仔裤的陆瑄特别低调，倒像他助理似的。
叶棠经过两人时，谁都没留意她，她哼哈地抬了抬下巴，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婷婷认出李翔，跟他又道歉又解释，余光发现陆瑄视线追随叶棠，忍不住多看两眼，从他那双极有辨识度的双眼认出他，惊得结巴起来，“啊，陆瑄？！陆、陆瑄哥，您、您好。”
叶棠在前面听到婷婷尖叫声，觉得丢人，杀气腾腾走回来，从她手上拿过行李和外卖，让她赶紧回去，又以扣工资施压警告她管住嘴巴。
婷婷羞耻万分，垂着头，看都不敢再看陆瑄一眼，赶紧走了。
叶棠瞧着她牛仔裤腿间隐约可见的磨白毛边，和林露露拍戏时她狐假虎威多次让自己难堪的画面浮上脑海，心中五味杂陈，瞪了两眼，拎着包转身离去。
李翔在她身后啧啧咂嘴，“跟谁欠她八百万似的，她以前也这样？”
“怕被拍吧。”陆瑄没有告诉李翔真实原因，此事太过匪夷所思。事实上，他也是多番确认才接受答应小地菩萨与叶棠一起化解怨念穿越回2019年一事。他对叶棠种种行为耿耿于怀，可植根于内心深处的契约精神又驱使他行动，为此，他以要和叶棠参加高中十年同学会为由请李翔帮忙买票。
李翔撇嘴，满脸是不加掩饰的鄙夷，一路叮嘱陆瑄在同学会上加强防备，不要喝酒、抽烟，更要提防某些人偷拍偷录，制造绯闻炒作。
陆瑄看着前方正在检票的叶棠，心说太晚了。可对于一心为自己考虑的李翔，他不想让他担心，不仅答应了他要求，还保证未来和叶棠的关系仅局限于普通的老同学之上。李翔满意地离开。
两人座位在车厢前部，联排两座，与对排中间有张小臂长的桌子。叶棠拉上蓝色窗帘，将零食放到桌上，在靠窗座位坐下，旅行包贴腿放在座位之中，拿出香水，在空中呲了两圈。
甜腻的香气打败长途旅行堆积的岁月杂垢味道，叶棠胳膊搭在旅行包上，打开装零食的塑料袋，拿了包薯片吃了起来。
陆瑄看着“三八线”，默默将斜挎包换到右边，屁股沾着椅子三分之一，大半身子都空在外面坐下。
几分钟后，乌央乌央的人群从楼梯口涌出，丧尸般奔进车厢。
陆瑄帮一个抱孩子的妈妈将行李放在置物架上，一回头，一个五十岁带着红色丝巾的女人冲过来，将叶棠旅行包扔到地上，抬脚踢到座位里，粗噶的声音说着腰不好和两人挤挤。
叶棠两条腿抬到座位上，脚尖竖立顶住女人屁股。她本对与父母年纪相近的人有几分同情心，可她讨厌女人问都不问就将自己包扔到地上，更讨厌她将位子让给老公，再利用性别堂而皇之的道德绑架。
女人弹跳起来，拍着屁股上的灰，纹坏掉露出一圈红紫色线框的眉毛高高挑起，在看到叶棠满脸红色痘痘后，神态多了几分轻慢，大声指责叶棠不尊老爱幼。
“你老公都不尊重你，我尊个屁啊，少跟我泼妇骂街，不然就让你见识下姑奶奶词汇的丰富程度。”叶棠眼睛向上翻，看上去特别不好惹，她见女人还要说话，慢悠悠将袖子撸起来，露出出发前贴的骷髅纹身。
经过的人往这边打量，陆瑄担心会被认出，弯腰拎起叶棠的包放到行李架，在中间坐下，空出半张座位朝那个女人示意。
女人嘀嘀咕咕的坐下，叶棠听不懂方言，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探出身子瞪向女人。女人低下头在腿上塑料袋里翻东西，哗啦哗啦声音很大。
陆瑄拦住叶棠“棠棠，算了。”
叶棠看他两腿交叠，肩膀紧缩，骂了句“死要面子活受罪”，扭头看向窗外。
漫长的铁道线沿侧是大片的池塘，带着圆圆斗笠的渔夫站在木船船头，手臂向上轻轻一扬，薄如蝉翼的网在空中散开，在夕阳照耀下，像是撒落半个金灿灿的夕阳。
夜幕还未完全降临，已到了晚饭时间。售货员推着小货车售卖物品，方便面的香气以摧枯拉朽之势吞并一切气味。
叶棠用炸鸡和对面母女换了泡面，吃完后倦意来袭裹着毯子睡着了。
她睡着睡着，肩头重了起来，睁眼一瞧，就见女人四仰八叉坐在陆瑄坐上，脑袋枕着自己肩膀。她抬手将女人推开，女人猛然惊醒就要发怒，一见叶棠手臂纹身，瘪了瘪嘴，把头靠到座椅间的缝隙上。
叶棠拿起保温壶去接热水，很多站票的人耐不住腿脚酸胀，有的地上铺张报纸坐下，有的躺在座位下睡着了。她踮着脚小心往外走，在车厢连接处看到陆瑄，那里摇摇晃晃的，风也大，陆瑄握着扶手，手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叶棠笑道：“这凉快哦。”
陆瑄抬脚向前走去，走了两步，斜挎包被人拉住，他看向叶棠，“你要笑就笑吧。”
“跟我倒挺有脾气的，被老阿姨占座屁不敢放。”叶棠翻了个白眼，扯着陆瑄挎包带子，“跟我走。”
两人回到座位前，女人双臂环胸，气不愤地瞟着叶棠。
叶棠下巴指着座位，不容置喙道：“让出来。否则，姑奶奶有的是办法让你和你亲亲老公都站到BJ。”
女人看向对面老公，刚刚还要喝水的人此刻闭眼下了脑袋，一副睡得很香的样子。女人几乎气背过气去，鼻腔里喷出两道浊气，抬起屁股挪到了边上。
陆瑄贴着叶棠坐下，脸有些发烫，声音很低，“谢谢。”
叶棠开水倒进剩下那盒方便面，从零食袋子里掏出卤蛋和笋干，朝陆瑄抬抬下巴，“车票的事情扯平了。”
“谢谢。”陆瑄又道。他中午12点醒来后就忙着找票，晚餐时又不愿打扰旁人去餐车吃饭，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7点5分，火车终于到站。
经过一夜颠簸，叶棠脸上此时就像个调色盘，大地色的眼影晕散到额角，最悲惨的是用口红和眼影调制的痘痘，全部散开，红色的膏体连成一片，早上直接将对面的小女孩儿吓哭了。
她坚持先去酒店洗个澡，见陆瑄焦急，便把肖文静家地址告诉他。
到酒店后，她用了三张卸妆巾才将脸清理出来，看时间刚过８点，便从包里拿出张面膜靠在床上敷了起来。
房间里开着加湿器，松木气味的香薰湿湿润润的很是舒服，她眼皮越来越沉，头一歪睡了过去。
叮咚、叮咚······
门铃声绵绵不绝响起，叶棠拧着眉头，手拢在嘴边打哈欠，摸到了干巴巴的无纺布，她一下睁开眼，脑子清醒过来，翻出手机发现已快10点。
她痛苦地撕下已干掉的面膜，打开门，陆瑄一步跨进来，摘下帽子，北方秋天晴朗的干燥阳光味儿铺面而来，“叶棠，你在干什么？差10分钟10点了。”
“我做面膜来的，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好了好了，不要将时间浪费在指责我上，我们马上去她家，来得及。”
“我去过她家了。”陆瑄摘下口罩，由于长期没有摄入水分，泛白的唇角起了干皮，他舔了舔唇角，声音有些嘶哑，“肖文静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