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超大城市所处环境的超级不确定性

超大城市并不是一个孤立存在的系统，它与其所处的自然环境紧密联系在一起。因而，超大城市治理面临的超级不确定性，还源于城市本身所处的环境。

相比城市中的人和物，环境是包裹着城市系统的更大系统，包含更多的自然因素，其带来的超级不确定性也往往有着更为庞大的规模效应。

强对流天气是超大城市环境中超级不确定性的一个典型案例。相较于普通降水，强对流天气带来的降水具有突发性，城市在日常治理中采取的防范措施受到成本等因素的制约，不能有效应对这种偶然发生的、极端的状况。在日常防范措施不能有效发挥作用时，如果对强对流天气的响应、应对措施再有不当之处，后续还会引发城市内涝，造成次生灾害。

某年夏季，N省Z州出现了罕见的持续强降水天气，这场强降水天气波及的地区从Z州逐渐向周边扩散，强降水过后的城市内涝更加剧了这场自然灾害带来的严重后果。

当年7月中旬开始，N省全省连续出现暴雨、大暴雨等极端天气。短短24小时，全省降水量超过400毫米的站点就有43处。7月20日16时到17时，Z州1小时降水量超过200毫米。整个降水过程从17日开始一直持续到23日，到23日0时，Z州市政府将防汛应急响应从Ⅲ级下调至Ⅳ级，方才标志着本次强降水过程告一段落。

虽然Z州在进行城市规划和建设时建有完备的排水管网，但是面对这次超过设计流量的强降水天气，整个排水管网一时间也无法将积水及时排出，地铁线路被淹，地面隧道封闭，地面交通暂停运营，各个社区成为一片汪洋中的孤岛。

此外，还有部分地铁列车也因为极端天气而被迫停靠，个别列车还出现了长时间断粮断水、急需救援的状况。其中以地铁5号线最为典型。虽然在建设地铁5号线时，施工方参考了当地气象部门监测的降水资料来进行防洪设计，但是7月20日的暴雨发生时间短，降水量远超往年水平，所以常规的防汛措施大部分失效。外加地铁5号线横穿亚洲最大的编组站Z州站，其地势低于周围，这就导致大量雨水迅速汇集，并冲垮挡水墙进入地铁运行区间。

面对漫过轨道的积水，一趟正在5号线上运行的列车被迫停靠在两个站台之间，500余名乘客被困。即便列车运行方迅速启动应急措施，将列车临时停靠并组织乘客有序撤离，但是积水汇聚的速度远超预期，撤离行动被迫中止，乘客和列车乘务人员不得不返回车厢等待救援。

从当日18时列车终止运行，到21时所有乘客被救援人员转移至安全地带，在这危急的3个小时内，乘客遭遇了手机停电失联、车厢氧气不足、积水漫过胸口等各种危急状况，部分老弱幼孕乘客还出现了体力不支等情况。在乘客积极进行自救不成功，转而选择在列车内等待救援的同时，Z州的消防救援、公安干警、解放军指战员等救援队伍也在地铁员工的帮助下，开始对被困人员实施救助。

21时，消防救援队伍终于在列车顶部开凿通道，将被困乘客从缺乏氧气、充满积水的车厢中救出，并陆续转移到安全地带。虽然经过紧急救援，大部分乘客被安全转移，但仍有14名乘客经抢救无效不幸罹难。

事后，根据官方调查报告，这次特大暴雨是在西太平洋副热带高压异常偏北、夏季风偏强等气候背景下，同期形成的2个台风汇聚输送海上水汽，与N省上空对流系统叠加，遇伏牛山、太行山地形抬升而形成的一次极为罕见的特大暴雨过程，对N省全省造成严重冲击。

这次特大暴雨体现了自然环境的超级不确定性。然而，这场灾难也体现出城市对这种超级不确定性的认识准备不足、防范组织不力、应急处置不当。

有时，源自环境的超级不确定性不仅会在一个地区体现，还有可能对更远的其他地区产生延伸性的巨大影响。

某年，中国南方遭遇罕见的降雪天气，这场灾害就给常年温暖的G省G州市带来了一次巨大冲击。当时，因为这场罕见的强降雪天气，南方许多地区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许多电塔、输电线路被积雪压塌，铁路和公路上布满厚厚的积雪和坚冰。

在这种情况下，暂停铁路运输、加紧道路抢险维修是唯一的应对之策。为了保障安全，铁路部门不得不临时取消了多趟列车。

然而，当时正值春节前夕，G州火车站宽敞的广场上挤满了准备回家的外出务工人员。往年，虽然春运阶段也会出现拥挤的情况，但这一年G州火车站格外拥挤，只见有人不断涌入，却不见有人离开。尽管车站喇叭不停循环播放着“留在G省就地过年，G省也是你们的家”，但携带大量行李的归乡民众还是持续地汇聚到火车站及其周边地带。

当火车站广场上的旅客得知列车全部停运的消息后，他们并没有选择从火车站离开。这可能是因为，暴雪在G州乃至南方是极为罕见的，这种情况让汇集在火车站的旅客难以相信，也没能了解更详细的情况，因此他们选择滞留在火车站，试图等待情况的变化。

随着人数的增加，G州火车站仿佛变成了一口压力锅，其中是数以万计、情绪激动的乘客。

面对寒冷的天气以及不知何时才能恢复的列车，任何一点摩擦都可能导致人群情绪的爆发。从1月25日起，11天时间内共有超4万名警察到车站维护治安，他们彼此挽着胳膊组成三道人墙，尽管收效甚微，但只有这样才能让激动的人们保持理智。

终于，在2月1日，经过铁路部门和电力部门的紧急抢修，部分列车可以从G州火车站出发了。就在大家以为能松一口气的时候，人群突然变得更加躁动，因为每个人都希望能够出发的是驶向自己家乡的列车，也希望自己可以尽快从火车站离开。在这种急切情绪的刺激下，本就拥挤不堪的人群中发生了踩踏事故，最终造成一名年轻姑娘失去了宝贵的生命。[10]

这场罕见大暴雪作为一起突发事件，虽然没有直接袭击G州，但是它带来的“蝴蝶效应”是G州当地政府与群众没有预料到的。可见，超大城市环境带来的超级不确定性既可能直接对超大城市治理提出挑战，又可能通过后续的延伸效应考验一座城市的治理能力。